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魏昭的部下带回县衙后, 李陵姮敏感地发现县衙里也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她虽然未问, 心中却隐隐有个猜测。
这个猜测, 在第二日见到魏昭时被证实了。
魏昭手下的一名副将背叛了他, 与契丹人勾结, 一心想置魏昭于死地, 为曾经死在魏昭手上的兄长报仇。昨夜, 不仅契丹人提前知道魏昭将带人去夜探,设下埋伏,连县衙里也被那名副将暂时控制住, 县令以及县令亲眷等,都在昨夜丧命。好在魏昭的人及时清除叛徒,才能分出人手搜寻魏昭的踪迹。
得知这件事, 李陵姮心情有些复杂。若是昨夜魏昭没有带她走, 说不定她也要丧命在那名叛将手上。毕竟在外人看来,她对魏昭意义不同。
马失前蹄的魏昭, 勃然大怒, 不仅命人将那名叛将施以极刑, 更是清点兵力, 重新任命将领, 大举进攻契丹。
一时间,往日生机勃勃的草原血流成河, 死气沉沉。
这段时间,魏昭既要养伤, 又要安排军务, 忙得根本没有时间见李陵姮。李陵姮乐得清闲,整日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也不再主动去讨好魏昭。
魏昭本身戾气重,更何况这次在契丹人手上吃了个大亏,等到大军返程时,男女老少加起来也才十万人的契丹族,已经快要被灭族了。
回去的路上,因身体还未痊愈,魏昭换了马车,李陵姮自然也上了魏昭的马车,这让她彻底松了口气。
回到邺城后,李陵姮原想和魏昭谈谈他到底打算怎么安排自己,但魏昭忙着处理事物,一直没有功夫见她。
一直见不到魏昭,李陵姮表面上坦然自若,心里却难免有些不安,她不知道魏昭到底是把她忘了,还是在酝酿做什么大事。
“娘子,今日天气好,您不如去铜雀园散散心。”九真与李陵姮相处多年,外人看不出来李陵姮的心情,她却能窥见一二。
从营州回来后,魏昭便把五枝和九真都送到了李陵姮身边,同时也不再把她软禁在清宁殿里了。
提到铜雀园,李陵姮忍不住皱眉。正在为李陵姮打扇的五枝见状,连忙道:“娘子,铜雀园有些远,如今天气热,你不如去宫里的水榭坐坐。”
李陵姮考虑了会儿,朝着五枝点点头。
皇宫东边有个大湖,湖面极其宽阔,周围绿树成荫,夏日里显得尤为清凉。
李陵姮刚刚走到水榭,便发现里边已经有人在了,正是冯太后的侄女。
几个月前,冯太后想要逼死李陵姮不成,反被魏昭训斥了一顿,她当即就气得带人回了晋阳宫。在晋阳待了三个月,就在魏昭从营州回来后不久,冯太后也回了邺城。她不仅自己回来了,还把冯家旁系的一个小娘子也带了过来。
这个冯家娘子虽然是以太后晚辈的身份住进宫里的,但谁不知道,这是冯太后为魏昭预备的后妃。和素来城府很深,善于隐忍的冯太后不同,这个冯家娘子性子更加火爆,是典型的鲜卑女郎,腰间一条长鞭从不离身。
入宫不足两月,被这位冯娘子鞭打过的宫人已经有十多个了。
李陵姮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心中颇为诧异,在她看来,冯太后并非蠢人,找这样后辈,到底是来讨好魏昭的,还是来和魏昭对着干的。
李陵姮不知道,冯太后也是无奈,冯家小辈里阳盛阴衰,这已经是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女郎了,而她本身,也并未把太多期望寄托在小辈身上。
不管冯太后是如何想的,此刻,见到水榭中的这位冯娘子,李陵姮一时也没了进去的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五枝,我们回去吧。”李陵姮转身就打算走。
然而,她不愿对上冯娘子,冯娘子却不愿放过她。
“站住!”一声娇喝从水榭中传出来。李陵姮没有理会,直直往前走,却不料水榭里飞快地跑出几名宫女,拦住她的去路。
李陵姮转身,看着走到岸上的冯娘子,开口道:“冯娘子有何事吗?”
冯娘子看着李陵姮,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她蛮横地开口:“你就是那个水性杨花的裴少夫人?”
李陵姮变了脸色,“冯娘子慎言!”
冯娘子冷哼了一声,从腰间取下鞭子,在空中抽得啪啪作响,“你的丑闻,都已经传到晋阳去了!敢做,为何不敢承认?!”她尚未入宫前,就从阿父那里得知冯太后让她进宫的目的,她原先还将这个妇人视为劲敌,但没想到入宫月余,陛下却从来没去过清宁殿。显然,就算当初陛下被这个妇人迷惑,现在也已经恢复了理智。但她还是讨厌这个女人!
冯娘子话音刚落,便将手中的长鞭朝李陵姮抽来。
幸好,李陵姮早就听闻冯娘子的刁钻任性,见她取下鞭子,心里便有了警惕,虽然手臂上被鞭尾扫了一下,但好在护住了自己的脸。
李陵姮摸着被抽破的衣袖,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偏偏冯娘子还洋洋得意,甚至见一击未中,还打算抽第二下。
好在,这次,冯娘子被身后的宫人拉住了。
趁着冯娘子被宫女拦住的时候,李陵姮毫不犹豫离开了水榭。
回到清宁殿,五枝替李陵姮换上新衣服,处理手臂上的伤口。她看着李陵姮手臂上的伤,眼中流露出心疼之色,“娘子,那个冯娘子欺人太甚了。”
李陵姮神色平淡,任五枝替自己处理小伤,心中却在思索如何应对冯娘子。她在宫中身份尴尬,冯娘子却有太后撑腰。
想来想去,她在宫中唯一的依仗还是魏昭。李陵姮朝五枝吩咐了一声,打算再去趟魏昭的昭阳殿。
但还不等她前去昭阳殿,就见俞期带着人从外面进来。
“少夫人,陛下在外面等您。”
魏昭在外面等她?李陵姮心中惊讶,但又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仿佛长久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来了。
清宁殿外,魏昭一身玄衣,宽大的衣袖上绣着精致的龙纹,身姿挺拔,器宇轩昂。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转身朝着李陵姮一笑,“少夫人,走吧。”
“陛下想带我去哪里?”
魏昭没有回答,只是率先朝前走去,李陵姮无法,只得跟上魏昭的脚步。李陵姮原先走在魏昭身后,但走着走着,魏昭却慢下步子,与李陵姮并肩而行。
“少夫人前几次来找孤,孤恰好有事要办,没有见少夫人,还请少夫人不要介怀。不知道少夫人之前来寻孤,所为何事?”
李陵姮看着身侧的玄色衣袖,心中思索着,慢慢道:“我原先寻陛下,是想问问陛下,到底打算如何安置我?”
在契丹草原那回,李陵姮负气直言,没想到魏昭却没有生气。在那之后,李陵姮想了很多,发现自己似乎误打误撞找到了和魏昭相处的最佳方式——不要欺瞒他。
说真话,魏昭有可能生气;但说谎话欺骗他,魏昭却一定会记恨。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推断对不对,但她想要冒险一试。
运气好的是,她发现自己说完之后,魏昭并未露出阴阳怪气的样子。显然,他并不介意李陵姮的话。
魏昭神情温和,“不知道少夫人自己有何想法?”
她自己的想法?李陵姮想了想,慢慢开口。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就来到目的地。
“这里是?”李陵姮看着森严的建筑,皱着眉朝魏昭问道。
到了这里,魏昭还在卖关子,“少夫人进去就知道了。”
跟着魏昭往里走,果然没走多久,李陵姮就清楚这里是哪里了。这里是天牢!
昏暗的走廊让李陵姮有些不适,隐隐传出来的腥臭味,更让李陵姮感觉作呕。然而,不等她向魏昭提出告退,魏昭就已经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件刑房,只停在门口,就能闻到里面浓郁的血腥气,房间四角燃着蜡烛,昏暗晃动的烛光照亮了最中间的人。
李陵姮抑制住往后退的动作,但却控制不住猛地睁大的眼睛。吊在刑房中央的,正是冯娘子!
半个时辰前,冯娘子还气势汹汹、刁蛮任性地拿鞭子抽人,半个时辰后,她却被两根漆黑的锁链吊在半空中,身上满是鞭痕,垂着头,奄奄一息。
魏昭走进去,取过一旁的鞭子,又回到李陵姮身边。他站到李陵姮身后,将鞭子手柄塞到李陵姮手中,然后握着她的手,以一种将她整个人包在怀中的姿势,在她耳边轻声道:“她刚才怎么抽你的,你现在可以千倍百倍还回来。”
长鞭手柄冰凉,但李陵姮却觉得像是一块烙铁一样。她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冯娘子,眼前闪过的却是那夜契丹人偷袭时,血肉横飞的场景。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她甚至觉得魏昭身上都带着血的味道。
“呕!”
李陵姮一把推开魏昭,朝一旁呕吐起来。魏昭见状,轻拍她的背。
然而,李陵姮刚觉得稍微好一些,便一把挥开了魏昭的手臂。对上魏昭沉下去的面庞,头皮发麻的李陵姮眼中怒火燃烧。
“魏昭!你够了吗?!”
魏昭脸上依旧恢复了温和,“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孤只是心疼少夫人之前被抽的那一鞭子而已。”
被刑房中恶心的气味和场景刺激到,又想起当初在草原上的经历,李陵姮心头怒焰燃烧,只觉得再也忍不下去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她承让,当初被冯太后逼着上吊,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痛苦将她吓怕了,但比起让魏昭这样一次次挑战她的禁忌,她宁愿去死!
李陵姮看着魏昭脸上的表情,嘴角缀起一抹冷笑,“很好玩吗?!看别人痛苦挣扎?”
李陵姮的突然爆发不在魏昭的预料之中,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和李陵姮之间,已经无需做戏了。脸上虚假的温和被他收起来,仿佛是一瞬间,李陵姮对面就换了一个人一样。
“确实很有意思。少夫人想试一试吗?看着对方为了活着,不断地隐忍,一点点让出自己的底线。”魏昭依旧在笑,只是笑容中多了一些阴鸷和残酷。
“你真是个疯子!”李陵姮嫌恶地看了魏昭一眼,她算是看明白了,这种人,就是疯子!已经不期望在魏昭手中活下来的李陵姮,不再有所顾忌。
骂他是疯子的人,不再少数,但听到李陵姮的骂声,魏昭心中依旧燃起强烈的暴虐之情。刚才的鞭子还留在他手中,他执起长鞭,狠狠抽出去。
“啪!”生着倒刺的长鞭重重抽在地上,将地上打出一道白痕。
“少夫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孤相信你应该明白!”
魏昭那一鞭子抽下来的时候,李陵姮心中不是不怕的。但她当真无法再忍下去了。听到魏昭的话,她压了压心里的恐惧,朝着魏昭厌恶地冷声道:“我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对着你,什么好话都不该说!我现在当真是后悔之前与你虚以委蛇!”早知道最终还是一个死,她还不如早早死了干净。
不用在之前说出背叛世家的话。尽管那日李陵姮在恐惧中选了魏昭,但后来,她心中一直有悔意和内疚。
不知为何,听到李陵姮这样说,魏昭心中的怒火越发高涨。
“啪!”
眼看着黑色的长鞭朝自己抽来,李陵姮忍不住屏住呼吸,下意识闭上眼。凌厉的风从脸旁划过,如同刀一样,几乎要在她脸上割一道口子。
但到底,那可怖的鞭身还是落在了李陵姮身旁。
冰冷的硬物抵在李陵姮下巴上,她睁开眼,直直望进魏昭阴森的眼眸中,那眼眸里既有阴冷暴戾,又有狠辣残酷,还有跳动着的怒火。
“后悔?你真正该后悔的是今日的举动。”魏昭逼近李陵姮,声音阴冷,如蛇行一般。
李陵姮从骨头里泛起一阵冷意,她觉得明年的今日,就是自己的忌日了,但没想到,就在她觉得魏昭要杀了她的时候,他却忽然后退一步,收回抵在她下巴上的鞭子手柄,朝不知何时出现在刑房里的护卫冷声道:“将少夫人送回李府。”
李府?!他不杀自己?!不等李陵姮想明白这些问题,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幽暗阴森的刑房里只剩下魏昭一人。他手中的长鞭一下又一下地抽在冯娘子身上,力道惊人,发泄着他心中的怒火,本已经昏死过去的冯娘子,在这种的鞭打下,也痛得死去活来,一开始还能发出几声惨叫,后来,连声音都渐渐微弱下去。
“李陵姮!李陵姮!”刑房里,一时间,只剩下魏昭充满戾气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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