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一出门就撞见了正想要进实验室的慎微。

　　慎微冲着陈飞微微笑了一下，落入陈飞眼中，却成了赤裸裸的挑衅。“慎教授。”出乎慎微的意料，在擦身而过时，陈飞叫住了他。

　　慎微转过头，看向陈飞。

　　“我以为明晰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我也以为，上次你在演讲厅里说的话，就是回答。原来，竟然是我理解错了。”陈飞站得笔挺，两个人的身高原本就差不多，这样一挺身，更显出了几分气势，逼视着慎微。

　　慎微反应了一会儿，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陈飞，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

　　陈飞冷笑，并没有听慎微说完便转身离开。

　　慎微面对着空荡荡的走道和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凝神想了很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推开实验室大门往里走。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实验台前有些不知所措的明晰。

　　“明晰，怎么了？”

　　明晰惊醒过来，慌乱地把文件和玻片全部收好，然后抬起头冲慎微粲然一笑：“没什么啊，只是在想事情。”

　　慎微点了一下头，便朝着实验台走过去：“怎么样，检查出什么了？有没有致幻剂？”

　　明晰面色显得更加窘迫和尴尬：“那个……陈飞刚才说没有。”

　　“陈飞说？”慎微注意到她措辞的小心谨慎，心里已经大约有了结果，挑了挑眉，并不戳穿她的话。明晰却低下了头：“我想再检验一遍，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

　　慎微转念一想，就知道陈飞为什么对着自己冷言冷语了。尽管不明不白收了冷眼，慎微还是看着眼前的明晰，心头一暖。这么多年，没有人真正能做到那么信任他，甚至连他的某一个差错，她都要替他再三证实。

　　慎微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放软了声音：“那你的结果呢？也一样？”

　　明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的歉意，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慎微轻轻笑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明晰，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法盲，陈飞不会拿工作开玩笑的。当然，我也不会。我提出的可能的确是最可信的，这一点没有人否认，但是结果出来了，证明猜想错误，那也没什么，只要不是最后结果错了，任何猜想上的错误，都不算是污点。你懂吗？”

　　明晰乖顺地点头，抬起有些泪眼迷蒙的眼睛：“那我能去和陈飞道歉吗？他会原谅我吗？”

　　慎微又一次对着她轻笑起来：“当然。我陪你去。”

　　明晰有些讶异，心口只觉得砰砰直跳。更加不敢抬头看他清俊的眉目和眼里宠溺的笑意，默默地将耳根红了彻底。

　　慎微承认自己有私心在，尽管他目前不能够和明晰在一起，但是关于她的一切，他都自私地想要参与，想要捆绑。

　　在慎微的眼里，明晰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宝藏，而他是守护宝藏的人。自己不能拥有，别人也不配拥有。他知道这样的想法自私又可耻，却终究抵不过自己心里的那一点劣根性。

　　慎微看着明晰的背影，暗自笑了笑自己，终究做不成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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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陈飞道过歉，明晰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尽管陈飞的脸色仍然垮着，看见慎微的时候更是有些不郁，但终究明晰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心里也算是暂时平静下来。

　　慎微从门口的便利店里买了热咖啡，明晰正坐在大门口的长椅上发愣。

　　慎微将一罐热咖啡放进明晰的怀里，换来了明晰抬头的一个大大的笑容。慎微拉开咖啡拉环，把已经打开的递给明晰，明晰犹豫了一会儿，接了过来。

　　慎微伸出手，示意明晰把自己怀里那一罐换给他。明晰却耍起了小心思，捂着热热的咖啡不肯给。慎微笑了笑，也没接着要，就让她把咖啡放在肚子上暖着。

　　明晰喝了一口，热热的咖啡温暖了整个肠胃，明晰舒服得砸吧了好几下嘴。

　　慎微一直侧着头望她，连一贯以来惧怕的寒冷也忘得干干净净。明晰就是这样一个在冬天里，能够带给别人暖意的女孩子，她的天真，她的善良，无一不在提醒着慎微这人世间的温暖和美好。

　　明晰不知道慎微看着她就想了这么多，只是回头便撞进了慎微的眼里。

　　冬夜，凉风，热咖啡。两个人的对视。

　　整个世界都在那一瞬间变得柔软下来，明晰摸了摸肚子上仍然温暖的咖啡罐，想了一想便塞进了衣服里，把剩下的已经打开的一罐咖啡，递到了慎微的唇畔。

　　明晰的这个动作，脑海里已经构想过千百次，但真正做起来，仍然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慎微看着她，神色不明。

　　明晰看得心里一阵失落，只好讪讪地一笑：“跟你开玩笑的啦。”刚想收回手，便突然被慎微按住了。

　　他的手指很凉，按在明晰的手腕上，微微使力，咖啡就顺着他要的方向流淌进他的口中。喉结滚动，有轻微的下咽声，在一片安静的冬夜里显得异常的性感和诱人。

　　明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在他喝完一口以后便匆忙收回了手。

　　慎微将眼光从明晰的手上转移开，有了咖啡的润喉，声音变得有些柔润：“明晰你知道吗？我对你很有好感，但是可惜我这一辈子，不准备结束我的独身主义。父母的爱情和婚姻，在我心里形成了太大的影响，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接受和他们类似的感情。”

　　明晰尚在盯着自己的手腕，刚刚有所回暖的心，迎头便等到了慎微浇下的一盆凉水。明晰的表情变得有些明显的失落：“所以，刚才的动作，你也只是在开玩笑吗？”

　　慎微听得到她话语间的颤抖和克制，心尖上像是被谁掐了一下。

　　静默良久，慎微才开口：“并不是开玩笑。明晰，我喜欢你，但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明晰开始有些苍白地笑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滑下来，流淌进衣领，比寒风还要冷。“所以慎微，你回来找我，你宽慰我，你喝了我的咖啡，你都只是在为这一句做铺垫，是不是？”

　　慎微皱起了眉，明晰说的那些话让他心痛莫名：“明晰，不是。我以为我能控制住自己，可是不行。车开到半路，我就想起你，想要回来见你。我没办法接着开车，根本不行。明晰，是我不好，轻贱了你，也轻贱了自己。”

　　明晰一听，哭得更凶：“慎微，什么叫做‘轻贱了我也轻贱了你自己’？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慎微却没有再答话，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裤上的尘土，眼神看向远方高楼的灯光：“明晰，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外面冷，回去吧。”

　　说完，他弯下腰，对着明晰伸出手。

　　明晰没有把手交给他。

　　满脸的泪痕和风吹过时的碎发叠在明晰的脸上，底下是一个艰难的笑容。“慎微，既然是这样，我谢谢你的‘好感’，也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不要。”

　　明晰摸出衣服里的咖啡罐，连同手中喝了一半的那一罐一起重重地放在了长椅上，转身推开了警局的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慎微的眼里。

　　慎微一向是最怕冷的，却久久地站在冷风里，盯着那两罐渐渐冷掉的咖啡。

　　那是他此生唯一的感情。

　　就这样，结束在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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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死者的身份信息已经传过来了。

　　郑局长和其他人正在看资料，见明晰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便拉了她一起，坐在中央空调的暖风底下。

　　身体渐渐回过暖来，明晰的耳边也渐渐能听见一些其他的声音。

　　郑局长和其他警员正在围绕案子进行激烈的讨论，慎微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回到了警局里，正站在另一台中央空调底下，听着他们的讨论。

　　他的表情很平静，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明晰心头一酸，险些又要哭出来，只能用手，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眼泪终于憋了回去，大腿却也青了一块。

　　明晰在热风底下又吹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已经流不出眼泪，便站起身来，往郑局长的方向走。

　　郑局长拿着一叠厚厚的信息表，一张张贴在白板上。

　　慎微便结果另外一叠，开始给所有警员作简单的讲述：“死者名叫陈立斌，年龄四十一，有妻有子，目前在一家建材公司担任总经理助理。年薪二十万上下，无不良嗜好。”

　　慎微放下资料，继续说：“这一次的受害人，属于典型的低危人群，而且周边的亲友同事对他的评价，都是出奇的一致：老好人。这样一个人被杀害，并且身上的现金和戒指还在，排除了抢劫杀人的可能性，且仇杀的可能性并不高。我们目前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排查他身边的人际关系网络和更深的人格特征，从而获得更多的信息。”

　　明晰一动不动地看着慎微，眼角又突然有了一丝丝的湿意。

　　这样一个人，刚才跟自己说完那样的话，此刻却能站在台上面对着众人说出这样一番平静无比的分析，他的大脑恐怕只有极小的一部分是分给感情的吧。明晰想着想着，就有些难以自已的悲伤。同样的人，自己就这样沉入了漫长的失恋之痛里，而眼前的这个人，却生活照旧，无波无澜。

　　明晰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形，她只会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明晰看着他忙碌的样子，暗自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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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子的侦破工作进行得忙碌却不顺利。慎微判断下的陈立斌，应该是一个表面温和善良，私底下却萎靡不堪的人，他隐藏很深，只有少数人与他进行了一些真正的接触。但是在调查中，所有人对陈立斌的印象几乎全部是满分。他对待亲友仁和宽厚，经常给予他们经济上的援助，对下属也是极有分寸，赏罚并重，对待上司更是尽心尽力。

　　陈立斌基本就是一个完美的人，不存在任何缺点。

　　慎微看着警员们明察暗访调查回来的信息，站在白板前，皱着眉良久伫立。

　　警局里的其他声音也随着调查日复一日的进行逐渐放出声来，慎微的权威不再牢固树立，在一些年轻人的眼里，甚至对慎微这些天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明晰来到外间茶水房倒水时，就听见了一些类似的声音。

　　“你说慎教授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他本来就是个教授，只会纸上谈兵，这种实战，说不定还不如技术科里那几位。”“局长也是，怎么就听他的。”……

　　明晰倒了水，重重咳了一声。

　　外面的两个人果然噤了声，随口不知说了什么就出去了。这么多年一起的交情，明晰听声音就知道他们是谁，只不过她不愿意把这层纸捅破了，他们这一次尽管不信慎微，但大家往后毕竟还要相处，如果撕破了脸，慎微以后面对他们也不好过。

　　明晰收了眼神，拿着自己的杯子回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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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几天的无功而返，郑局长也开始坐不住了，在慎微身边愁眉苦脸地翻看着各种资料，旁敲侧击着慎微的意见。

　　慎微也不理会，依旧看着自己的报告，执笔不知道在写着些什么。

　　郑局长见慎微安静坐着，有些忍不住了：“慎教授，你说这几天，我们收集的资料怎么和你之前所猜测的不太一样呢？”

　　慎微挑了挑眉，目光并未从文件上移开：“郑局长，再收集一些就会有发现了。”

　　郑局长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神色有些郁郁。

　　明晰走出来的时候正好见着郑局长，慎微不肯告诉他发现，正在到处乱转。明晰笑了一下，跟他打招呼。

　　郑局长一见明晰就迎了上来，递上手里的一叠资料：“明晰，你能从这些资料里看出什么来吗？慎教授一直不肯告诉我，你思想总是和他那么接近，你看看吧，想一想。”

　　明晰听了这样的话，有些微微的脸红，接过郑局长递过来的资料，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翻看着。

　　慎微听见了郑局长的话，抬眼看着明晰。

　　她正坐着，借着头顶大灯的光，正垂着眉目认真看着手里的文件。纤细的手指搭在文件夹的封背上，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正有一抹柔和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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