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摇了摇头, “我也想不明白。”
虽然这两日他一直守在李陵姮身边寸步不离,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好好审过钟浦。从审讯的结果来看, 钟浦本身一直就对李陵姮心怀不满, 但这次会想出这个计谋, 却是受了江道清的暗示。
作为江道清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 魏昭自认对他有几分了解。他不是一个主动的人, 比起主动帮人,他更喜欢冷眼旁观。
他当年就曾疑惑过,这样的江道清为何会主动提出收他为弟子。现在, 他更是不解江道清居然会主动为钟浦出谋划策。
魏昭只能认为,江道清本身就对李陵姮存有杀心。
但为什么呢?
若是因为李陵姮对他非常重要,想借杀李陵姮来对付他, 江道清既然能掐会算, 精通易数,大可直接用此对付他。
除非, 江道清的目标就是李陵姮。
想到这里, 魏昭下意识抱紧李陵姮。
“怎么了?”
魏昭摇了摇头, 他不想让李陵姮担忧, 这种事, 有他去办就足够了。魏昭眼神渐渐锐利,江道清, 他迟早会抓住他的!
接下来的几日,魏昭一直对李陵姮寸步不离, 甚至恨不得连所有公务都搬到后院里。
原先他是打算亲自出征的, 现下也只坐镇后方。
好在,他先前布署得当,早就命几位将军前去伏击烧粮,加上虽然江道清逃了,但木昆、辱纥主两部确实已经投靠晋国。两厢相加,库莫奚其他三部不到半月就被晋国骑兵打败,灰溜溜投降。
魏昭领兵返回时,李陵姮已经痊愈。对魏昭来说,这一回出征库莫奚族,最让他高兴的不是将库莫奚族收服,除去晋国北疆一患,而是李陵姮平安无事。
自从得知天统三年年初,李陵姮会有一场死劫后,魏昭便没有真正轻松过。
现在,天统三年的正月已经快要结束,李陵姮也死里逃生,恢复健康。魏昭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但也许是亲眼见到李陵姮差点死于刀下的缘故,尽管李陵姮的死劫已经过去,魏昭对她的注意却只增不减。
“殿下,陛下派俞大人来送血燕汤。”
和宁殿里,正在翻阅棋谱的李陵姮听到宫人的禀报,脸上不由露出无奈之色。
她起身走到外殿,提着一个红木食盒的俞期恭敬地站在殿里。
“殿下,这是陛下特地吩咐膳食局熬的,素可泰进贡的血燕,文火炖了一个时辰。”
五枝将白瓷盏小心翼翼从食盒里端出来,放到李陵姮面前。
经过一个时辰的文火慢炖,白瓷盏中的血燕已经融化为水,盛在白润的瓷盏中,十分好看。
李陵姮拿着小勺子,放在碗里搅了搅却没有盛起来喝。
俞期见状,小心翼翼笑道:“殿下趁热喝。陛下刚刚在和崔右丞及其他大人议事,还特地记着血燕已经炖满一个时辰,该给殿下送来了。”
光是这一个上午,俞期在皇信堂与和宁殿之间来回跑了足足三趟。第一次是魏昭刚到皇信堂时,看见桌上摆了一盘金丝沙糕,他想到李陵姮喜欢吃,当即便命膳食局新做一份给皇后送过去。
第二次是李陵姮的补药。
第三次,便是俞期现在送过来的冰糖血燕汤。
这一个上午,李陵姮一份棋谱都还没看完,就只吃了魏昭时不时送过来的东西。
她将勺子放回碗中,朝俞期道:“这碗血燕,我稍后再吃。最近真是麻烦俞大人了。”
从安州回来已经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魏昭几乎天天如此。
听着皇后殿下的话,俞期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连连道:“殿下折煞奴了。”
李陵姮让五枝送俞期出去。五枝回来,见李陵姮对着桌上的血燕汤陷入沉思。
“殿下,凉了就不好喝了。”
李陵姮收回思绪,朝端着汤的五枝摆摆手,“放着吧,我现在喝不下。”
李陵姮低着头想事,耳边慢慢响起一阵故意加重的脚步声。
“我现在不吃。”她有些不耐烦地开口。
谁料,响起的却是魏昭的声音。
“阿姮。”
李陵姮惊讶地抬头,“你怎么来了?”
魏昭坐到李陵姮对面,拿起一旁桌子上的血燕汤,“我听俞期说你没喝,不喜欢吗?”
李陵姮眉头皱了皱,严肃了神色,朝魏昭无奈道:“二郎,我上午吃多了,当真只是吃不下。”
听到李陵姮的话,魏昭唇边露出一丝笑纹,“那就好。”他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李陵姮继续说道。
“二郎,你以后不用这样送东西过来了。补药我会让和宁殿的人煎,想吃什么,想用什么,我也会自己吩咐宫人。”
魏昭唇边的笑纹慢慢放平消失。他直视着李陵姮,眼如深渊。
搁在小桌上的手突然被人握住,手中的柔软温暖让他眼里的阴霾逐渐散去。
“二郎,钟浦有句话说的对,你在我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
提到钟浦这个名字,大殿里有一瞬间的沉寂。
魏昭眨了眨眼,努力用平静的口吻问道:“阿姮,你不喜欢吗?”
李陵姮将魏昭的手握得更紧。面对魏昭这个问题,她心里有些羞涩,但她很明白,魏昭生性多疑又不安,对着他,有些话不能藏在心里。
李陵姮深吸一口气,直视魏昭的眼,认认真真道:“二郎,我很欢喜。”
这世间哪个女郎不希望自己爱慕的人,能够同样喜爱自己,关注自己。
但魏昭在她身上的关注太多了。凡事都过犹不及,魏昭时时刻刻的关注,有时候反倒容易让她生出不耐,让她觉得受到禁锢束缚。
更重要的是,她看着魏昭斟酌着词句,缓慢却认真地说道:“在我心目中,你的才干智慧,足以让你成就一番伟业,名垂青史。”
李陵姮双手握住魏昭的手,眼中满是信赖和真诚,“我不希望因为我,让你从明君变成沉迷女色的庸君。”
她重生前,曾见过带领大军凯旋的魏昭。
她站在茶楼二楼,魏昭骑着马,穿着铠甲从城外进来。他身姿挺拔,腰佩长刀,眉眼冷淡,浑身带着肃杀之气。仿佛刚刚从战场上下来一样。
那一刻,李陵姮就觉得,魏昭此人不愧英雄天子之名。
就算知道了魏昭并不是她一直以为的那样敦厚宽和,但她还是相信,只要他愿意,他会是个好皇帝。
魏昭反手握住李陵姮,将她一把拉到自己怀里。他低着头,在李陵姮耳边不断呢喃着她的名字。
真正的他,比李陵姮知道的还要糟糕。明君圣主,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现在不曾大开杀戒,整治反对他的大臣,不过是因为他还未曾厌倦。一旦厌倦了这一切,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但——
如果这是阿姮希望的,他会努力去做个明君,给她一个清明盛世。
魏昭脑海中浮现起李陵姮刚才崇拜爱恋和信赖混合的眼神,心里的满足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只是。
“阿姮,我不放心你。想让我专心政事也可以,你能不能到皇信堂来陪我。”
李陵姮没想到魏昭居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她想拒绝,但看到魏昭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模样,心里莫名有些不忍。
“如果无事,我可以过去。”
魏昭脸上泛起笑意,“那你今天下午有事要办吗?”
李陵姮摇头,也忍不住笑起来。
用过午膳,李陵姮带着一本棋谱跟着魏昭去了皇信堂。
一踏进皇信堂的内殿,李陵姮立即将脸转向魏昭。
内殿布置得与和宁殿十分相似,华美又不失雅致,很显然不是短短时间内能布置出来的。尤其是那些古董摆件。
面对李陵姮怀疑的目光,魏昭显得十分镇定。
“阿姮,我只是想把皇信堂布置得与和宁殿一样,平时休息时能来。”
李陵姮没有再说什么,只进了内殿在罗汉床上坐下。
外殿,耳聪目明的杨廷之垂下了头。
陛下明明时早就想把皇后请过来陪他,只是一直不好开口。这回,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做到的。
事实上,从安州回来后,杨廷之明显觉得,陛下对皇后的一举一动都更加在意了。但有钟浦这个前车之鉴在,他半点心思都不敢有。
魏昭去外殿处理文书,李陵姮拿着棋谱想看,眼睛却忽然看到靠墙的书架上摆着整整一排棋谱。
她起身走到书架旁,手指拂过那一本本孤本。
李陵姮脸上带着浅笑,眼里却有几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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