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可能只是我的想象，可能是因为海岛妹穿了一件灰蒙蒙的斗篷，使得她看上去瘦弱不少。现在的海岛妹怎么可能是楚楚可怜的，她应该在热恋当中，热恋中的人会消瘦也属正常。海岛妹对我解释：“穿得可怜一点，等会老爸老妈骂起来心会软一点……”

　　她总是这样，耍点小心机，却让人觉得可爱。

　　出了门，海岛妹迎风打了个喷嚏。我很自然地帮她把帽子拉好遮住她的头，等我做完这个动作，才发现自己造次了。为什么现在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为了掩饰，我戴上墨镜，装作认真开车的样子，不再与她说话。

　　海岛妹似乎也有心事，她那么话唠的一个人，坐上车后一句话都没有。

　　我几次想开口问她，到最后总算克制住了。

　　向伯父伯母坦白事情的始末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海岛妹的父母开明到让人内疚，特别是海岛妹，哭得说不出话来。

　　到了最后，海岛妹送我出来，她红肿着眼睛对我说：“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

　　我们一开始就是错的，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错误竟会让我觉得心痛，甚至，让我觉得无法呼吸。

　　我踩了油门离开，却忍不住看后视镜里的海岛妹。她的身影越来越小，一直到不见，她都还站在那里。又开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一个掉头就回来了，海岛妹却已经不见。

　　我伏在方向盘上，久久不能动弹。我一定是疯了，我的决断我的冷静我的理智都到哪里去了？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我才慢慢开车回家。

　　回到家，客厅的灯是亮的，沙发上窝着一个身影。就像过去无数个晚上一样，我走进客厅，问道：“来来，今晚吃什么？”

　　沙发上的人转过身来，是心蕊。

　　她双目炯炯地看着我。

　　见心蕊没有回答，我又问了一遍：“我们今晚吃什么？”

　　心蕊反问：“你刚才喊我什么？”

　　我一怔：“怎么了？”

　　心蕊顿了顿，说道：“你刚才喊我‘来来’……”

　　我愣住，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保持沉默。

　　心蕊扬了扬手中的新品宣传册，问我：“这是你们下一季的新品吗？”

　　我点点头。

　　心蕊一面翻，一面漫不经心地说：“今年的风格和往年大不相同，林氏制衣的高端女装定制向来以黑白灰为主，今年却走彩色系列……是设计师换了吗？”

　　其实，设计师并没有换，而是，我的心，换了。

　　我坐下来，看着新品宣传册，不知从何说起。

　　心蕊仍然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小远……你爱她吗？”

　　我沉默半响，才缓缓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几乎一整天都在想她，想起她笑起来的样子，想起她坏起来的样子，想起她呆起来的样子……眼睛一闭就是她的面容……”

　　心蕊很镇定：“那么，你还爱我吗？”

　　我努力组织语言：“我想我是爱你的，可是，这种爱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你住院，我心急如焚，我担心你，可是……你不在跟前的时候，我却很少想起你……”

　　心蕊终于落下泪来：“小远，我多么希望你不要那么诚实……”

　　我握住她的手：“对不起……”

　　心蕊含着泪：“她……知道你爱她吗？她爱你吗？”

　　我摇摇头：“她有马特。”

　　心蕊擦了眼泪：“小远，我回国后就发现你和十年前的林致远不是一个人，你对苏来的感情也很特别，可是，我总怀有幻想，幻想我们曾经有的感情基础可以让我们重新开始……可是，我错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再说一遍：“心蕊，我……对不起……”

　　心蕊说：“小远，你是知道我的，心高气傲，我不会纠缠你不放……我想回法国，只是，你陪我回去好吗？算是告别……”

　　我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

　　老妈得知我和心蕊开诚布公后很是赞同：“小远，你和心蕊不合适，早点把情况说明白是对自己也是对别人负责，不要象……”突然停顿了下来，过了一会才说：“稀里糊涂结了婚，那样才是害了人家，”想了想又说道：“去找来来，我听说她最近和一个老外走得很近……”

　　而当我来到蛋糕店，印入眼帘的却是马特和海岛妹紧紧相拥的画面。

　　我总是慢半拍。为什么我总是慢半拍？

　　要过很久，我才挪得开脚步。心里感觉不到疼痛，麻木地开车，麻木地到家，麻木地扑到床上，昏昏睡去。

　　醒来时心蕊在身边。她递给我一杯水，问我：“需要我和来来解释吗？”

　　我摇摇头。

　　我早该知道海岛妹喜欢马特的，我早该知道。在英国的时候，马特送海岛妹回住处，海岛妹小脸放光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马特应该不会像我这样总是惹海岛妹生气，他会把海岛妹照顾得很好……可我为什么还是觉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我没有勇气先一步表白？如果我先一步，也许，也许海岛妹就能留在我身边……

　　心蕊问我：“小远，苏来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们……我们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我闻言望着心蕊。

　　心蕊凝视我，许久，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我还是按计划送心蕊回法国，并带着老妈做复诊。

　　在法国，心蕊很照顾我们。我们去了很多留学时曾经旅游过的地方，每到一处，心蕊总是提醒我，那时我们遇到过什么，吃过什么……

　　那些曾经最美好的记忆我都记得，只是，无论我走到哪里，看到什么，吃了什么，总感觉海岛妹在我身边大呼小叫，连名带姓地喊我“林致远！林致远！你快看你快看！”

　　在法国的最后一天，心蕊问我：“小远，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我温柔地说：“心蕊，在法国的这几天，我终于想明白了。我的确爱她。不管她是否爱我，我明白我爱上她了。回国后我会去找她，我会表白。即使遭到拒绝，也好过遗憾一生。”

　　心蕊问：“如果，她结婚了呢？”

　　我摇摇头：“她不可能结婚。我们还没有离婚，她在法律上仍是我的妻子。”

　　心蕊沉默良久，终于说：“小远，祝福你。”

　　心蕊走上前，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然后，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还是那么骄傲。

　　还没有回国，仅是想到将要见到海岛妹，就已经让我紧张。是的我想要表白，可我并不知道如何表白。

　　我到蛋糕店，马特见到我，连忙把海岛妹藏在身后。我用眼角余光瞥见海岛妹的有点发呆的面容，恨不能立刻走上前问个清楚，可是，我竟然……买了蛋糕就离开了……

　　表白，远比我想象中艰难。

　　可海岛妹比我勇敢。她知道父亲是我最不能触碰的话题，可她仍然坚持让我和父亲面对面解决问题。海岛妹的实际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而我还在纠结表白这件事，没有人比我更傻了。

　　我让苏往把海岛妹约到北京，在戒台寺里，当她转回头，丁香花缓缓落下，那个场景，似乎在梦里见过。

　　我知道，我要的人就是她。牵起她的手，那一刻便是永恒。（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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