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成烟想着吧，她菀丝去上班，撑死给个服务员给她当，说不定到后面操作间当苦工杂役都有可能，总不能给她搞一身大牌行头吧？但是，一般的街头少女那种，又实在有点上不了台面，反正不知道为什么，柳成烟就是不想菀丝明天开始在安婆婆的咖啡馆里出场——太寒碜。

　　菀丝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可柳成烟却是莫名地在意，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暗地里跟那个安如艳掐上了。

　　稀里糊涂的菀丝跟着柳成烟在最繁华的大街上逛荡了一天，从商场到各色小店，腿都快走断了。菀丝很想求求柳成烟别那么挑剔，衣服穿出去能见人就好了，这样大费周折实在是于人于己都累得慌啊！

　　不出意料，她的这个不求上进的想法立即被柳成烟驳回，威胁她说：“今天不把上班行头置备齐全，你的手机就别想拿到了！”

　　菀丝挫败地投降——柳成烟总是能够轻易戳到她的七寸，而且每次都是半赤裸裸的威胁，直到菀丝轻易妥协。

　　她们直接逛到月明星稀，都市里燃起了不灭的灯火，亮如白昼。菀丝在心底里发誓，再也不要跟着成烟逛街买东西了，累死个……小兔子！

　　好不容易给菀丝买好了几件既不张扬又不俗气的二线品牌服饰，全部在柳成烟的监督下，一一上身试穿，她点头的，就买下。

　　最后，终于轮到要给菀丝买手机了！

　　这孩子兴奋地一蹦三跳。柳成烟对菀丝可算是相当大方的，拎着大包小包不奢侈却也绝对不便宜的衣服，直接打头冲向手机专柜，傲慢地让柜台小姐拿最新款的大牌手机出来，任菀丝挑！

　　菀丝见一个喜欢一个，最后还是在专柜小姐的游说下，买了一个外观可爱，功能齐全的万能机。这个讨喜的丫头还请专柜小姐帮忙给她们俩姐妹照了张相，结果人家见小姑娘可爱，还特别赠送了一个超级卡哇伊的挂件——一只有着红扑扑圆脸蛋的小兔子。

　　菀丝简直是爱不释手。

　　柳成烟觉得这是她来凡间第一个感兴趣的东西，问她何以对一个普通的通讯工具这样喜爱，菀丝的答案让人很费解，她偏着脑袋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总感觉身无长物。”

　　一下子，柳成烟不知道怎样回她。付了买手机的钱，干脆利落地分给菀丝几袋衣服，像个凯旋的女将军领着部下，器宇轩昂地喊：“菀丝，让我们回家！明天开始战斗！是你的新的开始！”

　　此时，华灯初上。商场里人潮如织。这是个越夜越热闹的城市。

　　菀丝跟着披荆斩棘的柳成烟，往外面缓缓流动着。菀丝头脑有些肿胀，因为各种人味儿汗味儿混杂着商场里复杂的香水味儿，脂粉味儿，新衣服的馨香味儿……一齐冲击着菀丝的鼻端猛烈进攻，她还是第一次置身于这样的人海之中。柳成烟应该察觉到了她的窘迫，于是拼命拉着她往空旷的地方挤。

　　在她们走出商场大门的那一瞬，菀丝闻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味道——是一个人特别的味道，可是又跟她有印象那个气味有所区别，不再隐隐含有火yao味。

　　这个味道倒不是像狐臭汗臭那些让人恶心的，也不是像香水脂粉新衣那些馥郁的，而是夹杂一种类似于黑巧克力的气味（菀丝有幸在于岸给她教学期间吃过）……总之这个味道盖过了之前让她几欲昏厥的杂味儿。

　　菀丝一时没想起这人是谁，踮着脚尖，左顾右盼，也没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当她失望地转回头来时，却看见那个人的视线整往这边扫过来，停落在没有察觉的柳成烟的身上，她身后的小跟班——菀丝，在他眼里，彷佛形同虚设。

　　菀丝记忆超好，立刻想起这个人来，他就是安婆婆的孙子，在她偷听到的于岸与柳成烟的谈话里，这个男子好像叫做阮袭晨。

　　柳成烟已经领着菀丝到达了人潮不甚密集的街边上，正准备跟驶过来的出租车招手，菀丝拉住了她。——阮袭晨一直跟在她们身后几米远的位置。

　　柳成烟被菀丝一拉，下意识地回头张望，顺着菀丝若有似无的视线，立刻看见那张巧克力肤色的脸庞，皱了皱眉头，即刻平静下来。她应该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人。她心里低嘲一句：真不知他们祖孙两个是出的哪个国，将这个小白脸晒成了这样的肤色，不过，倒是很有阳刚气质，尤其是他两瓣菱角分明的嘴唇，薄时候薄了一点，但坚毅，还有那双灰褐色的眼睛，不大，但有神。

　　还记得菀丝是这样形容他的，她说：“算是个生气起来也不会丑的人。”她哪里有分明的美丑观念，不过，柳成烟却觉她这次形容得极好。

　　可是，他就停在离她们几米远的地方，双唇微闭，眼波流转，情绪却不大。

　　菀丝奇怪地看着互相对视的两个人，她没有出声，静等着。柳成烟看了一阵，又转回头来，对菀丝说：“以后，这样不相干的人，你少搭理些。”

　　“不是我未来老板的孙子么？”菀丝倒还教起柳成烟人情世故来，彷佛应酬阮袭晨全是为了她未来的饭碗着想，没半点私心，也顺带证明她们不是小气记恨的女子，上次的不愉快权当没发生过。

　　“你怎么知道？”柳成烟眯着眼睛逼视着菀丝，菀丝自觉说漏嘴，连忙补上一句，“安婆婆那天不是说过嘛？”

　　柳成烟也没再深追究，拉着她继续准备打车。菀丝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善意的隐瞒必须按照它原本的模样继续封存下去。

　　一直相隔着得阮袭晨突然急速向她们走过来，他的两条腿像长颈鹿的脖子，伸得笔直，张弛有序，他走到近前，冷不丁地出声：“等等！”

　　没有称呼，没有客气祈使的辞令，就那么一声淡然带点强硬的呼喊。菀丝已经扭回头来面对着他，柳成烟恍若未闻，将菀丝的脑袋瓜子扳回去，她自己更是充耳不闻，视线始终在即将开过来的出租车身上盘桓，赶紧打车闪人，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傲慢的男人。

　　但是，今天老天爷好像在跟柳成烟作对，错过了刚才那辆空车，现在驶来的没有一辆是空车，柳成烟有点沮丧。都怪菀丝那一拉。

　　可不，现在那阮袭晨已经站在她们的正面，眼睛炯炯地盯着柳成烟，全无一丝表情。一辆辆呼啸而过的机动车就在他身后紧贴着穿过去，看得菀丝急出一把冷汗，这人是想不开了吗——非要站在这么危险的位置。

　　柳成烟不开腔，就那样逼视着他，菀丝被他们之间的气场震住，没敢出口大气。

　　“你名字？”句尾微微扬起，表示这是个疑问句，柳成烟有点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说话方式，国外呆久了不成——连菀丝这个初入凡间的小兔子都不如么？没礼貌，没教养，嚣张跋扈，冷漠地以为自己像是至高无上的主宰。

　　柳成烟简直是懒得搭理这样没礼貌没教养的男人，菀丝并没有多么介怀，她已经通过阮袭晨身上的气味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又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成烟的衣角。

　　柳成烟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口吻是客气礼貌的，也是疏淡冷漠的。言下之意彷佛撇清早已认识他的事实，也提示了他的不礼貌。

　　阮袭晨深褐的脸庞上看不出窘迫的红晕，不过他说话不像刚才那么有气势了，他有些迟疑地开口：“听说老太婆让你去她咖啡馆上班？”

　　“关你什么事？”柳成烟毫不客气地回问过去，也没打算纠正他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传言是错的。菀丝也没有多话，她相信柳成烟胜过相信她自己。

　　阮袭晨也没有生气，又恢复了他那有些傲慢的口气说：“你最好是不要去。”

　　柳成烟挑高了一边眉毛，不问他为什么，冷嘲道：“你彷佛管得太宽。”

　　阮袭晨鼻孔里轻哼了一声，他知道这个桀骜的女子不会听他的话，可他内心里又不是不想再见着她，但绝非是在老太婆的咖啡馆，如果她只是需要一个工作，他何尝不可以轻易满足她？可正像柳成烟说的，他好像管过界了，他是个冷漠的人，几曾管过这样的闲事？

　　他低低说了声“珍重”，立刻转身就走，孤傲的背影迅速融进街灯的亮黄里，看起来竟有种说不出的苍凉感。

　　菀丝轻轻问柳成烟：“成烟，这座城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这样奇怪呢？”

　　柳成烟收回幽远的视线，继续拉着她去打车，看来，她是该买辆车了。过来好久，才回头，低沉地对菀丝说：“这是一座光怪陆离的城市，也许每个犄角旮旯都藏匿着我们这样的妖，而最多的还是，那些比妖更狡猾更复杂的人类，他们一般被叫做妖孽……”

　　可是，这究竟是座怎样的城市呀？菀丝坐在那辆飞驰的出租车上，没有间歇地想着这个问题……她必须亲自去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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