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晰被带到这一个地方已经一周多，看着陆诗雨每天为自己忙前忙后，却不和自己说一句话。明晰心中渐渐有些奇异地沉静下来。

　　陆诗雨从未表现出和秦涛等人一样的阴谋来，反倒除了不与她说话之外，任何一切全部都是为她再作打算。这样的认知让明晰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了一些。陆诗雨仍然每天给明晰做各种安胎补身体的食物，眼里也偶尔会有一淡淡的情绪。

　　只是她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失去了语言能力，也失去了感情。就像是穆纯坐在轮椅里的样子，想一个不会动的木偶，然而穆纯还能够清醒，陆诗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永远都不会醒来。

　　“阿雨。”明晰看着她端起喝完的汤碗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叫了她一声。陆诗雨却像是没有听见的样子，动作只有一瞬间的停顿。

　　明晰这一次却不想之前那样就由着她，她跳下床拉住了陆诗雨的手臂。

　　“阿雨，告诉我。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陆诗雨看着明晰的眼睛，突然间像是有些失神，有水纹在她的眼睛里波动着，却又慢慢地平静下去。她眼睛里的光，不见了。

　　“阿雨，你告诉我。”明晰仍然拉着她，不顾陆诗雨的挣扎，执意地问着。

　　陆诗雨终于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任何话。她看向明晰，眼里全是平淡无波的样子。明晰莫名地就感觉到了一阵心痛，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看着陆诗雨，就觉得这个人，已经对生活绝望。

　　“明晰。”明晰刚垂下头，便听见了陆诗雨的声音。她慌忙抬头，却依然面对着陆诗雨平静的脸，仿佛那一声满是悲伤的“明晰”，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陆诗雨却继续开口，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她说出来的话，才是真正震惊了明晰。

　　“孟宇让人挑断了我的面部神经，我不能再对你笑了。明晰。”

　　明晰愣在原地，口不能言。

　　陆诗雨继续说：“关于秦涛的事情，很抱歉。但是我现在，只想要把你照顾好。”

　　明晰眼里涌起了雾气，她难以自制。“阿雨，怎么会……”

　　陆诗雨没有再看她，淡淡别开了目光，语气也变的冷冽了起来：“所以，配合我的工作，好好吃饭，不要暴露了你的身孕。这个孩子，会成为秦涛的另一个砝码。”

　　她转身走出去。明晰的手落在身侧，使不上力。陆诗雨曾经是那么明艳那么张扬的女人，可是现在，她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有苦不能言，甚至失去了表情。一个人表达自己情绪的所有手段，全部被斩断。

　　明晰看着房间里布置得干净整洁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难以形容的感觉。陆诗雨肚子收拾着这间房间的时候那个样子，全部一瞬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明晰拿手慢慢抹掉脸上的眼泪，暗暗握了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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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涛处理完送赵子安回德国的事情之后已经是凌晨。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男孩子，会对自己存在着这样的畸形感情。他并不是卫道士，觉得赵子安那样的想法是多么背弃伦常的行为，他也不是不赞成他选择自己所爱，但是对象是他，他就真的无法接受。

　　他的爱情，全部给了赵子宁。那个在他的生命里全然消失的女人。

　　他没有办法给其他人爱情，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陆诗雨尚且不能得，更何况是赵子宁的亲弟弟。

　　这些年，他不是完全不碰女人。但是一直能够在他身边的，就只有陆诗雨。那一年他们遇到的时候，是在一个舞会上。他那个时候对她说，希望能和她一起跳下去。他并不全然是在骗她，他只是一时的迷惑。她的脸，长得太像赵子宁。而他失去她已经那么久，久到连做梦也渐渐开始梦不到她。

　　也是在那一场酒会上，他才知道赵子宁的镯子的名字和意义。

　　陆诗雨说秦涛对她太残忍，倒不如说是命运对她太残忍。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那个镯子的故事，也许他还会愿意让陆诗雨渐渐靠近他一些，一直到如今，也许连名分和亲情都能够给了她。

　　可是那也都是如果。

　　秦涛狠狠吸了一口手中加了一些料的烟，意识中的痛楚渐渐没有那么明显。自从赵子宁去世，他便一直病着。神经性的疼痛反复折磨着他，只有在有些时候，吸入一些镇定类的东西，才能够睡的安稳一些。

　　孟宇站在秦涛的门外，犹豫着要不要去敲秦涛的门。

　　他已经听说了秦涛强势地把赵子安送回德国的事情，也大概猜到了是什么原因。赵子安虽然精明又狠辣，但和孟宇比起来，终究是个小孩子，他看秦涛时候的眼神，早就躲不过孟宇的眼睛。只是秦涛由于赵子宁的缘故对赵子安格外优待，他便不说。

　　孟宇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叩响了门。

　　“老板，您要我们传递的资料，已经全部解密，慎微应该已经看到了。”孟宇站在门外，仍然微微弯着腰，显得无比的恭敬。

　　里面许久没有回音，知道孟宇感觉到有些奇怪，才传出了秦涛的声音。“好。”

　　孟宇松了一口气，继续向秦涛请示：“那接下去，计划仍然照常推行吗？”

　　秦涛从沙发上站起来，强行押下心口的烦躁，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孟宇站在正门口，看到秦涛疲倦的样子便知道他又吸了一些镇定剂。他心中担心秦涛，便不由得多说了几句：“老板，请多注意身体。”

　　秦涛淡淡地“嗯”了一声，侧过身让孟宇进去。

　　两个人在密闭的空间里，便显得比往常坦诚。孟宇也渐渐放下了对秦涛的毕恭毕敬，开始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老板，慎微得到的那些资料都是关于您的罪证，这样子会不会……”

　　秦涛摇摇头：“这不会成为我的罪证。罪证只有在它能够抓住我的情况下，才算是罪证，而现在，那些只是在告诉他，我们有什么计划。”

　　“告诉他？”

　　“恐惧，才是杀死一个人最好的武器。”秦涛合上眼，靠在沙发椅背上，缓缓洗了一口烟。白气蔓延，孟宇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加狂放了，“咚咚咚”地，声如擂鼓，快要跃出胸腔。

　　“早起的时候，去看看明晰。”秦涛淡淡开口。

　　------

　　秦涛要去别墅的消息，被孟宇的手下传达给了陆诗雨。陆诗雨没有什么表情，事实淡淡地看着来人：“好。”

　　转身便走进了明晰的房间。

　　明晰正在看一部音乐剧。整个房间都是轻缓舒服的曲调，看到了陆诗雨，明晰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怎么？不是饭点也来找我了？”

　　陆诗雨眼中的焦急却一时间映入了明晰的眼睛。她顿时便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怎么了阿雨？是不是……”

　　陆诗雨点点头：“秦涛和孟宇要来了。明晰，记得，不要让他们看出来你的身孕。”

　　明晰有些手足无措：“可是他们只要带来医生就会知道啊，怎么办阿雨？”陆诗雨微微一愣，随即应答：“这件事我去处理。”

　　明晰此时也没有任何办法了。以往无论是发生什么事，慎微总会站在她的前方，不会让这些事情困扰她，可是现在没有慎微，明晰就只能自己面对。

　　陆诗雨说话之间，楼下已经传来了汽车熄火和开门的声音。

　　明晰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和无措，迅速冷静下来，手指却还是微微发颤。如果原来她一个人的时候，那么死了就死了，可是现在她肚子里有一个孩子，在警局还有慎微在等她，他们还有共同的目标没有完成。

　　秦涛穿着皮鞋的声音，一步一步靠近，明晰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咔哒”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秦涛站在门外，穿着一身黑西装。明晰抬起头打量了一眼秦涛，心中竟瞬间没有了那些畏惧。秦涛的长相与慎微很不同，线条处处透出狠厉之色，但是那些棱角，直教人觉得有些莫名的敬畏，而非恐惧。

　　明晰大着胆子和他对视，秦涛却突然笑了起来。

　　“明晰，终于见到了真人。”他的声音很沉，像是在铁水中铸造过的武器，重重地敲击着明晰的耳膜。明晰有些迫于他的压力，低下了头，声音却毫无惧意：“秦涛先生，久仰大名。”

　　秦涛眼中有一丝微微的赞赏划过，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一些讥诮的笑意：“不错，果然是慎微选中的人，与一般女人确实不一样。”

　　明晰皱了皱眉，没有抬眼：“秦涛先生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秦涛走了几步，到明晰的床边站定。他的长指轻轻拾起桌上了一本书，在手里略略翻看了一会儿。随之便笑着对明晰说起话来：“明晰，我也喜欢马里奥普佐。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明晰没有回答。

　　秦涛并不介意，自己接下去说：“并不是因为他的《教父》，而是因为一本叫做《通向慕尼黑的六座坟墓》的书。那是一个复仇的故事，却又不仅仅是一个复仇的故事。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读一读。”

　　明晰心头一震，抬起头看向秦涛，他却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直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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