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微和明晰赶到老法医家的时候，门窗紧闭，怎么敲门按门铃都没有人应。明晰一颗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师父因为知道了什么已经遭人毒手。倒是慎微镇定，四下打量了一番，便告诉明晰：“可能是出去了，在这里等一会儿。”

　　明晰的眼睛已经有些红，听了慎微的话才稍微平静下来一些，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没过多久，老法医果然提着一袋子蔬菜回来了。明晰顿时心里一送，就冲过去抱住了老法医。老法医范阳是个看起来很和蔼的老头子，看见明晰也很高兴，拍着她的脑袋不停地说话。

　　慎微也走过去和他打招呼：“范老师您好，我是慎微。”

　　范阳点了点头，便笑意盈盈地看着明晰：“明晰啊，这是你男朋友？”

　　明晰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范阳便大笑起来，把两个人迎进了屋子。

　　慎微坐在范阳家的客厅，轻轻抿了一口茶，便进入正题：“范老师，今天过来，是为了那些您放在停尸间书架最底层的验尸报告的事情。”

　　范阳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明晰见他的脸色不好，也有些慌：“师父，那些报告实在奇怪，你就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范阳看了一眼明晰，又扫过慎微，轻叹了一口气：“那些报告，我留在那里，就是为了明晰你哪天能够发现。但是现在想想，那些报告的事情，实在太危险了。”

　　明晰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指了一指慎微：“他会保护我的，师父，你就说吧。”

　　范阳仍有些犹疑，慎微便郑重地点了点头：“范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明晰。”

　　范阳得到了慎微的承诺，才缓慢开口：“这十几年来，桐县发生过不少非正常死亡的案子。经过我验尸，身体上不仅存在那些痕迹，更加让我惊异的是我在他们体内发现的常年吸食毒品的痕迹。这些人，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都是吸毒者。而他们的死亡，都是因为触动了桐县某个系统的利益链条。再加上我这几年在公安局的所见所闻和平时常去市里贫民区做义工的经验，我推测，桐县，很可能存在一个贩毒窝点。”

　　慎微和明晰听到这样的答案，心里都是一震。

　　他们现在才知道，那些被上面搁置下来的案子，都是与这个贩毒集团有关。上面并不是不管，而是这个案子已经持续了十几年，甚至更久。

　　范阳又继续说：“明晰啊，师父没有娶妻，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实在的，这件事，实在不应该把你拖进来。明晰，答应师父，以后即使你真的了解了什么真相，千万不要为了所谓的正义和真相，把自己赔进去。师父不是什么伟大的人，师父只求你平安幸福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明晰很少听师父这样说话，在记忆里，师父虽然一直都是和蔼可亲的，却极少像这样掏心窝地和她说这样的话，现在一听，竟有了些落泪的冲动。明晰使劲把眼泪憋了进去，冲着师父甜甜地笑，却没有看见慎微眼里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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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范阳家里出来，慎微就有些寡言。

　　明晰再车里叽叽喳喳的，慎微不仅没接话，连一个笑容都没有露出来。

　　明晰觉得他奇怪，但也不好问，只能闷闷地坐在车里。

　　还没到公安局，半路上慎微就停下了车。明晰正想问他怎么了，慎微却突然开了口：“明晰，我们还是分手吧。不要和我在一起了。”

　　明晰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心头一震，但还是平静地开口：“慎微，你什么意思？”

　　慎微苦笑了一下：“我以为我能够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上你，可是这些天的相处，我发现我不行。你太聒噪，太大大咧咧，竟然还喜欢在停尸间里吃东西。明晰，我受不了你这样神经粗大的女人了。”

　　明晰心里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已经先一步落了下来：“慎微，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慎微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耐：“那些话再说一遍太伤害你，我现在送你回去，以后，我不会再去找你了。我们……没有关系了。”

　　明晰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对劲，眼睛在泪水的浸润下显得闪闪发亮：“慎微，是不是因为师父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怕连累我？”

　　“没有，”慎微否认地很快，“我不喜欢你，就是最大的原因。”

　　“不可能，刚才还好好的，从师父家里出来你就突然提出分手。慎微，我不傻，我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你不要再骗我。”明晰抓住了他的手臂，却被慎微一把推开。“明晰，一个女孩子，你首先要懂得矜持。”

　　明晰仍然不相信：“慎微，不用骗我。我现在就下车，如果你来追我，我们就还在一起，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如果你不来，我就相信你，真的不喜欢我。”

　　明晰一件一件脱掉身上的厚衣服，到最后只剩下一家薄薄的贴身羊毛衫和一层薄薄的连裤袜。慎微蹙起了眉：“明晰，不要胡闹。”明晰却不停，继续把脚上的雪地靴脱了：“慎微，我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千万不要出来。”

　　见到慎微没有动作，明晰便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桐县的冬天很冷。

　　明晰一下车，只觉得全身的筋骨全部都被冻成了冰渣。但是她不会认输，稍稍伸展了一下手脚，明晰就向前一步步地走。

　　前一天下过小雪，柏油路上还结着一层薄冰，明晰脚底下只有一层袜子，凉气入骨。才走了没几步，明晰的手脚已经全部变得通红。寒风一阵一阵，明晰的睫毛上面还挂着一层薄泪，感觉已经全部变成了霜。骨头里面开始嘎嘎作响，她是法医，她知道这样走回去，可能会落下什么终生的顽疾，但是明晰什么也不管了。

　　这一刻，除了慎微，谁也救不了明晰。

　　明晰继续走了几步，已经冻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周围的一切开始发烫，连同她的身体。明晰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却仍然不回头地向前走。她知道慎微一直开着车，默默跟在她身后。

　　脚底失去了感觉，明晰的意志也渐渐地开始涣散。

　　可是她听见了。

　　在倒下的前一刻，明晰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慎微打开车门向她跑过来的声音。

　　慎微把已经虚弱至极的明晰抱进怀里，给她裹上大衣，抱回了车里。

　　明晰在暖空调底下，慢慢回过神来。慎微正坐在旁边开车，神色不明。“慎微，你还是输给我了。”她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微弱而疲惫。

　　慎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再一次把车停靠在路边。

　　慎微脸上还有些薄怒，僵持着没有说话。明晰倒是先笑了一笑：“慎微，我说过，如果不想和我在一起，就不要来追我。”

　　“明晰，”慎微的嗓音有些不正常的哑，像是哭过，还带了些颤抖，“你那样会出事，你不知道吗？”

　　明晰应了一声：“我知道啊，可是为你死了，也甘心。你下半辈子，别再想摆脱我的阴影，即使我死了，我也要你记得我。”

　　慎微转过头来，明晰才看见他的眼睛，整个都是通红的。

　　明晰刚想说什么，却被慎微突然堵住了嘴。慎微的吻，不像第一次那样温柔而亲昵，反而变得强硬，变得带有浓浓的占有欲。他的气息，在一瞬间，充满了明晰的整个头脑。慎微狠狠在她的下唇上咬了一口，才慢慢放开她。

　　“明晰，为了我，不值得的。”

　　明晰笑了一笑：“感情啊，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我愿意不愿意。慎微，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要的，仅仅是一个和你同生共死的机会。”

　　慎微眼里的血丝更深，再一次俯下身，给了明晰一个深深的吻。

　　慎微虽然没有说话，明晰却知道了，他答应了。答应给她这个机会，与他同生共死，荣辱与共。答应她，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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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微带明晰先去了医院，做过检查得知只有些局部冻伤，没什么大事的时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明晰坐在长椅上，头低低地垂着，一脸低头认罪状。

　　慎微则是一直冷着脸，怒气未消的样子。惹得一旁的小护士刻意从他们身边路过后尖叫着“好霸气”、“好酷”。

　　明晰有些不高兴，便狠狠瞪了一眼那几个小护士，却正好撞到了慎微的眼神，又再一次心虚地低下头。

　　慎微看她的鹧鸪样，也发不出什么火了，平复了一下心情以后就牵着明晰走出了医院。

　　坐进车里以后，慎微仍然没有什么话。明晰有些耐不住了，便主动伸手拉了一下慎微的羽绒服一角：“慎微，我错了。以后不会再在大冬天这样闹了，但是，但是……”

　　慎微挑了挑眉，并不看她：“但是什么？”

　　明晰把心一横：“你再也不能不要我了，要不然我还死给你看。”

　　慎微带着怒气，冷哼了一声：“你简直是胡闹！”

　　明晰见他肯骂她了，就知道他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嘴皮子也变溜了起来：“那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走一次极端，我根本就哄不出你的真心话！”

　　慎微仍然有些火气，说话也难免有些犯冲：“明晰，你给我记着，你要是死了，我一次也不去公墓看你，省得我心烦。”

　　明晰讨好地笑着：“是是是，晚上我一定自己去找你。”

　　慎微终于放松了一些表情，脸上也淡淡地扯了一下：“你来找我，我也不见你。”

　　明晰像是抓到了他的什么小辫子，就差在车里跳起来：“噢噢！慎微，我知道了，你怕鬼！哈哈哈哈，慎微，你一定是怕鬼！”

　　慎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施舍给了明晰一个白眼：“你如果真没变成鬼了，那我一定也变成鬼了，有什么好怕的。”

　　明晰心头突然一暖，被这没头没脑的话，逗得开始一边笑一边掉下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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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晰虽然没什么大伤，但还是需要休息几天。

　　慎微给郑局长打电话为明晰请了假，就把她直接带到了自己家里。明晰那里的空调已经挺旧的了，开着半天屋子里才慢慢暖起来，不如慎微那里那一台。

　　明晰窝在慎微的床上，穿了一件薄薄的衣服，裹着他的厚棉被，躺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一派大爷的作风。慎微在外间厨房给她煮了一碗姜汤，又怕她嫌弃不愿意喝，在里面加了几块黑糖。

　　明晰再慎微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就闻到了浓浓的姜味，牢牢地把头塞进了被子里，打死也不肯喝。慎微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对明晰亮出杀手锏。

　　慎微把碗在床头柜上重重一搁，话也不说就径直出了门，一个人坐在了沙发里。

　　果然他没做多久，明晰就乖乖端着空碗，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从房间走了出来，站在了他面前。

　　慎微接过碗，笑着摸了摸明晰的头，递给她一杯水。

　　明晰仰头乖乖地咕噜咕噜把水喝光，就被慎微再一次赶回了房间的床上。

　　明晰躺在慎微的床上，胃里觉得很暖。心情也变得很不错，就这样想着自己今天的疯狂举动。以前虽然明晰有些疯，却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如今为了慎微，明晰觉得自己也是拼了。

　　不过在冰面上走，还真的是冷啊。

　　明晰抬起自己的脚，虽然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药膏，又被护士包了起来，但依稀还是能看出红红肿肿的模样。明晰一直很注重保养自己的手脚，现在这么一冻，以前所有的保养算是白做了。

　　明晰摸着自己的手脚，突然就有些惆怅，只好躺下来睡觉。

　　她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听见慎微推门进来的声音，明晰连忙把自己伪装成熟睡的样子，然而慎微接下来的动作，还是让明晰整个人不自觉地僵硬了一瞬。

　　慎微走进来站在她床前，突然弯下腰，轻轻吻了一下她冻伤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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