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打过来的那一刻, 钟浦就知道要坏事了。他咬了牙, 不去看来人到底是谁, 不管不顾再次执刀朝李陵姮劈去。
“竖子你敢!”
一声暴喝猛地响起, 与此同时, 一把锋利的短刀闪着银光直直扎进钟浦手臂上。
与此同时, 一马当先, 将其他人都甩在身后的魏昭终于赶到李陵姮身边。马蹄不停,他俯身单臂抱起李陵姮,将她放到身前马背上, 牢牢用手箍住。
马又向前跑了几步,才被魏昭用力收紧缰绳停下来。他坐在马上,狠狠将李陵姮往怀里压, 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去。只有这样用力抱着她, 魏昭心里的恐惧才能一点点消去。
魏昭和部下不停歇地挖雪,终于赶在被冻死在山洞里时逃了出来。几人的马早已在雪崩中遗失, 他们只能徒步往回走。幸运的是, 走了没多久, 他们就在半路上遇见带着人来寻钟浦和李陵姮的杨廷之。
得知皇后被钟浦骗走, 魏昭心急如焚, 抢了马,顺着雪地上的痕迹追过来。
哪怕隔得很远, 魏昭也能一眼就认出,那个被人用刀指着的身影就是李陵姮。他当时差点眼眶眦裂, 拿着短刀狠扎马屁股, 尽管如此,速度还是不够快。
好在,他想起自己身上带着一枚铜币,正是当初和送给李陵姮那枚铜钱一对的一枚。他当即掏出来以作暗器。
心里的恐慌渐渐平缓下去,魏昭终于有心思看一眼钟浦。
“胆大包天,以下犯上!抓起来!”魏昭眼神冷得没有半点人情,他朝着周围的侍卫吩咐道。
这些侍卫都是钟浦的亲信,听到魏昭的话,个个脸上挂着迟疑,没有动作。
魏昭抬眼扫过这些人,目光能淬毒,“很好!”
他看向钟浦,声音阴冷,让人闻之遍体生寒,“既然如此,我亲自动手!”
钟浦手臂上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滴,将他脚边的白雪全都染成深红色。他看着魏昭,扑通一声跪下去,苦口相劝:“陛下,您不能再沉迷女色了!”
魏昭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愤怒,但怒到极致,他脸上反倒平静下来。恰巧这时,被他落在后面的杨廷之和其余侍卫们都赶了上来。他没有理钟浦的话,直接朝着杨廷之命令道:“将这些人全都抓起来,带回去。”
带回去,好好审!魏昭扫过那些人,眼中满是残忍,俨然是在看一群死人。
尽管魏昭脸上没有什么怒色,但杨廷之听了,仍然在心里抖了抖。
回程时,依旧是来时的马车,但速度慢下来后,从缝隙中灌进来的风小了许多。
魏昭将李陵姮抱在腿上,摸着她滚烫的额头,在她耳边不停地小声道歉。
“阿姮,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阿姮,对不起。”他声音里满是自责,一想到自己若是晚来一步,自己就将和她天人相隔,他心里的愤怒又积聚起来。
李陵姮之前下车时的镇定其实都是装的,实际上,因为发热,她脑袋早已变得昏沉起来。现在比刚才更加严重,她烧得都有些迷糊了。
但魏昭一遍遍的重复,还是让她将魏昭的话听了进去。她扯开嘴角轻轻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魏昭的脸,“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够谨慎。”
在雪里冻了那么久,魏昭虽然体格强健,没有受风寒,但脸上却冷得像块冰一样。让浑身滚烫的李陵姮摸着非常舒服。
见李陵姮眼角流露出一丝轻松,魏昭急忙和她脸颊贴脸颊。
冰凉将那股燥热压下去一点,李陵姮终于能闭上眼休息了。
“阿姮,你别睡,别睡。”魏昭见状,急忙轻轻拍着她的脸,不断轻声叫着她的名字。他心里的愤怒已经被恐慌所替代。他蓦地想到现在正是天统三年的年初,西梁巫女所说的李陵姮逝世的时间。
“阿姮!”
李陵姮睁开眼,刚想让他不要吵自己,映入眼帘的却是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她心里突然一软,努力做出无事的样子,“没事的,不过一点发热而已。”
魏昭放在她额头上的手也已经变得滚烫起来。他收回手,突然冲着外边喊道:“停车!”
火盆里的炭全都被倒出来,一盆一盆的雪被送进马车里。魏昭拒绝了五枝想要帮忙的请求,亲自将帕子用雪弄冷,敷到李陵姮额头上。
之前为了出山洞,魏昭和部下们不停地挖雪,他的手早已冻得通红。此刻又不停地重复将帕子浸到雪水中,再拧干取出来的动作,魏昭的手已经冷得失去了知觉。
重新出发后,马车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赶到燕乐县县衙。
马车直接进了县衙,到后院才停下来。
魏昭将李陵姮抱下来,脸色阴沉得吓人。
“马上将所有医师都带过来!半刻钟内到不了,全部问斩!株连九族!”
本就被魏昭的威胁吓破胆的医师们,紧赶慢赶过来后,见到魏昭脸上的神情以及周身的冷意,吓得更是两股战战。
魏昭将床边的位置让给医师们,深吸口气,压住心里的暴戾,冷声道:“治不好,一个都不用活了。”
李陵姮的病不难治,但如何让她退烧是个难题。
第二天鸡鸣的时候,李陵姮额头还是滚烫。坐在房里一夜未睡,寸步未离的魏昭见状,冷笑一声,命人将其中一名医师拖下去斩首。
幸好杨廷之壮着胆子,以皇后还未病愈,不宜见血的理由将魏昭劝住了。
那些医师们纷纷拼了命一样,绞尽脑汁,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一起讨论,终于在第三日鸡鸣前,让李陵姮的体温降下去了。
“这不就对了吗?当真是不见血不行。”魏昭朝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禀报李陵姮情况的医师们开口,声音阴阴测测。
魏昭重新走进内室时,脸上的阴鸷残忍都已经收敛得干干净净。
“阿姮,好一点了吗?”魏昭说着,想去摸李陵姮的额头,却伸手伸到一半缩了回去。
李陵姮靠在床上,虽然唇色泛白,微微发干,但双眼有神,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魏昭动作细小,但还是被她看在眼里。
“手伸出来。”
“阿姮,怎么突然——”
李陵姮皱眉,“我让你把手伸出——咳咳”
见李陵姮咳嗽起来,魏昭立刻一个箭步上去,搂着她的肩,一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你别说话,慢点,别急。”
李陵姮咳嗽声渐渐弱下去,她将魏昭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拉下去。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魏昭头一回觉得有些坐立难安。
“阿姮,没事的,是有点丑,过几天就——”
滚烫的泪珠落在魏昭掌心,将他烫得整颗心都疼起来。他急忙抽回手,将李陵姮的脸扶起来。果然,她眼眶已经红了,含了泪的眼珠黑亮水润,像是卧在河底的两颗鹅卵石。
杀人不眨眼,心肠冷硬到对着小时候的恩师也能痛下杀手的魏昭,却在李陵姮的眼泪中手足无措,败下阵来。
“你别哭,阿姮,不要哭。”魏昭抬手想用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泪珠。但他的手因为冻伤而变得红肿青紫,就算只是放在李陵姮光润如玉的脸上,都显得极其不配。
他干脆俯身,用唇轻轻吻去那一颗颗泪滴。
“阿姮,不要哭了。”魏昭扶着李陵姮的肩膀,柔声道。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若将魏昭比作冷硬锐利的刀,李陵姮的眼泪便是唯一能够摧毁这把刀的武器。
“你是傻的吗?都成这样了,怎么不让医师处理一下。”李陵姮从刚才大悲的情绪中走出来,朝着魏昭没好气地数落了一声。
见李陵姮终于不哭了,魏昭心里松了口气。他眼中带着几分下意识的讨好,“我之前忘了,等下我就让医师去处理。”
李陵姮心知肚明,不是魏昭忘了,就算他当真忘了,难道就没一人提醒他吗?只是她没有醒来,魏昭没有心思处理自己的伤罢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转了话题朝魏昭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二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钟浦说你被雪崩困住了,你到底——”
李陵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魏昭。
魏昭先替她把一旁的药拿过来,喂她喝下后,才慢慢将之前的事告诉她。
“那么说,江先生果然有问题。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李陵姮听完整件事,在为魏昭的好运感到庆幸的同时,也对江道清这么做的原因迷惑不解。
魏昭下意识想去抚李陵姮的头发,却在将手放过去的下一刻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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