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纱窗恨
曹丕拿到玉玺,就往丞相府走去。他们从谯城到许都,是先暂时住在丞相府的。还要过几天就要举行受禅仪式了,他要好好地做一番准备,这一个大事他不能马虎了。
回到丞相府,曹丕没有看到玳瑁,他便问了管家。
“夫人去请教邢太常了,要将几日后大王受禅登基的事情都梳理一遍。”荣叔仰脸看着太阳,迟疑着,“……算算时辰,这会儿也快要回来了。”
玳瑁也真是的,天气这么冷,出去吹风着凉了可怎么好?
曹丕翻身上马,刚回到府中还没有歇息就又出去了,他准备自己亲自把玳瑁从邢贞的府上接回来。他打马扬鞭,刚转过第一个街角,就看到前面一辆马车在朝着自己缓缓行过来。
曹丕连忙赶过去。
马车在他的面前停下来,车夫首先下车给曹丕行礼。
曹丕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骑着马到车窗帘处。
玳瑁这时也打开了帘子,问道:“夫君,你这是从哪来又往哪儿去?”
“回府。”曹丕说道。
玳瑁点了点头,心下了然原来曹丕这是特意过来接自己的。
终于回到了丞相府,玳瑁欠身走出车厢,曹丕不要人扶她,自己上前去将她拦腰抱了下来。虽说是老夫老妻了,但是在众人面前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玳瑁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不由得红了脸,小声地说道:“放开,我自己能下来!”
曹丕就比较脸皮厚了,没什么好顾忌的,他只是觉得见到玳瑁心里十分高兴,一时半刻地见不到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玳瑁是一个给他幸福的女人。
终于等到了曹丕受禅登基为帝的正日子,自从登位为魏王以来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天的。就在曹丕接受受禅的那一刻起,邢贞就特意请了巫师挑选一个黄道吉日,还经过多次的演练,生怕错了规矩而贻笑大方。
玳瑁率领着府中女眷们站在高台之下,望着曹丕在司仪的引赞下一步步登上高台。
温和的阳光之下,冰冷的北风之中,曹丕缓缓地走过台阶,就能到达最高处,风吹衣袂,衣袂却似乎也被此时此刻庄严的氛围所唬住了,并不敢随风拂动,只敢如在河边试探水的深浅的水鸟一般偷偷地伸出一只脚来,一沾到水便会立刻缩回来。
高台下,人们像雕塑一般屏气凝神地站着,周围充满了压抑的气息,仿佛谁稍微一露出轻巧的声响就会被立刻吞没了一样。
玳瑁站在众人之中,看着这绚丽的场景,听邢贞大声地说道:“……丕祇承皇象,敢不钦承。卜之守龟,兆有大横,筮之三易,兆有革兆,谨择元日,与羣寮登坛受帝玺绶,告类于尔大神;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魏世享。”
邢贞念完诏书,于是,众人跪在地上,山呼万岁。他们大声地喊着:“陛下!陛下!陛下!”
曹丕穿着冕服,望着高台之下跪着的众人,他心满意足,阿翁、兄长,你们看到了吗?我会拿回一切的,会完成你们的心愿的。
而许都的行宫之中一片紧张的气氛,一队兵士整装待发。
刘娴搂着刘媛缓步从宫中走出来,后面跟着的是刘协和曹节。
“以后父皇不在你们的身边……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刘协说道,他的手掌握着曹节的手,把她的手握的煞白。
“父皇,您就放心吧!”刘娴的脸上一副轻松的样子。
“娴儿!”
刘娴向刘协微微地点了点头。
刘娴拉着刘媛在车上坐定,回头向刘协挥挥手,然后就坐正了身子绝不再向后看去一眼。
刘协站在后面,望着渐渐远去的车子久久不肯离开。
车辚辚,马啸啸,刘媛还不知道未来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看着刘娴,问道:“姐姐,我们这一去,还能回去吗?”
闻言,刘娴并没有回答,她紧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显然是在控制。
受禅登基之后,曹丕在洛阳举行了盛大的宴会。觥筹交错,这是曹丕的宴席;觥筹交错再加上珠摇玉动,这是玳瑁的宴席,命妇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更有难得一见的西域特产。
见玳瑁,那也是这些命妇们心中所想已久的事情。说起曹丕身边的郭夫人,没有人不对她感到好奇的,曹丕为魏王时未设王后,只有一个魏王夫人,虽然没有做多久,但在百忙之中,曹丕还抽空立她做魏王夫人,天下的男人的之中又有谁比得上他有心呢?如今初初登上帝位,未立皇后,反而凭空设立了一个贵嫔,而做魏王夫人、贵嫔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玳瑁。
曹丕是真爱她的,不容许她受一丝的委屈。
出身卑微的婢女一跃而为魏国最为尊贵的女人,怎不叫人感叹?今日趁此机会见了,少不得拿来与自己做比,自然有的感到自卑,觉得她果然美貌还有风范,怪不得曹丕一心只宠着她呢,若是自己有一半比得上她的话,自己家里的那个还会天天不着家么?当然也有觉得自己比得上她的,哪里会瞧得上玳瑁的出身卑微:“嘻!这女人也不过如此嘛!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换做是我的话,肯定比她还要强!”
郭昱举杯说道:“来,我们大家敬贵嫔一杯!”
玳瑁也举杯道:“同饮,同饮。”
大家举杯饮掉了手中的酒水,互相招呼着吃菜,也就看了看坐在自己左右手方向的人,这个时候,许多人的声音问道:“德阳乡主在哪里呢?”
一个人听见说道:“我们来的时候好像就没有看到德阳乡主……”
“你们出去看看,德阳乡主怎么会不在这里?”玳瑁听说,连忙吩咐一个婢女出去。
婢女正准备出去询问,便有人说道:“呀!冰云姑娘!”
玳瑁不禁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赶紧回答道:“妾在。”
那人便问道:“德阳乡主怎么没有过来?”
冰云脸上很有些挂不住,说道:“夫人在家出了疹子,不能见风,便由妾代替她前来了。”
“原来如此!”
“冰云姑娘平时看些什么书?”
“……”冰云张口结舌,索性说道,“妾不看书。”
“总不能不看一点书吧?”
冰云很为难。她本就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妾室,因夏侯尚的宠爱才把她给抬举了起来,所以别人才肯叫她一声冰云姑娘,因此也招致了夏侯尚的正室、曹丕的妹妹德阳乡主的不满,不跟德阳乡主争斗,也不跟她争宠,只是希望仰仗着夏侯尚的宠爱自己能够勉强维持过一点比以前好一些的日子,没想到德阳乡主因为吃醋竟索性不肯跟夏侯尚前来参加曹丕的受禅登基仪式。
别人都会带着夫人过来,夏侯尚为了使自己不丢脸,便带了自己的宠姬过来。
席上的这些人正有一些看不上玳瑁的,不敢直接表示轻蔑,这回正巧抓住了一个和玳瑁差不多同样出身的人,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很随意地嘲弄着。
郭昱愤怒地几乎当场就要教训她们了。
可是,要是当场发怒,那岂不是在对号入座,更加得惹人嘲弄了,郭昱强自压抑着自己,眼睛看向玳瑁。
玳瑁知道姐姐是在安慰自己,便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好。
玳瑁的目光转向冰云,冰云的头深深地低垂着,看那样子若是面前有个地缝的话,她恐怕一定会钻进去的。
玳瑁想了想,虽然自己并不在乎她们说什么,但是冰云显得那样难堪,她们再说上几句,冰云恐怕当场就要晕厥过去,况且她们是在指桑骂槐,这事情如果传到了曹丕的耳朵了,岂不是也要他心中不痛快?
玳瑁放下酒杯,说道:“你们大部分都是出身世家的贵妇。难道你们的舌头还那么长吗?”
众人顿时怔住了。
玳瑁笑了笑,说道:“时候不早了,忙了一天,我也累了,来人送我回房休息。”说着就要解散宴席。
众人说道:“贵嫔,贵……”
郭昱实实地松了一口气,想起刚才的冰云:“男人家呀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姐姐前些日子见到德阳乡主的时候,夏侯尚所宠爱的姬妾还不是一个,不过三朝五夕的竟又换了一个人。”
玳瑁也有所感触:“所以男人不该纳妾,既伤害了正室夫人,更伤害了妾室,他倒是坐享了齐人之福。男女都是人,谁也不是比谁特别,男人们凭什么?”
“妹妹怎么说起孩子话了?”郭昱笑着摇了摇头。
而曹丕这边,酒过三巡,酒酣耳热之时,刘协送来的两位汉公主也就到达洛阳了。曹丕喜不自禁,走下台阶亲自去牵刘娴的手:“娴儿!”
刘娴并不拒绝,在他的牵引下,与他一起步上了主位。
刘娴笑盈盈地说道:“陛下,让妹妹先下去吧!”
曹丕吩咐黄门先将刘媛送下去,留刘娴在这里加入宴席。宫人们接连不断地送上珍馐美味,曹丕拉着刘娴的手愉快地笑着,频频地劝在座的宾客饮酒。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曹丕如何不高兴?人生得意事,大登科小登科,曹丕全都占了。
谁又能猜想到宴会的后来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情呢?
刘娴情意绵绵地看着曹丕:“陛下,妾敬您一杯酒。”
曹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众人说道:“从今日起,汉公主将成为我的爱妃。”
刘娴却理也不理曹丕,径自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把短刀。她坐在他的身侧,与他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从与他相见开始,她都是含着笑容的,谁都没有想到她笑着的脸的背后竟藏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兵器。
曹丕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
众人吃了一惊,门外守着的侍卫立刻闯了进来。
第一个沉着冷静下来的是华歆。他大声地说道:“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天子!”
刘娴的脸上仍然是含着笑着,她的目光看向曹丕。
曹丕只觉得两道寒光向自己射过来,他的脸上满是震惊和惶惑。
刘娴说道:“我为何不能杀了曹丕?他篡夺了我父皇的江山,杀死乱臣贼子,天经地义!”她话语一字字说来,掷地有声。
这个情景震慑住了满场的人,华歆无言以对,只好威胁她不可动手。
这个时候,刘娴突然将手一翻,短刀就划过了自己的脖颈,顿时鲜血涌了出来。她手中的短刀掉落在地上,随之落在地上的是她美丽的身体。
她没有杀曹丕,反而是杀死了自己。
美丽而高贵的公主就这样离开了汉宫,离开了魏宫,离开了她从情窦初开那一刻起就忘不了的曹丕,的确,刘娴是深爱着曹丕的,可是全天下的男人她都可以嫁,唯独就是不可以嫁给曹丕。
当曹丕宣布要纳她为妃的那一刻起,刘娴便心满意足地去到她应该去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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