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觉得苦。”靠在他怀里,赫连珠觉得无比的安心,这种感觉只有他能给她。
“小珠,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赫连珠用手堵住嘴,她的眼神里跳着些慌乱,“大人先别说这些话,让小珠再多靠着你一会儿,行吗?”
她轻声问着。
“嗯。”
他闭了一下眼眸,点点头。
屋子里又恢复成方才的安静,俩人就这么抱着,单单是能抱着他,闻他身上的气息,赫连珠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好了,您该歇息了,这几日您一定累坏了。”她咽下喉中的酸涩,从他怀中出来,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
“好。”
看她这副失落的神情,赵鹤唳也并没再继续开口。
俩人都各自躺下,谁也没有碰谁。
那天夜里,是赵鹤唳离开太史府以来,赫连珠最开心的一个夜晚。她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只要能围绕在他身边,她便很开心了。
赵鹤唳当然也能看得出来她有多开心,只是他无法跟她走到一起,无论多努力都不行。
俩人便在各自的念想中睡去。
次日,皇宫里的臣子们照旧去到宫里上朝,只是出现在朝堂上的人并不是薄云暮,而是高桓帝,是薄云弘扶着他坐上龙椅的。
朝臣们也知道发生了何事,众人都站在底下低着头,等着皇位上的人亦或是最前面站着的那个人发话,谁也不敢发出任何响动声。
“昨日之后,朝中出了变故,众爱卿若是有急奏便奏上来,若是没有,便先退朝,等朕与太史大人商量好坐上皇位之人,再告知给众爱卿。”等坐稳身子朝底下看一眼后,高桓帝才开口告之。
话一说完,众人都很有默契的退了下去。经历过这场战役之后,燕朝中的臣子越来越少,老臣更是没有几个。
后宫中倒是一片安详,除了昨日有些宫女太监因为胆小偷东西溜走被处置之外,其余的人倒是也没什么损伤。
薄云暮被关在牢狱中一日之后,牢房外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等那人来到他面前,遮住他眼前的光,他才缓缓抬起头来,便看到赵鹤唳的那张脸。
“你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高兴了吗?”
他看起来很颓势,双眸中毫无生机,独剩下一具完善的肉身。
“我今日来不是想要与你算账的,只想同你商量,你还想不想坐这个皇位?”赵鹤唳没再朝他走近,就站在离他有两尺远的地方。
“就算是我想,你会让我坐?”他笑笑,虽然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还是要梗着身子,不愿让自己输得太难看。
“会,只是这皇上的实权不在你手里了。”他抬眉,眉宇间没有伪善,只有坚定。
“那朕要这皇位来有何用?!”
他咆哮。
而他的这个答案在他的预设之内。
“好,那馥儿我便先带走了,这皇位我会找合适的人来坐,你这辈子只配关在这养老。”他轻松点头,还真的只是到这来与他商量这件事的,事情商量完之后他便离开了。
“你别走!馥儿你也不能带走!”
身后传来薄云暮无休止的咆哮,赵鹤唳权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出来时,他撞见了魏良娣,怀里边抱着个婴儿,看样子是陈语嫣昨日刚刚诞下的皇子,小家伙似乎是在她的怀里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大人且留步!”
他要抬脚离开时,被魏良娣给叫停。
迫不得已,他只好转过身子看向她,问:“娘娘叫微臣有何事?”他朝她作揖,很是规矩。
与赵鹤唳来说,她依旧是他的长辈。
“这是陈昭仪昨日刚刚诞下的皇子,亦是暮儿的亲生骨肉,本宫能不能请求您,将暮儿给放出来,看一眼他这还没见过面的孩子?”
她低低抽泣,如鲠在喉。
“娘娘若是想让皇上看他,直接抱进去便是了,也能看得着的。”他望一眼她怀中的婴儿,毫不留情地回道。
“可那大牢里太过阴凉,这孩子还这么小,怎么能到那种地方去?”魏良娣心疼得紧,是不会让自己的孙子迈入那地方一步的。
“既然如此,娘娘您去同满朝臣子说,同燕国的百姓说,看他们允不允许皇上出来,若是允许,那臣无话可说。”
他的态度没有变化,依旧是十分强硬,更没有半分同情可言。
“你,你就这么铁石心肠?!”
见他油盐不进,魏良娣终于失去她的耐心。本来薄云暮被抓入狱她心里就十分不悦,如今自己的孙子一出生就见不到自己的父皇,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这话娘娘为何不去问一问自己的儿子,他当初做出那么丧尽天良的决定都不觉得铁石心肠,微臣这区区小事算得了什么?”
见识了她的真面目,赵鹤唳也不再客气。
“好好,你有种!”
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好果子吃,魏良娣抱着自己的孙儿急忙从大牢外离开,省得这里的阴气祸害了自己的孙子。
见她满身愤懑地离开,赵鹤唳也没再多留,自顾自朝翊琅宫而去。
今日见到赵池馥,她的脸色比昨日的好了一些,但人看起来仍旧是虚弱得很。好在昨日红棠来得及时,帮她换掉了身上被虚汗浸湿的衣衫。
“朗儿他可还好?”
谁都见到了,唯独没见到自己的儿子,赵池馥心里挂念得很。
“他很好,你赶紧将身子养好,我带你出宫去见他。”赵鹤唳从红棠手里边拿过药碗,一点点喂她喝药。
“好。但现在他要先和你待在一块,免得他看到我这副样子又要问东问西,到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他了。而且,若是被他知道我这些伤是被他的父皇给弄的,这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赵池馥边喘气边叮嘱他,生怕自己哪句话没说清楚误了错。
“你放心,这些我都想到了,我这么喜欢思虑周全的人,能想不出来吗?”见她说个不停,赵鹤唳心疼地斥责她。
“呵呵,倒也是,只要是有你在,我便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她自顾自笑着,像个生病被大人照顾的小孩。
“这便对了。”
她的嘴巴终于能停下来只用来喝药,他才欣慰许多。
等喂她喝完药,让她重新躺下后,她才开口问:“哥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薄云暮虽然被他从皇位上架下来了,可这朝堂中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闲下来。
“我打算扶持薄云弘上位,昨天夜里我想了想,这皇权还是拿在他们薄家手里的好,只要我将你从宫里救出去,燕国的百姓们又能过上好日子,我便无所求了。”
原先说好这个皇权握在他手里的,可他想到握这皇权要思虑的事情太多,而且又抽不开身子,便想着交还给薄家皇室罢了,这江山也本该是他们的,与他这个外人无干。
“你若是想好便行了,薄云弘他的确也改变了许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心高气傲的二殿下了。”
赵池馥知道他这么决定必然有他的道理,她只需要默默支持便好了,其他的她不用去管。
“嗯,我也相信这是最好的决定。”他点点头,尔后又道:“等你的身子再好一些,我便将你接出宫去。”
“好。”
她的嘴角漾出一抹笑,然然便乖乖闭上眼睛。
他从她的翊琅宫里出来,又去了一趟御书房,薄云弘和高桓帝已经在那候着了,还有宁为粼。
“这燕国的皇位该如何处置,你可想好了?”宁为粼见他神色沮丧,便先开口问他。
“想好了,二殿下来坐吧,三殿下不愿做没有皇权的皇帝。”他将薄云暮的答案告知给他们。
“那大人您?”
薄云弘愣了一下,尔后才开口问他。
“我还是这朝中的太史。”
他不想做任何改变。
“父皇?”
这个位置太高,来得也太突然,薄云弘一下子竟做不了决定。
“你就按太史说的来做吧。”高桓帝摆摆手,叫他先不要激动,先听赵鹤唳的安排去做。
“二殿下只要明君志,便能将这个皇位给坐好。”赵鹤唳宽慰他,到底是太久没接触过朝政上的事了,他举棋不定也很正常。
“太史大人说得没错,就连我这个太傅都能坐得好这个皇位,二殿下就不要担忧了。”
宁为粼见他像当初的自己,便也开口宽慰他。
“好,我听你们的。”片刻后,薄云弘应承下来。
“这便对了。”
尔后,笑声在御书房里散开。
紧接着,赵鹤唳同他讲述了一些后续的细节,于是俩人便将礼官叫过来,让他择个良辰吉日好让薄云弘登基上位。
礼官还未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被叫出去挑选个好日子,完全不知道要登上皇位的人是谁,他们也没让消息走漏出来。
商谈完后,高桓帝先回了自己的住处看,让他们三个年轻人自己坐在宫里饮酒相谈。
魏良娣见他回来,便抓着他问与赵鹤唳他们相谈得如何,燕国的这个皇位该如何处置,她的心底里,到底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坐上皇位。
“别问了,暮儿曾经是有过机会的,只怪他自己没有好好把握,怨不得别人,让他在狱中好好反省也好。”
这一回高桓帝是彻底寒了心,之前他提醒过薄云暮许多回,可都没被他放在眼里,还变本加厉,弄成如今这个地步怨不得谁,只怪他自己不争气,没将这个皇位放在心里,没将燕国的百姓放在心里。
“暮儿他还那么年轻,这后半辈子若是都在牢里过那可怎么得了?”魏良娣一听便急了,她完全没想到高桓帝会是这么个态度,以为他对薄云暮还是很宽容的。
“他做出那些十恶不赦的事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自食恶果,如今没要了他的命已经是对他的宽容了!”
高桓帝的心里亦不好受,听不得魏良娣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让他觉得心烦意乱。
“那他刚出生的孩子呢?那可怜的孩子可还没见过自己的父皇长什么样?”没了法子,魏良娣只好又继续搬出陈语嫣刚诞下的孩子,试图来打动他的心。
“自古以来一生下来就没见过自己父皇的孩子多了去了,他们大部分不还是长大成人了,他薄云暮的孩子又能比他们娇贵一些?”
高桓帝怒视着她,在明示让她闭嘴,不要再拿这些由头来撼动他的心。
“好,好好,你跟赵鹤唳也是一伙的,你们都是一伙的!”受不了这样的刺激,魏良娣对着他怒吼两声后,从他面前愤然离去。
瞧着她这副有些蹒跚的背影,高桓帝的心底里也不是滋味,他了解魏良娣的为人,她本性不坏,就是一时接受不了薄云暮入狱的打击,等再过段时日,她自己想清楚便好了。
当天夜里,他们三人在宫里喝了许久的酒,赵鹤唳东躲高原地这段日子里受的怨懑也在这一刻得到纾解,迷迷糊糊中看着陪自己喝醉的两个人,他兀自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当初最看不顺眼的俩人最后却成了我的盟友。”
闻言,宁为粼和薄云弘都笑出声来,在笑当年他们结下的那些恩怨,也笑当时他们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然他们本可以很早便结为朋友。
“当初本王还派人去刺杀你,在你背上留下一条长疤,若你日后想讨回来,那本王毫无怨言可说。”
兴许是喝多了,薄云弘说出口的话没考虑后果,大放厥词起来。
说完他还看向身旁的人,指着他问:“你呢?你要还什么给太史大人?”
“我?我可没二殿下你这么大度,若真是要还,恐怕得还上我这条命了。”宁为粼惜命地回绝,不愿说出半句狂言。
“没出息的家伙!”
薄云弘斥责他,下一刻便倒到桌上,呼呼大睡。
“你瞧,你才没出息呢!”
宁为粼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他也倒到桌上后,薄云暮开始站起身子,晃晃悠悠回去了,想不到他的酒量居然是他们三个中最好的。
迟衍一直候在外头,见他头重脚轻地从里面出来,急忙扶着他往外走,又叮嘱外边的宫女一声,才放心带着他回府。
赫连珠没想到他在宫里喝了这么多酒,只听说他是要到宫里商量事情的,哪知道还喝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接过赵鹤唳,她一边问。
迟衍跟她搭把手将人放到软榻上,才抽得空回她,“兴许是这段时日被压得太紧了,今日在宫里高兴,便与二殿下,乌丹国的皇帝一道喝了个痛快。”
这段日子他过得有多心酸,只有迟衍全都看在眼里。
“照顾大人这么久你也辛苦了,赶紧回去歇息吧。”等人躺好,她便转身嘱咐他。
“有劳夫人了。”
迟衍朝她鞠礼,便退了出去。
赫连珠给他拧干汗巾擦拭他脸上的汗珠,瞧了一会儿这张脸,她忽然掉起眼泪来,以前这张脸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如今已经浸了些风霜,不复往日的意气了。
“你怎么了?”
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赵鹤唳恍惚睁开眼,便见到兀自流泪的赫连珠。
“没,没事。”
想不到他突然醒来,她急忙躲过一边擦拭泪水。
“别拿我当外人。”
自己不在太史府的这段时日里,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她来打理,还要承受薄云暮的压迫,她一应扛了下来,赵鹤唳知道她过得也不容易。
“可您也不是我的夫君,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不是么?”不知是自己的那根弦被刺激到了,赫连珠冷不丁反问出这番话来。
赵鹤唳亦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等头脑渐渐清醒后,他才一字一句与她坦明,,“小珠,昨日我想对你说的那番话便是这个,可你没让我说出口。”
“说什么?说你要与我分开么?”
她的眼泪止不住了,一个劲地流着,眼神也倔强地望着他,想要从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得出一个答案,除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你也知道,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与其让我这么耽误你,倒不如我主动向外界坦明,我会说是我的原因,不让你的名誉受到损害。”赵鹤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对所有人他都可以光明磊落,唯独对她,他不知道该如何补偿。
“这一切,你早就想好了对么?”
赫连珠心里不震惊,就是这番话他说出来她一时还是接受不了,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决定,更不知道什么样的决定才是对的,是她应该做的。
“这是对你的负责,我怕你被耽误了。”她还年轻,不该一辈子都拴在他这儿。
“若我说,我只想待在你身边呢?别的人,我都没想过。”身为女子,要她说出这番话她觉得羞怯,可此时此刻她不说,便怕自己以后都没机会说了。
“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赵鹤唳觉得自己已经够对不起她的了,不能再让她这么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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