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亮眼睛血红,手指已经放在了扳机内圈,在微微颤动着,如果一不小心抖动的幅度过大,子弹就会立刻打进沈易的身体。
沈易抬头看了眼停车场的监控,直接抬手按下了枪口,淡声道:“把枪收起来,不然用不了半小时你就会被自己的同事带回警局”
他看了眼腕上的表,说:“我赶时间,你有什么话最好赶快说。”
武亮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手里的枪啪嗒掉在地上,沈易一怔,快速的把他拉到了一边,下一秒就听到枪触地走火的声音,子弹弹出去打在了后面的墙上。
武亮有些失去理智似的,在沈易靠近的时候抓住他的领子把他往车门上狠狠一撞,愤恨的质问:“你们做慈善,为什么要拿我女儿作牺牲品?她等了这个机会等了四年了,你害过她一次还不够吗,现在还要害她第二次!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这次的手术,付出了多少代价!”
我听着这话有些茫然,沈易也是一样的蹙起眉,掰开了他的手,拉了拉衣服,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害过她?”
“你少在我面前装无辜!”武亮攥着手在颤,“基金会救助的那个女孩儿,骨髓源是怎么来的,你还不清楚吗!”
“四哥。”赵嘉齐下了车,站到沈易身边,脸色很难看,“别管他了,我们走吧,再拖下去该晚点了。”
沈易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凌厉的在赵嘉齐身上扫了一眼,赵嘉齐不敢与他对视,低下了头。
沈易转头看着武亮,说:“基金会是辛诚那边的事,我不插手,你女儿的事我确实不知道,骨髓愿意捐给谁,也是捐献者本人的意愿,你现在来找我也没用,这件事我管不了,你如果纠缠不放,我只好报警让你们自己人来评评这其中的道理。武亮,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跑来做这种事,你丢不丢人!”
武亮的脸上写满了敌意,半响,嗓音沙哑颤抖的说:“沈易,我拼不过你们,这次失去机会我认了,但我女儿如果因为错过手术出现任何事,我就算不做这个警察,也不会放过你!”
他说完捡起地上的枪,钻回那辆车里,很快的开出了停车场。
沈易看着他离开,怔怔的站了许久,才坐回来,面如寒冰。赵嘉齐刚要开车,被她一拳砸在了前面座位的靠背上,吓得缩了缩身子,从后视镜里瞄了两眼,没说话。
我握住了沈易的手,冲赵嘉齐微微点了下头,他沉默的把车子开出去,一路上很安静。
武亮女儿的病也需要换骨髓,而他们基金会一直捐助照顾的那个女孩儿是白血病,同样需要手术换髓。如此看来,这两个孩子需要的骨髓配型是一样的,两个人撞在一起,只有一位适合的捐献者。上一次赵嘉齐说过武亮的女儿已经配型成功,准备手术了,可我那天看电视基金会那边也为女孩儿找到了合适的配型源,很快就会转院进行手术。
能让武亮这么生气的来找沈易,最可信的原因就是,他们原本商量好,要给他女儿做移植的那个人,现在毁约选择了把骨髓捐献给基金会这边。
凭他印象里对陈锐他们的了解,一定会认为这其中有诈,所以才来找了沈易,又把这件事也怪罪在他身上。
基金会沈易除了捐钱就没有插过手,但赵嘉齐一定知道这件事,而且故意瞒了沈易,不然为什么他去南山馆拿文件的时候,看到电视里的新闻,眼神会闪躲。
“改签机票,先去医院。”沈易忽然开口。
“四哥,你别这样,这件事不该你管,你管不了的。媒体都报出去了,如果那女孩儿的手术做不了,让大哥那边,辛诚的脸往哪儿放?”赵嘉齐说着,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也为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握紧了沈易的手。
沈易没有改口,赵嘉齐只能把车开到医院门口,到了地方,他没有下车,只是对外望着医院的红十字,很久,收回视线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说:“走吧。”
“不下去看看吗?”我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他摇头,“算了。没有必要,我没必要帮他。”
他眼睛里有些失神,像是说给自己听,迷离道:“我们是敌人,不是朋友,我该做的是帮陈锐得到利益,而不是为他救人。”
我们到机场的时候,刚好赶上,省了麻烦。
从登机开始,到下飞机,沈易在这期间一句话都没说,赵嘉齐本来还算是个话多的,可他心里虚,面对沈易的时候保持了安静,不是在吃东西就是拿着杂志发呆,气氛很压抑。
我们在机场见到了这边接应的人,是个黝黑的小个子男人,赵嘉齐管他叫Mahn。
他年纪不大,对沈易似乎有些恐惧。外面的阳光很盛,温度有些高,沈易本来心情就不好没个笑脸,这会儿带了墨镜遮光,更显得不可亲近。我挽着他的手跟着出了,上了Mahn的车,新奇的看着两边闪过的热带植物,大片的绿色让人心情放松,水面上有黑白天鹅在上面浮着水。
我笑着看沈易,见他还是那个样子,好心情一扫而过,也跟着纠结起来。
按理说人家愿意把骨髓捐给谁,这是捐助者的自由,可跟陈锐一牵扯起来,就感觉怪怪的。而且那个人之前都跟武亮那边说好了的,武亮还指不定怎么求人家呢,结果手术日期都订好了,希望又一下子破灭,那得多难过。
我在医院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病人,有的一家人期待很多年,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配型者。有的人遇到不少,却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被毁约,不断地期望之后又失望,直到病人拖到离世,才最终绝望。骨髓库那边的捐献者,很多都是当时一时兴起才留了资料,找过去的时候犹犹豫豫已经不想再捐,再听说一系列的危言耸听的后遗症,更加不敢捐献,说救人,其实很多人都是没那么高尚的。这不是说他们怎么样,只是个人的意愿而已,他们愿意捐髓,是行善,不愿意,也是平常,是本分。
武亮女儿的事,沈易站在中间,着实冤枉。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我试图说别的转移沈易的注意力,他看着前面,没应声。
赵嘉齐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说:“一个罂粟的天堂,见他们的老板牵条线。”
他说那个老板ULon,中文名叫吴朗,跟袁颢在缅甸的那个合作方是叔侄关系,说这个地方就像蒋扬的商船生意,还有Bill的军火生意一样,是家族制,整个大家庭所有人都是做这一行。吴朗跟他的侄子关系很紧张,两个人对外明争对内暗斗,从他的侄子搭上B市的毒市之后,吴朗的势力便弱于他,这次沈易到这里来,在中间插手,输赢影响到的不只是他们叔侄,也是沈易与袁颢之间的博弈。
我也没真想听这个,只是想让沈易跟我说句话,听完赵嘉齐的话也没觉得怎么样,转头去看外面的风景。
吴朗住的地方并不近,我们又换了一次马车,上车时沈易扶着我,我看着眼前的车厢,忽然少女心了一把,想起了童话里灰姑娘的南瓜马车,身边坐着自己的王子。
“笑得像个傻子。”这是沈易到缅甸说的第一句话。
我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看到了水面上的鸳鸯,指给沈易看,他摘了墨镜,眯了眯眼睛适应了光线才转过头看了一眼,捉小鸡似的把我揽过去,我感觉到他在我头顶吻了一下,收敛了闹腾的动作。
我靠着他的怀里,看到了很多寺庙,还有路边踱着步子的鹿群。
沈易来的时候只换了美金,在路边的小摊上人家老板不认,还是赵嘉齐靠谱,给了我一摞从黑市换来的缅币。
我递给沈易一杯木瓜汁,千叮咛万嘱咐他把钱收好,别乱塞弄皱了,他只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也对,他来过很多次了,应该很熟才是。我来之前就听说这边要美元只要新的,一点折痕就等于一张废纸,苛刻的不像话。
走了许久,从马车上下来,我第一眼看到眼前的平原,被种植面积吓了一跳。
一望无垠的田地里,种的全是未成熟的罂粟,很多人在田间弯腰耕作,边缘有抱着枪的人在走来走去的巡逻。
沈易站在原地,看到里面走出的一个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嘴角微微勾起,上前几步,两个人握住了手,拥抱了一下。
“这就是吴朗,这片的老大。”赵嘉齐小声对我说着。
男人摘下帽子,扇了扇风,对沈易说着一串蹩脚的英文,我居然一句都没有听懂。沈易笑着回应他几句,介绍了我和赵嘉齐。吴朗看到我的时候,眼神中透出惊讶,大概也不知道沈易已经结婚了,他作了个请的手势,带着我们往另一边的房子走去。
沈易跟在后面,我挽着他的手,左右打量着这个地方,处处都是劳作的人,也处处都是警卫,腰间挂着通讯仪,时刻保持者戒备状态,这就像一座监狱,而吴朗就是这里的监狱主,掌管着一切。
我们才刚到,他们并不急着谈正事,只是普通的寒暄,给我们安排了住处。
赵嘉齐不知道被他打发去干什么,我坐在花园的椅子上,中国的卡在这里没有信号,两个人都换了缅甸的手机卡。沈易给陈锐打了一个电话,语气很不好,但没有提到基金会,只说了沈易那份配方的事。沈易挂断之后就关了机,把手机扔在一边坐下来,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鸡尾酒,拉起了我的手,说:“陪我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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