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梦魇似真
“你，果真的是慕国安排到冷国的细作。”
冷黍离手中的长剑落在了地上，低下头看着那柄染血的匕首，忍不住又咳出血来，“也是慕渊城，让你来杀我的吧。”
在皮影戏落幕后，熄灭灯烛的那一刻，月夕影身不由己狠下心来，拿出了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刺入了冷黍离的身体之内。
“抱歉，我毕竟是慕国的人，不能做有损国家之事。”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的滚下，掉落在青石板上，“是我……负你，是我，负你。”
将匕首又往前推进了一寸，此刻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应该是痛到不会再有感觉了。
“冷黍离，若是有来生，月夕影一定加倍偿还。”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口中溢出，冷黍离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缓缓的闭上了眼眸，往身后倒去。
“冷黍离！”冽风瑶一掌打开了前来攻击的人，一个转身抱住了他，跌倒在地，“冷黍离，你醒一醒！”
“呵，呵呵，呵呵呵。”
月夕影退后了几步，忍不住对天长笑，手里面的匕首脱离了控制，掉落在地。
“你不用再喊了，他已经死了，就算你千呼万唤，他也醒不过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冽风瑶紧紧的抱着冷黍离，藕荷色的衣裳上，沾满了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是你杀死了他，都是你。”
“呵呵，没错，是我？”
月夕影展开衣袖，转了一个圈，踉跄了几步，“怎么，想帮他报仇吗？那就看你冽风瑶，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冽风瑶单手托着冷黍离的头，将他轻轻的放在地上，捡起地上的长剑，指向她。
“月夕影，我不会放过你的。”冽风瑶的脸上，此刻满是泪痕，眼眶里湿润模糊了一片，“我会让你，为冷黍离偿命。”
月夕影只是笑着，身形纹丝不动，似乎就是在等着她，杀了自己。
“浪费什么时间，还不快走！”
婉婵娟看慕渊城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一掌打开了与她缠斗的人，赶至月夕影的身边，抓着她的手腕就离开了。
呼啸的夜风，冷冰冰的刮过月夕影的脸颊，可她一动未动，像个傀儡一般任人摆布。
“这风，今夜倒是一点的都不寒冷。”
恍惚间，只听闻这一句喃喃的话语。
是风不冷，还是心已冰冷刺骨？
分不清了，应该说不想去搞清楚了，似真非真他也死了，死在自己的剑下，是她亲自动手把他杀死的。
“咳咳，咳咳咳。”
突然，晓别风烟抑制不住的咳嗽，竟硬生生的咳出了鲜血，染湿了地上的黄沙。
“月夕影。”婉婵娟见状，赶紧扶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你受伤了？”
“没有。”月夕影推开了她，倚在一课枯树底下，擦掉了嘴边的血迹，“只是累了，想要休息了。”
“这次，你功不可没。”
婉婵娟握着剑蹲下身子，平淡的说道，“也总算，我们能一起回慕国了。”
“婵娟，怕是我不能跟你回慕国了。”月夕影闭上了眼睛，眼泪滑落，沾湿衣襟，“我累了，走不动了。而且，我的终点已经到了。”
“说什么傻话，累了，你歇息一会我们再走便是。”
“不是的，来不及了。”
突然之间，月夕影就拔出了婉婵娟手中的长剑，自刎了。
“月夕影！”
猝不及防的一幕，让婉婵娟为之诧然，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搂着她，只想让她的身躯不要冰冷。
“你这是……做什么！”
“婵娟，让我……去陪他吧。”
晓别风烟看着黑色的夜空，伸出手来，似乎是要去抚摸，“夜太黑，他不在……我，怎么办？”
“月夕影！”
“婵娟，抱歉，我……走了。”
月夕影缓缓的垂下眼眸，伸向天空的手，也落在了身侧。
冷黍离，就算黑夜的路上，你也不需要我的陪伴，但我依旧只要在远处看着你的身影，就足够了。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很美。
可惜，我永远成不了戏中的那个人。
………………………………
梦中惊醒，似真非真，月夕影从床榻上起身，发觉自己的手心全都是冷汗。
“这梦……好真实。”
月夕影心有余悸的捂着自己的胸口，看向窗外天色才蒙蒙亮。
“算了，怕是也睡不着了。”
从床榻上起身，随意的取过一件披风盖在身上，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毫无目的的闲走，也不知道该去往哪里，漫无边际之下寻到了一处荷塘。
池中的荷花已经全部绽开，展露着自己的风华，有的花瓣已落，露出了圆圆的莲蓬。
“月贵妃也有这闲情，来这荷塘边走走吗？”曲无筝拿着一个竹篮子，走了过去。
“曲修媛。”月夕影淡淡的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月贵妃，在这荷塘边我有让人放上一叶小舟，不知月贵妃可愿与无筝在荷塘之中游玩一番？”
曲无筝对月夕影这个人算是亲近，再加上看她心绪不宁的样子，便提出了邀请。
“那月夕影就失礼了。”
“请。”
两人同坐在小舟之上，曲无筝慢慢地摇着船桨，不多时，便来到了藕花深处。
“曲修媛，为何你要采下这些莲蓬？”
晓别风烟提起袖子，拿起一只莲蓬，伸出手指碰了碰里面饱满的莲子。
“取里面的莲子用，做成糖莲子。”曲无筝又剪下一支，放在竹篮之中，“闲暇之时，当做一道小点心，苦中一点甜。”
“曲修媛心中所想，倒是不同。”
“心无所虑，念无所想，我除了搞这些小东西用来打发时间，也实在是无趣的紧。”弦赋月声笑着，又摇动着船桨往另外一处而去，“月贵妃如果喜欢糖莲子，臣妾可以做好之后，派人送些去‘金波笼月’。”
“我不大喜甜食，但谢过曲修媛的美意。”月夕影将视线转向了那一片的荷影，“再过段时间，这些都该变成残荷了。”
“留得枯荷听雨声，也是别有风味。”
在荷塘之中，曲无筝和月夕影交谈甚久，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笑语，不知不觉间小舟已靠岸。
月夕影提起裙摆，踩稳之后先上了岸，随后伸出手把曲无筝拉了上来。
“来。”
曲无筝上岸之后，先是理了理自己站了薄薄水珠的衣袖，再俯下身提起装满莲蓬的竹篮子。
“这么多的莲蓬，看来够曲修媛做好一阵子的糖莲子了。”
“月贵妃，‘松下折露’就在这荷塘的不远处，可愿去品杯茶？”
“我这衣衫不整，只怕是失礼。便先回寝殿去整理仪容了，请。”
婉言推辞弦赋月声的好意，月夕影走回了金波笼月。
“你这一大早，是出去了？”
婉婵娟在房中没看到她的人，便出来找寻，刚好撞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她。
“昨晚睡得不好，我就出去走了走，连累你来寻我了。”月夕影牵着她的手腕，往房间里走去，“进屋吧，替我梳妆。”
当月夕影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之后，一个宫娥走过来站在纱帘外。
“月贵妃，李院士来了。”
婉婵娟听闻，杀意顿显，晓别风烟伸出手拦着她。
“婵娟，我出去见他便可，你留在里面。”
月夕影知道她心中所想，可这毕竟是金波笼月，众目睽睽之下，贸然动手并不理智。
宫娥见她起身走过来，赶忙的伸手挑起了纱帘。
“臣见过月贵妃。”
“李院士不必多礼，请吧。”
从婉婵娟那里知道了他会武学的底细，月夕影看着他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探究，可明面之上还是要把戏做足。
提起衣袖将手放在桌子之上，宫娥拿过来一条丝帕，盖在上面。
“失礼了。”
玉暮杏走过去，双膝跪地，将两根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嗯……这香味是……
玉暮杏想起那日和刺客在打斗的时候，曾在她的身上撒过一把香粉。
现在又闻到了这个香味，那就说明……此人就在这附近。
玉暮杏不着痕迹的往纱帘后面瞟了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寻思着该怎样证实自己的想法。
“月贵妃近来可是少眠？”
“是，确实是到夜里的时候睡不好觉。”
“不知，月贵妃可有焚香的习惯？”暮杏尽量让自己的说辞，符合自己的身份，不让她起疑，“因为有些香料不宜在浅眠时焚烧，否则会适得其反。”
“我没有焚香的习惯，也不喜欢香料。”月夕影拉下自己的衣袖，回答道，“倒是要劳烦李院士帮我开些，宁心安神的药方才好。”
“臣职责所在，月贵妃放心。”
等李沐清走后，婉婵娟才从纱帘后面走了出来。
“人都已经送到了面前，居然不能解决他。”
朔漠修罗的手上青筋全起，可见她刚才是用了多少气力，才克制住自己。
“这里，毕竟是金波笼月，李沐清要是在这里出事了，我们就瞒不住了。”
“哼，反正太后的寿宴将至，等先做好这件大事之后，我再解决他。”
太医院
“院使大人。”玉暮杏走进了室内，放下药箱子。
“回来了？”
李默澜的手里正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在盘点着药材。
“太医院里，刚好有一批从江南运过来的药材，搁在存药房了。你和羽漪一同去打理一下，顺便看看有那些药材需要晒。”
李默澜将钥匙递给了他，又叫来凡羽漪与他同去。
整理药材这种事情，是玉暮杏常做之事，所以没过一会就进入了状态，如入无人之境。
而凡羽漪的视线却时不时的，落在玉暮杏的身上，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
终于，凡羽漪忍不住了。
“沐清，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说什么？”
暮杏这才从一堆的草药里面抬起头，茫然的问道。
“你……你……”
凡羽漪瞪大了眼睛，竟然无言以对。
他本以为这几天故意对她的冷漠，多少也会得到些解释。
结果，玉暮杏这几天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连一句话都没有跟自己说。
现在，居然……居然……居然还问他，什么事？
其实，也怪不得她不和凡羽漪说话，这几日光是和沐之离之间事情，就让她心绪大乱了。
她又哪来的多余精力和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呢？
“诶，羽漪，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骗你。”秋风画扇总算想起来，凡羽漪说的是什么事情了，“但是能不能接受，在你不在我。你要是执意的想生我的气，不想原谅我，我也无可奈何。”
“谁说……我不原谅你的。”晚竹飞霜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慌张，“你是我师傅，我还不想哪一天你借这个由头，惩罚我多抄几遍药理。”
“那便是原谅了，是吗？”
能解决一事，暮杏的心中也算是轻松些，脸上有了笑意。
“沐清，沐清。”
凡羽漪听出来是谁来了，说道，“这声音，是幽兰公主。”
“我去看看。”
玉暮杏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药材碎屑，走了出去。
“静公主，怎么来了此处？”
“沐清，这个给你。”冷幽兰将令牌递了过去，欣喜不已，“这还是我特地，跟哥哥要来的呢。”
“静公主，这是……”
“母后寿宴那天，肯定很热闹。你呆在太医院里面，绝对会无聊。所以那天你就当作我的侍从，跟我一起去。”
“以我的身份，怕是不妥吧。”秋风画扇苦笑道，“静公主，你还是让我呆在太医院吧，或者你带其他人去也可。为何偏偏要选中我？”
“不行哦。”寥笔浅墨摇了摇手指，不容更改，“而且，哥哥也同意了，你要是不去就是抗旨。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次哥哥的反应倒是让我惊喜了，我还以为他会反对呢。”
“冷黍离。”玉暮杏在心中，把他骂了千万遍不止。
“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吗？”
“你都不准沐清不去。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哈，太好了。”
冷幽兰一激动，也没顾及什么男女有别，伸出手就抱住了玉暮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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