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生病和晚上的加班，整个警局都觉察到了，明晰整个人都变了一变。原本吵得警局没有安宁的那个法盲，如今却成了一有空就看书养花的大家闺秀。

　　整个警局上下搞得人心惶惶，生怕明晰某天笑眯眯地就把警局炸了。

　　而明晰像是不知道警员们私底下的议论，见着人仍然是微笑不说话，看得一堆大男人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就差跪下求饶。

　　陈飞注视着明晰的身影，倒是难得的笑了一笑。

　　顾云鹏在一边像见了鬼一样：“你不是吧陈飞，你不会也被明晰传染了吧？太恐怖了！”说着就往林蓉蓉那一边靠。

　　陈飞收起笑意，斜睨了顾云鹏一眼，那厮果然就不敢再多嘴，一脸委屈地看着林蓉蓉。陈飞收回冰冷的目光，看向明晰时又是一片暖意。

　　明晰抬起头，与陈飞对视了几秒，又突然沉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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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微坐在桐县公寓的沙发里。

　　整个房子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开灯，显得沉静又寂寞。这些天慎微一直在后悔。后悔当着明晰的面说了那么绝对的话。

　　自从父亲去世，他就没有像这么害怕过。害怕明晰也会像父亲一样，因为陪在他身边，而无声无息地消失。

　　慎微点燃一支烟，捏在手里。却不抽，只是静静地看着它燃烧殆尽。烟一旦点燃，就会不停燃烧自己，伤害自己，就像他，一旦爱上谁，带去的就只有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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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晰过得一直是浑浑噩噩，试图通过改变形象来挽回自己的一点尊严。可是与陈飞的一眼对视，却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没有。

　　明晰依然是那个时不时会搞破坏的笨蛋明晰，而不是那个慎微会喜欢的明晰。

　　明晰揉了揉自己笑了一天的脸，靠在桌上，突然就不想再伪装下去了。没有意义，没有一点意义，因为最在乎的人根本看不见。

　　很多天以来蓄积的眼泪，突然之间像是要泄洪一般朝着眼眶涌来。

　　明晰除了把头放低，再放低，根本找不出第二种办法。

　　陈飞看着明晰的肩头微微地一耸一耸，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杂志，站起身来走到明晰的桌前，屈起手指轻轻点了一点她的桌面。

　　明晰根本不知道是谁，不肯抬头。

　　陈飞却突然伸出手，拉住了明晰的手臂，一使劲就把明晰从座位上拉了起来。果不其然，一张白皙干净的小脸已经哭得通红，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像一只倔强又可怜的小狗。

　　陈飞皱着眉，不说话。直接把明晰从法医办公室拉了出去。

　　走道上人不多，长长的过道空荡荡的，陈飞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之间回响。“为了他这样的人，你值得吗？”

　　明晰抽抽搭搭的，并不接话。

　　陈飞叹了一口气：“你就是一直这样，关注点永远都不在自己的平面上，一直那样眺望，你不累吗？”

　　明晰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复又默默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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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飞的话还是在明晰心里投下了不大不小的一颗石子。

　　明晰一直都是孤孤单单长大的，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根本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样做，不该怎样做，应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尽管生活随心所欲，却始终因为少了牵绊而显得冗杂而慌乱。一个慎微，一个小小的拒绝，就足以把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明晰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然而她偏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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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局里安宁日子过得长久了，总有些人又不愿意安宁了。

　　顾云鹏倚靠在林蓉蓉身边，无聊地戳着快递箱子的泡沫纸。一颗一颗的透明气泡在他手里挤压破裂，发出一声声闷响。林蓉蓉的手臂撑着头，一脸的卒郁。

　　柳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这两个活宝都蔫了，也就垂着头笑。

　　至于陈飞和明晰，自从上次在走道上的对话，就再也没有交流过。陈飞不时会主动给明晰倒上一杯茶或者传一份报纸，但是明晰始终装作视而不见。

　　冬天在不知不觉地迈进步伐。明晰换上了厚厚的羽绒服的时候，又再一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和慎微的第一次见面。竟然已经认识有一年了啊，明晰笑着摇摇头。

　　慎微却在警局。

　　这个怕冷的家伙早就换上了厚重的衣服，整个人显得圆滚滚的。依然松垮垮地扣着羽绒服的帽子，背着身不知道在和郑局长说些什么。

　　“哎，明晰。”郑局长看见明晰便大声招呼起来。明晰本来想从一旁悄悄走过去，却被郑局长的大嗓门出卖了行踪，只好带着一脸尴尬的笑意走近了一些。

　　慎微回过头来，满眼的笑意。

　　他更瘦了一些，却更加轮廓分明。清亮的眼睛依然深邃而平静，只是隐隐带了一丝愉悦。“明晰，好久不见了。”

　　明晰听着他久违的声音，稍稍有些激动，但还是淡然点了点头：“确实，很久没见过你了。”

　　慎微的笑容瞬间便敛下去了一些。

　　郑局长倒是很开心的样子：“明晰啊，这次慎教授是来代表学校，给我们送感谢信和纪念品的。上次的演讲很成功，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啊。”

　　明晰抬起头，看了一眼慎微，笑了一下：“还有陈飞呢。”

　　郑局长愣了一下，随后便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是是是，快去把他也叫来。”

　　明晰应了一声，便往技术科走。慎微在她身后站着，笑容已经全部散去，只剩下不知何意的淡淡凝眸，始终围绕在明晰有些瘦弱的背影上。

　　没有多久，陈飞就和明晰并肩，站在了郑局长和慎微的面前。

　　“陈飞，明晰，你们在上一次的演讲中的表现很好，校方也在信中对你们表示了赞扬。来，这里是纪念品，一人一个。”郑局长已经闲了两个多月，突然有了些事情做，显得很精神很满足，高高兴兴地给大家分发纪念品。

　　慎微注视着明晰笑得有些僵硬的脸，没有说话。

　　陈飞接下自己那一份的时候，顺便也接下了明晰的那一份。明晰没有抬头，也知道郑局长一定正在看着他们两个笑。那么……慎微呢？

　　明晰试探着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慎微正在与一旁的一个警员说话，眼神没有片刻的扫过，更没有表露出一丝其他的情绪。明晰重新低下头，暗自苦笑。

　　“明晰，”陈飞突然低下头，呼吸离她很近，“跟我回去吧，你都快要哭了。”明晰心里一惊，更加不敢抬头，由着陈飞牵起自己的手，带着往技术科走。

　　“慎教授，你瞧瞧，我说什么，陈飞这小子，对明晰那是真好。”郑局长站在慎微身侧，一边分发纪念品一边絮絮叨叨。

　　慎微的目光绕着明晰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神色不悲不喜，眼中却渐渐凝聚起一些薄薄的雾气。

　　明晰感受得到背后的目光，却没有勇气再抬头去看。失望这种事情，经历一次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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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微没有多作逗留，当天就离开了桐县。

　　从桐县回到市里的路程不算近，慎微开着慢车，行进在有些荒僻的路上。一路上，明晰的眼神始终没有从慎微脑海里抹去。

　　那种期待又失望，谨慎又无谓的眼神，就像长在了他的心里，像一根无法拔出的刺。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但是刚才见过明晰到现在，他的身上已经留下了浓浓的烟味。一包从一周前买了到现在的烟，一根一根，燃烧成一个个灰白色的烟圈。

　　烟圈背后，依然是明晰。

　　浅笑弯弯的眼睛，随意摇摆的马尾。

　　慎微沉不下心来开车，索性就靠在路边停了一停。手自然地摸到羽绒服口袋，拿出烟盒才看见，里面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支。

　　慎微没有表情，取出那最后一根烟，在临近傍晚的风中，慢慢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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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局长因为得了大学的表扬信，兴致勃勃地就说要请全体警员一起吃饭。桐县警局人数不多，但是每一个人之间都是熟识的，感情都很好。一听说局长要请客吃饭，一个个的都急忙答应。

　　明晰见过慎微以后就没什么精神，一直呆在办公室里不愿意出门。

　　郑局长叫了好几个人催了都没有结果，干脆自己进来看看。

　　一进门就看见了明晰趴在桌上放空的样子。“明晰，怎么了？”郑局长和明晰的父亲是老相识了，从小看着明晰长大，就算他平日里再大意，此时也感觉到了明晰整个人的不对劲。

　　明晰一看是郑局长，打起精神坐了起来，随口应了一句：“我没什么事啊。”

　　郑局长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到明晰身边：“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郑叔叔的？当年你在小学里打了人不敢告诉你爸爸，还不是郑叔叔帮你混过去的。”

　　明晰眼里有些惊讶，自从她进警局以来，就基本没怎么叫过郑局长叔叔了，习惯了一口一个局长的叫，突然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也是一片暖意。

　　“叔叔，我真的没事。”明晰笑着解释。

　　郑局长却并没有相信她，反而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明晰，叔叔看你也不小了，这么发愁，多半是感情的事。叔叔是过来人，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明晰盯了他许久，盯得眼眶都有些热。

　　“我是喜欢一个人，可是他不喜欢我。这世上的感情，没什么好强求的，叔叔，我只是暂时还有点难过，很快就会变回那个无知又整天穷开心的法盲的。”

　　郑局长听了明晰的话，心里也有些疑问，但还是重重拍了一下她的头：“法盲，你还有脸说！”

　　明晰笑了几声，便送了郑局长出门。

　　脸上的笑容还未退散下去，回头便看见了站在她办公桌边上的陈飞。

　　“陈飞，你怎么还不跟局长他们去吃饭呐？”明晰依然笑着，轻轻拍了一下陈飞的肩膀，看起来神采狡黠又活泼。

　　陈飞原本是低低垂着头，听了明晰的话也笑了一笑，反问：“你怎么不去？”

　　明晰走向自己的桌子，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故作无奈地说：“我减肥。”

　　陈飞应了一声，继续沉默着，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明晰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就拿起包准备下班了。经过陈飞桌前时，他正在写着什么报告，整张纸的化学式，明晰也看不懂，就跟他告别：“陈飞，我先走啦。”

　　陈飞却突然站起身来，把正在写的纸丢进了垃圾箱，脱下白大褂，神色淡淡地开口：“我也该下班了，送你一段。”

　　没有商量的语气，仅仅是一个陈述句。

　　明晰默了一会儿，抬头正对上陈飞深黑的眼睛。慌忙挪开视线，点了点头。

　　陈飞去找郑局长说要送明晰回家的时候，很多警员都在。一听他的话都长长地“哦”了一声。明晰心里听得不舒服，陈飞却没反驳。

　　郑局长也笑着同意了，还朝明晰眨了眨眼睛。

　　明晰撇开目光，盯着摆在警局玻璃门外面的一颗铁树。

　　忽然就看见了一双脚。

　　穿着长款羽绒服的那个男人，就那样站在了自动门前。玻璃门一打开，明晰就看见了他迈动修长的腿，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慎教授！”郑局长感到很意外，热情地邀请慎微一起去吃饭。

　　慎微淡淡笑着：“不了，我开到半路想起一件事，回来找一下明晰而已。”他的目光始终粘稠地胶着在明晰身上，看得明晰近乎慌张，几欲落泪。

　　“正好，那陈飞就跟我们去吃饭吧。”郑局长难得眼尖了一回，一看到慎微这个时候来，又是找明晰，就想起了明晰刚才跟自己说的话。既然他们之间有事要说，说清楚了也是好的，郑局长不愿意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子，就这样被伤了心。

　　陈飞还想说些什么，看了一眼明晰，却最终点了点头，跟着郑局长带着的一拨人走了。

　　整个警局只剩下两个人，却没有人先开口。

　　慎微只是看着明晰，刚才在路上，莫名其妙地就特别想见她，想到快要疯了。现在见了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了张嘴，还是咽了下去。

　　倒是明晰已经平静下来，比较从容。“你找我有什么事？”

　　慎微看着她的脸，明明才几个小时没见，却突然生出了那么沉重的思念。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只能告诉她：“我只是来找些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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