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吻，明晰整个人都变得恍恍惚惚的。

　　她不知道慎微为什么会弯下腰来亲吻她冻伤的脚，她只看到了慎微眼睛里的水光。慎微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露过任何一点脆弱，最多也就只是一个拥抱。

　　可是慎微的眼睛湿了。

　　明晰缩在被子里，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慎微发现她在偷看，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慎微直起身子，又走到前面来看了看她的脸。明晰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就盘旋在自己的额头。明晰紧张极了，等了半天，却只迎来了他贴在额头的一个轻吻。

　　慎微顺着床头坐下，就靠在明晰的身边。

　　近到明晰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接下来便是慎微淡若流水的声音。“明晰，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要发生一次了。你倒下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乱了。要怎样，你才会对我死心呢？我这个人，身边危险实在太多，来自于我自己的，我父亲的，每一件都不能让你去冒险……”

　　明晰忽然睁开了眼，直接坐起来看着慎微：“所以你就把我推开？”

　　慎微以为明晰睡着了，没想到明晰会突然起来，有些为难地开口：“明晰，你应该知道，我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在也不要让我走了，”明晰靠在慎微怀里，抓住了他棉衬衣的前襟，“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不仅仅是安全的时候和你在一起，更是要在危险中和你在一起。”

　　慎微还想说什么，明晰却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慎微，不要赶我走。”

　　明晰说完，直接用嘴唇，代替了手指，贴附在慎微的唇边。她没有过男朋友，也不懂怎么接吻，但就是不愿意慎微再说各种能够赶她走的理由。

　　慎微被她这么一堵，也说不出话了，任由明晰一点一点学着他的样子，用舌尖勾勒出他的唇线。慎微的呼吸一乱，便把明晰紧紧扣在了怀里。

　　亲吻结束，两人的气息都不太稳，明晰靠进慎微的怀抱里，玩他袖口的扣子。

　　慎微低下头看了一眼明晰，不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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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晰休息了几天，身上的冻伤大概恢复了，便照常去公安局上班了。

　　明晰不知道慎微是怎么和郑局长他们解释她冻伤的事情，他们竟然都没有来问，只是围着她表达自己的关心。明晰心里一阵温暖，便仔仔细细地一一谢过。

　　郑局长是看着明晰长大的，虽然为人有些粗，但是对于有些事情，还是要比一般的同事来的敏感得多。他从明晰的字字句句里，就听出了事情并不完全是像他们所解释的那样，反而中间有更多的，可能是伤害到明晰的内容，被省略了。

　　但是明晰不愿意提起，那就是过去了，他也不再提，只是免不了多剜了慎微几眼。

　　慎微接收到来自郑局长的有些不善的眼神，心里明白他老人家其实比谁都清楚，便也不掩饰什么，恭恭敬敬点了个头，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郑局长也不再多说什么，握了握明晰的手，有些意味深长。

　　明晰接受完大家的关心，就自然地靠在了慎微常常坐的一张椅子上，整个人神采飞扬的，显得很精神很开心。慎微看见她这个样子，便也放松了许多，只是先前从老法医范阳那里得到的那些消息，依然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桐县，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竟然有可能窝藏着贩毒的窝点。

　　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当年父亲去世时候的场景，他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混乱不堪的逃亡、追杀、复仇，直到现在仍然是他生命里难以去触及的悲痛。可是现在，就连剩下桐县这一块小小的地方，竟然也变成了那些人的屠宰场。

　　明晰看着慎微有些黯淡的眼睛，知道他又是想起了什么，她也不问，只是慢慢牵住了他的手。

　　慎微回过神来，低下头便看见了明晰清亮的眼睛。手指一动，将明晰反手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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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晰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索然无味。

　　慎微每天都在忙，窝在档案室里不肯出来，不知道在查些什么资料。明晰偷偷去看过他一次，只知道那是一本很厚的档案册，上面记录的大概是这些年发生在桐县的关于毒品的大案要案。慎微翻了一遍，又翻一遍。

　　明晰总觉得慎微对于这一类案子，有些过度的近乎于偏执了。

　　之前陈立斌的案子，他们都很失望。但是慎微的情绪波动明显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大，虽然他只是出去抽了一根烟，只是站在寒风里冷静，但是明晰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神采的黯淡。

　　慎微能够掩饰他的失落，却没办法把他眼睛里的光影敛去。

　　而现在，他在翻看这些资料和档案的时候，他眼睛里再一次像那一天一样，流露出那样的神色。明晰心里担心他，却不想打扰他。

　　慎微像是看见了磨砂玻璃门背后站着的明晰，把眼睛从档案册上移开，慢慢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来。明晰天天这样看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有些窘迫地抓了抓头：“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累不累。”

　　慎微淡淡笑了一下，却答非所问：“你师父说得很对。桐县发生的这些案子，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桐县，很有可能，真的有一个贩毒窝点。”他揉着眉心，脸上显而易见地挂着疲倦之色。

　　明晰看着他眼睛底下的淡淡青色，心里有些心疼。“那你这几天这样不眠不休，就是为了这个结论？慎微，究竟是为什么，你如此偏执？”

　　慎微阖着眼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听到明晰这样问，愣了一下，没有睁眼，也没有任何动作。明晰有些慌，生怕自己又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慎微却闭着眼睛开了口：“明晰，这件事，以后我会细细告诉你，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明晰应了一声，安安静静站在他身边。

　　慎微的心里很乱，那些往事，不是他一时间想要开口就能够全部说出来的。本来以为明晰会不开心，却突然被抓住了垂在身侧的手。

　　明晰柔软温暖的小手，抓着他的一根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动作又轻又浅，却直击心底，让慎微莫名地安心。

　　他睁开眼，仔细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明晰，我慎微，何德何能。”

　　她来不及细细咀嚼他的话，就被纳入一个温柔的拥抱。

　　-------

　　当天下班以后，慎微带走了公安局里所有关于毒品方面的档案，郑局长起初还不答应，经过明晰的死缠烂打，最终还是破例让慎微全都带回了家。

　　明晰和慎微坐在沙发上，由慎微从档案里寻找疑点，明晰记录。

　　没翻多少档案，就已经整理出了厚厚一叠纸。明晰的字很小，写得一手漂亮娟秀的简行书，细细密密的小字每填满一张A4纸，慎微便皱着眉拿过来看一眼。

　　写到最后，明晰写得累了，又和慎微交换工作。

　　明晰给慎微念着档案上的记录，由慎微从其中辨别疑点。两个人把全部的档案完成，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多。最后明晰和慎微双双倒在沙发里，不停揉着眼睛。慎微见明晰嘴唇都干了，便笑了笑起身去厨房拿纯净水给她。

　　明晰看着慎微在这一份报告的最后写下的一小行字，不自觉地念了出来：“综上疑点，桐县的贩毒团伙窝点推测在城南。”

　　城南。

　　明晰的老家就在城南。她的父亲，外婆和年迈的孙婆婆，还有她的童年，全部都在城南。可是那里，怎么会有一个罪恶的毒贩据点？

　　慎微回来的时候，明晰正在看那一份报告，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慎微，快来告诉我，怎么会在城南呢？我从小在那里长大，我对城南熟悉得不得了，不可能有这种犯罪团伙窝藏的。慎微，快来给我解释一下。”明晰有些着急，慎微便走到她身边，给她翻着报告。

　　明晰拿过他手里的水，拧开瓶盖，递到他嘴边。

　　慎微浅浅抿了一口，便把瓶子往明晰那边推。

　　明晰也喝了一口水，又凑到慎微那里去，看着他的手指在纸张间快速翻着。

　　“明晰，看这一个，519张承运案，发生在城东，法医报告中显示，体内MDMA过量，死因为严重脱水，伴有弥漫性血管内凝血和肾脏衰竭。”慎微又翻了几页，“这一个，发生在城西，K粉吸食过量，因为患有心脏类疾病而死。还有这一个，在城北。”

　　“明晰，”慎微把眼光移到明晰的身上，“我想你应该知道安全区的概念。”

　　明晰点了点头，仍然有些不愿意相信，翻着手里的档案：“难道就没有城南的案子吗？我不相信，慎微，会不会出错了？那里是我的家。”

　　慎微知道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这样一直翻着档案册的动作，还是在一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

　　慎微把档案从明晰的手里抽出来，把她抱进怀里：“明晰，你应该相信真相，然后，再把他们揪出来。如果你现在逃避，那么他们，你的家人，以后还要在那一个黑色包围圈底下生活不知道多久。明晰，接受现实吧。”

　　明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很久没有说话。

　　-------

　　定位基本在城南，慎微第二天趁着周末，就顺便陪着明晰回了一趟城南。

　　明晰的父亲是当地很受人尊敬的一位老工人，人们远远望见明晰，便挥着手和她打招呼，明晰一一应了，拉着慎微一路走回了家。

　　明晰的父亲正坐在家门口和孙婆婆一起杀鱼，远远见了明晰，便一下子愣了。

　　明晰一看见父亲，就忍不住憋了一路的眼泪了，小跑着扑进了父亲怀里。明连方看见女儿对自己这样的亲近，也红了眼睛。自小明晰就只有父亲，但是他却没有弄清楚该怎么培养女儿，以至于后来明晰长大了，两个人的关系却也变得有些淡了。

　　明连方看着明晰身后站着的慎微，眼里闪过一抹讶色。

　　明晰一松开明连方，慎微就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介绍了自己：“明叔叔，您好，我是明晰的男朋友，我叫慎微。”又对着坐着的孙婆婆点了头示意。

　　明连方一连说了几个好，拉过慎微的手将慎微迎了进去。

　　明晰很少回家，跟着孙婆婆就出门去杀鱼了，只剩下慎微和明连方两个人泡了两杯热茶，坐在屋子里。灯刚打开，光线有些暗，明连方就在这样的灯光下打量着慎微。“慎微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和明晰一样，是做公安类的工作？”

　　慎微端起面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叔叔，我现在在市里的大学任教，和明晰认识，是因为我目前同时担任着桐县公安局的犯罪学顾问。”

　　明连方应了一声，便没再多说什么话。

　　慎微知道，明连方大概是不太喜欢自己的。从小慎微就不善言辞，对着长辈更是没什么嘴甜的本事，所以虽然一直都很优秀，却不是特别招老师和长辈的喜欢。明晰的父亲这个反应，慎微也早就料到了。

　　明晰从门外端着盘子走进来，便看见慎微和父亲相对无话地坐着。

　　明晰觉得好笑，便洗了手凑过去和他们一起聊天。有了明晰，明连方的话明显地就多了起来，但是基本还是没什么话是和慎微说的。

　　明晰心里有些紧张，便拐弯抹角地从明连方那里打探：“爸，你觉得我和慎微这一款情侣围巾怎么样啊？好看吗？”

　　明连方随口答了一句，却没看围巾。

　　明晰不放弃，接着问：“那这一对儿手机链呢？怎么样，爸？”

　　明连方仍然没说太多话，但是明晰这一下就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对慎微的印象并没有自己所预想的那么好。她看了一眼慎微，后者正在以一种学术研究的眼光看眼前的玻璃杯里面的茶叶。明晰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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