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姮第二次碰见魏昭已经是在冯太后办的春宴上。彼时, 离她第一次见到魏昭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冯太后办的春宴地点在铜雀园。这座皇家花苑, 在春暖花开之时显得格外秀丽。尚未走进铜雀园, 李陵姮便已闻到苑中花木的馨香。
“阿母, 这铜雀园果然名不虚传。”裴家最小的九娘子望着苑中盛放的奇珍花草, 忍不住对着裴夫人感叹。想到今日冯太后设宴的目的, 她心里不禁有些紧张。
裴夫人今日装扮得尤为雍容华贵, 她慈爱地看了小女儿一眼,“铜雀园确实不错,但我们范阳老宅的后园比这里也差不了多少。”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傲然。
“不用紧张, 你只把自己当做是来玩的就可以了。”裴夫人对小女儿说话的同时,也看了眼身后的几个儿媳。
李陵姮对着裴夫人笑了笑。裴家这几人里,真正不把春宴放在心上, 纯粹来玩的, 大概只有她一人。裴夫人带了小女儿,大嫂和二嫂也都带了女儿过来。
进了铜雀园后, 裴家的几个小娘子被引着去了河畔, 与其他府上的小娘子作伴。她则跟着裴夫人坐到位子上, 面带微笑听着这些夫人们聊天。
李陵姮心里有些无聊, 今天宴会的中心可不是她们这群夫人, 而是河畔旁的小娘子们。
听闻皇后自去年夏天开始就身体抱恙,一直缠绵病榻, 卧床不起,而陛下后宫中却连一位身份足够的妃嫔都没有。
除陛下需要选妃外, 常山王也还缺一位王后, 还有其他几位郡王,年纪都不算小了,再过个一二年也该娶妻了。
李陵姮正想着,就听见宫人们响起的声音,“陛下驾到,太后殿下驾到,常山王殿下驾到,刚肃王殿下驾到!”正在聊天的诸位夫人立刻起身朝陛下以及几位殿下们行礼。
李陵姮弯着身子低着头,只能看到陛下玄色的袍角从身旁移过。玄袍上绣着赤色龙纹,行动之间,赤龙若隐若现,仿佛在黑云中翻腾穿梭。
魏昭的目光在李陵姮白皙的后颈上一扫而过。
几位贵人落座后,原先在河边玩耍的小娘子们也被请回来。烹调鲜美的佳肴与新鲜可口的果蔬被送上来,众人一边用午膳,一边欣赏歌舞表演,气氛热闹融洽。
皇后因病缺席,冯太后便替了她的位子,坐在魏昭身旁。此刻,她看着底下那些如花似玉,正处在豆蔻年华的小娘子们,不动声色地朝魏昭道:“二郎,你可有看中的?”
魏昭神情平淡,“孤后宫之事,自有主张,不劳阿母费心。”
冯太后皱了眉,都这么久了,她这个儿子,对她还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的态度。算了算了,看样子,当初那件事,他是忘不掉了。冯太后对他道了声那就好,索性把他这边放开了,一心替其他几个儿子打算。
冯太后在问六郎喜欢哪个小娘子,魏昭则将目光放到了左边第五桌上。
李陵姮就在第五桌上。
她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对襟莲纹上衣,一条条纹间色裙,腰间是一条蜜合色的束腰。衣裙颜色有些暗沉,显得有些老气,但她皮肤白,欺霜赛雪,青色的衣襟衬得露出的一小段肌肤白皙细腻,有种另类的美感。从魏昭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那条蜜合色的束腰将腰肢掐得极为纤细,盈盈一握。
更不用提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芙蓉面。
今日赴宴的那些年轻小娘子,魏昭刚才都已看到,但真要论起来,那些人里,没有一个及得上已经嫁做人妇的李陵姮。甚至,魏昭又看了一遍在座的那些夫人们,也没有一个及得上她。
美则美矣,但他可不信窦玲春口中的自己会因为美色而爱上李陵姮。魏昭越发好奇了,甚至心中升起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
午膳过后,冯太后让大家不要拘束都去园中好好玩玩,赏赏花。
能去园中走走,总比留下来听那些夫人们东拉西扯的聊天有意思。李陵姮和裴夫人说了一声后,便带着婢女进了花园。
“裴少夫人想去看花吗?铜雀园中西南边有座海棠苑,里面的海棠花这几日开得正好,少夫人想去瞧瞧吗?”
李陵姮对铜雀园了解不多,她也没有什么特别想看的景致,闻言,便朝宫女点了点头,客气道:“那麻烦你带我过去了。”
宫女立刻惶恐道:“少夫人客气了,折煞奴了。”
一路上繁花掩映,生机盎然,李陵姮欣赏着园中不同的景致,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宫人所说的海棠苑。
进了海棠苑,见到眼前密密匝匝,如漫天红霞的海棠花,李陵姮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这些海棠开得真好。”现在还不是海棠开花的时间,能让这么多海棠提早开花,铜雀园的花匠本事不错。
“这位夫人也喜欢海棠?”
突然出现的男声令李陵姮吓了一跳。她立刻转身,发现出声的正是站在海棠苑门口的魏昭。
“参见陛下!”李陵姮马上行礼。
魏昭走到李陵姮身边,虚扶了她一把,“夫人不用多礼。”待李陵姮起身后,他又问道:“你是裴家的哪位夫人?”
魏昭不知道自己身份,李陵姮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夫君乃是裴家三郎,裴子迁。”
魏昭哦了一声,“原来是裴侍郎的夫人。”
裴景思调回邺城后,从从五品下升到了从五品上,目前担任通直散骑侍郎一职。
李陵姮眼睛盯着魏昭的衣摆,道了声是。她没想到魏昭也会来海棠苑,竟然会和自己撞上。她对这位天子印象挺好,但两人身份有别,单独待在海棠苑里,只怕不是很妥当。
她一心等着魏昭离开,没想到魏昭不仅没有离开,或是让她离开,反而又将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少夫人喜欢这苑中的海棠花吗?”
李陵姮虽然不明白魏昭为何会和自己聊起来,但还是斟酌着字句,回答道:“我并无特别偏爱的花木。这海棠如此美丽,很难不让人喜欢。”
“原来如此。”
李陵姮心里想着,这回该让她退下去了吧。没想到,魏昭再次开口。
“少夫人,孤这衣摆好看吗?”
魏昭这句话,完全在李陵姮意料之外,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魏昭,直直撞进他的眼眸中。李陵姮很快收回目光,重新垂着眼,恭敬道:“陛下圣颜,我不敢直视。”
她心里还留着刚才那双眼睛的印象。魏昭刚才说话时,声音温和,甚至含了一丝笑意,但在那双眼睛中,李陵姮只看到一片深沉。一直以来,她听说的魏昭都是性情宽和,赏罚分明,求贤若渴,礼贤下士,励精图治,但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这位陛下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简单。
所以,这位心思深沉的帝王,怎么会突然问自己这种明显不合时宜的问题。李陵姮心中疑惑不解,甚至有些惴惴不安。
面对李陵姮的恭维之词,魏昭并未接口,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孤还以为,少夫人是看上了孤这件衣服。”
李陵姮心里皱眉,她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魏昭并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她冒然提出告辞,只怕会开罪他。
既然他一直纠缠在衣服上,李陵姮想了想,开口道:“陛下衣摆上的龙纹绣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宫中绣娘手艺确实不同凡响。”
魏昭笑了起来,“少夫人若是喜欢,不如孤让主衣局替少夫人制几套衣裙。”
“陛下慎言!”李陵姮立刻变了脸色,抬起脸神情肃穆端庄。主衣局是宫中六局之一,掌管御衣玩弄之事,只有宫中妃嫔才能让主衣局替她们做衣服。她不知道魏昭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话若是传出去,对她而言后果不堪设想。
见李陵姮似乎有些动怒,魏昭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少夫人出身世家大族,想必能懂孤话中意思。孤听闻少夫人与裴侍郎之间有些罅隙,甚至曾想要和离。宫中有座清宁殿,庭院里有好几株海棠,用不了多久,也该开花了。”
李陵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没想到,魏昭刚才那话,居然真是那个意思。她从来就没想过入宫,更何况,是在魏昭这种态度下入宫。
她刚刚才发现,这个众人口中宽厚贤明的帝王与传言有所不符,接着就发现,不仅是不符,她简直就想不明白这位皇帝在想什么?!
先不说她还没有和裴景思和离,现在进宫算是强抢臣妻。就算她与裴景思和离了,也是二嫁之身,他一个坐拥四海的天子,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要让她一个和离之人进宫。
若说是真爱也罢,但很明显,她今天还是第二次见到这位皇帝,两人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交集。而且,说他是见色起意也不对,李陵姮根本没有从他的语气和眼神中看到任何对自己容貌的垂涎。
他提起这事的态度,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普通,就好像是突然兴起一样。在她看来,简直莫名其妙!
事实上,李陵姮没有感觉错,魏昭提出让李陵姮进宫,确实是突然兴起。他派人将李陵姮引到海棠苑,随意聊了一两句后,突然发现,若是真想弄清李陵姮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他至少得把李陵姮放到自己身边来,经常和自己接触才行。
登基几年,将朝中大权逐渐收拢之后,对于这个国家的兴趣已经渐渐淡下去,魏昭性格中的肆意妄为逐渐显露出来,丝毫不在意他此举可能造成何种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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