苦涩的药味入鼻,姬丹忽而一顿, 两眼望向碗里深色的药汁:“这是什么药……”
嬴政语气温柔:“安胎药啊……怎么了, 是嫌太苦了喝不下吗?要不, 喝完再来点蜜饯?”
“我自己来。”姬丹从被窝里伸出手。
嬴政犹豫了一下, 还是将碗递了过去。
姬丹接过, 对里面的汤药盯了片刻, 突然将碗捏碎, 药汁顿时流了一床, 弄脏了那鸳鸯戏水的被面。
姬丹手握一片碎陶片抵在自己的咽喉, 双眸盈满泪水,痛苦不已地看着面前挚爱的男人,那个曾经与自己几度同生共死的男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打掉孩子?!”
姬丹从小接受黄金台的特训, 嗅觉与味觉皆异于常人,一闻便知这是什么汤药……
宫中尔虞我诈之事众多, 为了恩宠、地位和荣耀而戕害他人子嗣的并非没有,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阿政居然想要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
嬴政吓得退了几步,生怕她做出过激行为:“丹儿你别激动……你听我说, 这孩子若继续留着, 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差,即便拖到足月生产,临盆时也会凶险异常。到那时不光你有危险,孩子也未必保得住!”
“所以你就想打掉他?!你就只顾你自己不顾我了吗?你可知, 我早已过了及笄年华, 身子又一直不好, 能怀上这个孩子是多么的不易?若我饮了这碗避子汤,不光是这一胎,以后……以后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姬丹的声音里明显带了哭腔,嬴政听着亦是心痛不已,但他仍然试图劝说:“没事的,我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我不在乎有没有孩子。”
听了她的话,姬丹心中更是悲凉:“是……你当然不在乎,因为你有很多孩子,而我没有!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为了让我能陪在你身边,你竟对我们的亲生骨肉下此毒手!阿政,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这般自私……”
其实嬴政并非不想要这个孩子,那可是他和丹儿的骨血,是他们俩相濡以沫的所得,如此来之不易,自己又怎会不期盼这个孩子的出生降临。
然而当得知这个孩子会危及丹儿的性命,他便毫不犹豫地舍一保一,他的丹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事……原以为对方能够理解他,然而嬴政不曾想到的是在爱人眼里,自己竟是这般不堪!
“我自私?”嬴政指着自己,灼灼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受伤,“我自私到为你挡剑,自私到曾经对你毫无防范,自私到经历种种还对你以前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往昔是扎在他们二人内心中、永远无法消弭的刺,此时提起,姬丹更加心如刀绞:“我承认,是我对不住你……你若还是恨我,待我生下孩子便随你处置。但如果事关骨肉,我便一步不让!
见嬴政脸色越发难看,她又道:“自然,你是王,你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打掉这个孩子,我也无力阻止。只是我敢保证,没了这孩子,我绝不独活!你若是只想拥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就尽管动手好了……”
嬴政彻底被姬丹这句话伤到了,忽然间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别说得到什么回报,连对方的心仿佛都没能焐热一点:“好,随你便!你以后是生是死听天由命,我再不过问!”说罢,拂袖转身。
姬丹松了口气,手中的碎陶片掉落,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和指腹被锋利的碎片割伤,血还在流,滴落在白色的衣袖上,点点猩红。
嬴政背对着床榻,逆着光的身影定格于姬丹的视线,耳边响起低沉的、宛若受伤的喃喃:“就在不久之前,你还会不顾自己的安危执意与我同生共死……不曾想才过了数月,你就为了旁人对我以命相挟。”
“那是我们的孩子,怎能说是‘旁人’?”姬丹无法理解嬴政的想法,现在的她只想尽一切可能保住自己腹中的小生命。
嬴政扯了一下嘴角,只因他背对着姬丹,因此对方并未看到他凄冷的笑容:“明白了。”
世上哪有母亲不喜欢孩子的……可为何母后就是不喜欢自己呢?
原来无论何时何地,自己都是被抛弃的那个!
姬丹刚收回视线,却看见嬴政突然折回,朝自己缓步走来,俊美的面庞隐现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模糊了眉眼,朦胧了笑意。
“你想干什么……”感觉到不对劲,手无寸铁的她想再拿起那碎片,却为时已晚,嬴政已一脚将那掉在地上的碎陶片踢开。
“我在想……若没了这孩子,你会不会对我更好一点?”嬴政幽幽说着,微微倾身,高大的身影压了过来,狼一般的目光注视着床榻上因惊慌而不断向后退缩的人儿,就像在俯视着无路可逃的猎物。
“不要……不要……”姬丹惊恐地推拒着、哭求着,嬴政却充耳不闻。
这般粗暴的动作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害怕,恐惧得无以复加,只是本能地试图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腹部,然而她越是慌张便越是方寸大乱,轻而易举便被对方捉住了手腕。
“求你放过他……不要……啊!”伴随着姬丹的惊叫,一声裂帛,中衣被嬴政从中间大力地撕开,脖颈、肩膀乃至胸口都袒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荆轲蛰伏于屋顶上,屋顶处的瓦片已被揭开一小片,宝剑微微出鞘,剑身反射出的寒芒照亮了屋内昏暗的一角……
屋子里的动静他看得一清二楚,同样,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嬴政继续这般,他便飞身入屋,一剑了结了对方!
蓦地,嬴政的动作戛然而止,只因他看到了姬丹眼角的泪花。
那一滴滴泪珠仿佛滴在了心上,烫得他一怔,恍惚间好似看见儿时的自己受伤之时,那小人儿也是这样啜泣不止……
于是,所有自私与狭隘的想法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终究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她黯然神伤,舍不得她流一滴眼泪。
嬴政缓过神来,定定地看着仍在低泣的姬丹,尽管心里不停地暗骂自己刚刚太混蛋,然而嘴上依然不饶人:“女人多得是,我又何必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说完,他佯装一副败兴的样子,悻悻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阿胡正好迎面走来,一眼瞅见嬴政黑着脸的样子,心里一惊,赶紧行了一礼。
嬴政仿佛没看到她一般,径直出了宫门,坐上轿辇,离开了阿房宫。
阿胡慌不迭回了寝殿,却见姬丹双眸无神地靠坐在床榻上,被子丢在一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令她更为吃惊的是对方的衣襟破了一大块,明显是被撕破的。
“贵人,您没事吧?!”阿胡急忙上前,紧接着又发现姬丹的手也破了,“您的手怎么流血了?!奴婢马上去叫医丞!”
“不必,我不要紧……拿块纱布包扎一下就行了……”姬丹空洞的眼睛恢复了些许神采,情绪却依旧低落,“顺便再去给我拿件衣服吧。”
阿胡很快将东西取来,还打了一盆水,然后开始帮姬丹处理伤口,她在遇到姬丹之前多番遭人毒打谩骂,身上曾落下伤痕无数,是以做这些手到擒来。
姬丹任由她动作,思绪却早已不在此间。
屋顶上的暗卫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夕阳的余晖均匀地遍撒在一片片屋瓦上,偶尔传来几声秋蝉的鸣叫,安静得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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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只身一人进了一片不知名的树林,剑气扫过,枯枝落叶被席卷而起,高高飘扬在半空中,又被巨大的内力碾成齑粉……
仰天发出一声痛苦的高喝,惊起无数的飞鸟。
紧接着,荆轲又将手中长剑用力插向地面,地表随之向前延伸开一条裂缝,眼前的巨石瞬间炸开!
他就这样无谓地发泄着、悔恨着,遇树就捶,遇石就砍,不消一刻,方圆一里内的树木便倒伏了一大片。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空有一身绝世武艺却无法保护倾心之人,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步落入陷阱、跌入深渊,甚至连他自己都成为了帮凶……
若非因为自己的怯懦和自以为是,少主不会被算计和逼迫至此。他本可以在知晓螟蛉计划的那一刻带少主远走高飞,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只因他还是畏惧黄金台势力的强大,怕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无法与之抗衡,更无法护她周全。
但如今看来,还不如当初拼死一搏,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至少少主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荆轲发泄了一会儿,略为平复了心神。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已经快黑了。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离开少主半个时辰,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至少青莞还在,可如今少主身旁除了他,便再无旁人了。
更何况现在是少主最脆弱、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
想到这,荆轲立即施展轻功,朝阿房宫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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