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时，宋小叶很吃惊。她虽然想过九姑奶奶留下来的录像可能会有作用，但没想到宋老爷子居然会这么快要见她。

　　见她，是为了说什么？亦或是批判她的胆大妄为，居然妄想分走本属于宋氏的大蛋糕。

　　不过，老爷子也该知道，她再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唯唯喏喏的宋小叶了，现在再那样训斥她……

　　摇了摇头，宋小叶转过头，对着电梯能照出人脸的不锈钢墙体，无声地笑了笑。

　　本来乔轩是要陪她一起来宋氏集团的，但来接她的司机却坚持“董事长只见叶小姐一人”。

　　乔轩很是紧张，显然对出殡那天见过的老爷子心有余悸。

　　原本，她以为自己也会很紧张的，可是真的到了宋氏，才发觉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紧张。

　　这座位于中环，高达六十六层的宋氏大厦，她前世也曾来过很多次，那时候是来为付家求情，虽然顶着宋家出嫁小姐的头衔，可连一个小小的秘书都能怠慢她。

　　啊，对了，那个时候大伯已经搬到六十六楼来办公，虽然仍然象征意义地给老爷子留了一间办公室，可是谁都知道不用等多长时间，他就会搬进那间办公室。

　　迈出电梯，宋小叶目光扫过，嘴角不觉微微翘起。

　　现在的六十六楼，除了董事会专用的会议室之外，只有董事长和几位不太来公司的理事办公室。

　　宋振海如今，还是只能留在六十五楼——宋家，现在还轮不到他当家作主！

　　在面前引路的中年秘书推开办公室的大门，里面就迎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这是华叔，老爷子的司机，但很多时候，其实就是老爷子的贴身秘书。虽然不常在宋家出现，可只要老爷子出门，他一定是跟在身边的。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位没什么职位的华叔，才真的是老爷子的心腹。

　　“叶小姐，”笑着躬了下身，林华带着宋小叶走进去，礼貌地倒了咖啡，才转身离开。

　　宋小叶却没有看他，目光只是盯着坐在摇椅上，望着窗外的宋老爷子。

　　从大幅落地窗望出去，正好能看到维多利亚港口，是极好的观景地。

　　在中环，办公室看不到维港，别说自己是大人物。

　　“很美是吗？”宋老爷子低声呢喃，却并没有想听到回答。

　　在宋小叶没回答之前，他已经转过身看她，“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不怕我。”

　　宋小叶闻言一笑，“怕您的人太多，也不差我一个了，是不是？老爷子。”

　　挑起眉，宋老爷子微微一笑，“自那年你在九妹的寿宴闹事起，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再怕我了……”

　　看他要起身，宋小叶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宋老爷子瞥她，“讨好我，是为着九妹的……”

　　“我没讨好你！”倔强地皱眉，宋小叶沉声道：“就算是在路边看到行动不便的老人，我也要扶一把的。”

　　“你说我老了！？”怒哼了声，但不过一瞬，宋老爷子的表情就又放松下来，“你说得不错，我是老了——老了，就得认老……”

　　摇着头，他淡淡道：“当年人人都说我老了，张罗着要为我庆祝六十大寿，可是怎么着！老三生了——你没看到那一票人，惊成什么样……”

　　哈哈大笑，宋老爷子得意地偏过头，目光在宋小叶不显波澜的脸上一扫而过，又有些尴尬。

　　和一个孙女说老来得子的事，好像有那么点……

　　但不知怎么的，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这个孙女，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小女生了……

　　“你现在，姓叶……”他低声说着，不知是感慨，是遗嘱，还是在强调。

　　宋小叶睨着老爷子复杂的表情，也没费那个心思去猜。

　　“不想知道你九姑奶奶留给我的录像里说了什么吗？”

　　扬了下眉，宋小叶好奇，却仍笑道：“那是留给您的，您看了就好，我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真是会说话，”宋老爷子一笑，偏过头，看着她，“我很想知道，你拿到遗产会做什么？是把那些股票卖掉，还是想参与到公司的决策里来——5%，都能自动进入董事局了。”

　　“您是想我进董事局？”宋小叶笑起来，“如果我真进董事局，您大概就不是这样态度了吧！老爷子，宋氏的经营，我没那个兴趣插手。至于卖股票，我更没有想过。那是九姑奶奶留下的，而且一年少说也有五、六千万的分红吧？这些分红，足以支持我想做的——不管是越剧基金会也好，或是其他慈善事业也好——我会用九姑奶奶的遗赠却帮助有需要的人。”

　　“你真会这么做？”

　　“自然！这本来就是九姑奶奶的意思，我只不过是贪她老人家之功罢了。”宋小叶答得淡然，“嗯，也可能还会帮帮我自己——您可能不知道，我在内地搞了间小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以后却会发展得越来越好。我很想，再成立一家制作公司……”

　　“哦，产供销一条龙……”

　　宋老爷子淡淡说着，宋小叶却是有些惊讶。

　　原来，老爷子知道她的事。

　　宋小叶一时间有些惊讶。

　　虽然她的事，不是秘密，但也要老爷子有留意才会知道。

　　“年轻人有想法，是件好事。”合了下眼，宋老爷子挥了挥手，“你去吧！”

　　甚至连让宋小叶喝完咖啡都没有，就直接让她离开了。

　　宋小叶半惊半疑，出了办公室，迎面就撞上匆匆赶来的宋振海。

　　“宋先生，”宋小叶笑着招呼，客气而冷淡。

　　一抬头看到宋小叶，宋振海似乎有些惊讶，虽然表情未变，可眼里却难掩厌恶之意。

　　“来见老爷子？小叶，”他叹了声，仍用长辈的语气同她说话，“你这样，不大好。老爷子年纪也大了，平时连公司都不大来，你却……”

　　言下之意，倒好像是她把老爷子拉到公司来的。

　　宋小叶失笑，笑盈盈地睨着宋振海，“如果我记得没错，老爷子还是宋氏的董事长呢！来公司视察，不是理所当然吗？怎么宋先生倒好像不大欢迎他老人家似的？这可真是，有这样的意见，您得好好和老爷子说说啊！要不然他老是这么不分时候跑过来打扰……”

　　“你说够了没？”宋振海恼了，声音之大，让不远处的秘书和林华一个劲地看他。

　　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宋振海缓了缓，又道：“小叶，你就是因为这个样子，才会被赶出去……”

　　“我一生最大的幸运！”宋小叶截住他的话，淡淡笑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自己作主更让人觉得痛快的呢？宋先生，真是可惜，宋家现在还不是你一个人就能作主的……”

　　睨着宋振海变得难看的脸色，宋小叶笑着扬长而去，心里大觉快意。

　　虽然从没想过刻意报复，但想想前世她曾低声下气地求过宋振海，她只觉得痛快。

　　气得不轻，宋振海冷眼盯了眼原本站起身来想为他开门的秘书，也不等她动，直接自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爸，”看到坐在办公桌后，正戴着老花眼细看文件的老爷子，宋振海的声音放轻了些。

　　快步走近，他迟疑着问：“刚刚我接到华叔的电话，说是——和小叶找您有关系？爸，那孩子心机重，又能言善道的，您千万不能听她的话……”

　　宋老爷子抬起头，盯着宋振海，笑了起来，“你觉得我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爸，我只是……”

　　宋振海还没说完，宋老爷子已经笑道：“我是老了——真的老了！眼睛花了，走路也走不动了——老了，就是老了！可是，阿海，虽然我老了，却还没老糊涂。不是谁随便说几句话，就能让我改变心意的……”

　　低声叹息，他闷声道：“之前没有阻止欣茹起诉，是我没有考虑清楚。现在想清楚了，我这一辈子，为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想维护整个宋家的利益。可是，现在，却让宋家人为了你九姑姑的遗产而闹上法庭——这是我做人的失败！”

　　“爸，欣茹起诉，正是为了维护宋家的利益啊！小叶虽然也曾姓宋，但毕竟现在已经和宋家脱离了关系，相比之下，反倒是欣茹更亲近宋家，宋氏的股票落在欣茹手上，怎么都比落在小叶手里好。”

　　“落在欣茹手上？！”宋老爷子笑了，“别说了，你去通知欣茹，让她撒诉。”

　　目光闪烁，宋振海低声道：“只怕欣茹不肯。”

　　“她不肯也得肯！”宋老爷子怒喝：“如果她还想倚靠宋家，就照着我的话去做——”

　　宋振海还想说话，宋老爷子已经抓起桌上的笔砸了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和诗慧商议过什么！阿海，不要让我再失望了……”

　　不敢闪避，宋振海弯下腰，捡起砸中他又跌在地上的钢笔，毕恭毕敬地放回老爷子手上，“爸，我这就去通知欣茹。”

　　答得恭顺，退得恭谨，可是那垂下的眼帘下，掩藏的究竟是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默默看着宋振海退出门去，宋老爷子一声叹息，忽然低声道：“九妹，或许你说对了，在我这些子孙里，反倒是离开的这个最有胸襟，眼里看到的不是宋家这一亩三分——后悔？！或许——不！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后悔！你哥，就这么点倔脾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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