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子上的菜，说不吃惊是假的，实在没想到左戈厨艺会这么好，她还以为他只会做一些简单的菜式。

　　吃过晚点的午饭，白秋妍抱着一杯热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厨房里是水龙头流水的声音，左戈在里面洗碗。本来她是要帮忙的，可是对方却拒绝了。

　　只穿着衬衫，把袖子挽起来的左戈显得十分随意，很见他这一面，大多时候左戈都是西装革履衣装整洁，认真到一丝不苟。

　　在厨房忙碌的左戈看起来比要平时好接触很多，不管做什么他都有条不紊，就算只是清理饭后事物，左戈的动作都给人一种很干练的感觉。

　　白秋妍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摆正身子注视着前方的玻璃。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开始飘雪了，在阴沉的天气里，那一朵朵白色的雪花，好像要将这个纷扰的世界埋藏起来。

　　雪越下越大。

　　白秋妍身上也慢慢有了温度，左戈那件上衣也满是她的体温，上面还有左戈的气味，被她紧紧裹在身上，到现在也没有脱下来。

　　房间没有空调，唯一供暖的设施就是一套组合暖气片，空气微微夹杂着冷意，这也是白秋妍不肯脱掉他上衣的原因，她实在是怕冷。

　　左戈从厨房走出来时，白秋妍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慢吞吞的喝了一口手里的水，等咽下去之后，她才开口对左戈道谢，“谢谢你……收留我，饭很好吃。”

　　“不用。”左戈淡淡吐出这两个字，也坐到了沙发上。

　　见左戈没有要动的意思，白秋妍掀了掀眼皮看他，提醒他，“你的伤口……”

　　细碎的伤口分布脸上很多地方，虽然都不算太严重，可看起来还是相当触目惊心的。不过左戈一脸漠然的样子，倒是让那些伤口显得不是很突兀，反而好像天生就应该是这样。

　　哪有人像他这样的，受伤都一副理所应当的冷漠模样。白秋妍把茶几上买过来的药膏，往左戈那边推了推，“处理一下吧。”

　　左戈没有开口，不过这次没有拒绝白秋妍的好意，拿起了药膏。

　　房间一片安静，只有墙壁上挂的不停走动的时钟发出响声，白秋妍跟左戈各自都没有开口，他们都十分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白秋妍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如果她不开口，左戈永远都不会问什么，在这个房间白秋妍可以尽情的用沉默宣泄自己的情绪，却不会觉得孤单，因为她一转头就能看见端坐在一旁的左戈，开口也是有求必应。

　　良久之后，白秋妍才有感而发了一句虽然是在跟左戈说，可是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手里的水杯，“我有的时候很羡慕你，你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因为有目标，所以从来不会迷茫停顿，左戈好像从来没有烦恼似的，因为在他烦恼之前，他就果断斩断一切，就好像对严诗络，就好像从她那里离职都是如此。

　　或许是预感到将来会有麻烦，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走掉。白秋妍也很想要左戈这份果然，像现在这么犹豫不决，连她自己都唾弃。

　　左戈去看白秋妍，见那双寡淡的眸子已经不再平静，里面满是自嘲，苦涩，还有茫然，里面的挣扎痛苦让人忍不住心疼。

　　淡淡转开视线，左戈并没有回复白秋妍这句话，反而问了一个问题，“你现在觉得开心吗，跟他在一起？”

　　左戈从来没有问过这种话，白秋妍微怔，片刻后她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她又摇了摇头。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如此挣扎？那种感情究竟到了多痛苦的地步？

　　左戈没有去看白秋妍现在的表情，他淡然开口，“这个世界有很多难以置信的事情，但是只有一个道理是不变的。”

　　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只有左戈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传进了耳里，他说，“如果你做的事情不能让你开心，那你坚持的意义在哪里？”

　　白秋妍蓦然觉得心里一阵刺痛，完全没有料到，有一天顾顷泽都无法让她开心了，明明他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只要稍微踏进一步，就能完成一直以来的心愿。

　　冰块已经开始因为水慢慢在融化，她已经感受到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却如此犹豫不决，原来……现在顾顷泽竟然不是追逐的唯一。

　　还有比这可笑的事情吗？十年了，她整整坚持了十年，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停滞不敢前进了。

　　白秋妍怔怔的，脑海里千思万绪，可是却像没有反应过来一样，就那么保持一个姿势僵坐了很久。等她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了。

　　“没有坚持的意义了吗？”白秋妍喃喃开口问，像是在问左戈，更像是在问自己，“他不能让我开心了吗？”

　　真的要放弃吗，放弃那个在她心里深深埋了一根刺的人，放弃那个单恋了十年的人，放弃那个叫做顾顷泽的人？

　　白秋妍泣不成声，也不顾左戈在面前，就像彻底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

　　左戈的话让逼着她面对了现实，那种痛硬生生的刺过来，让白秋妍连逃避的时间也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彻底暴露自己的脆弱，暴露不堪一击的一面。

　　窗外的雪还在下，地面被浅浅覆盖了一层薄雪，可是有些东西却怎么也无法埋藏，只能那么生疼，那么苦苦挨着。

　　等白秋妍睁开眼睛的时候，光线十分暗淡，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眼睛酸疼的厉害，睡前发生的事情她还记得很清楚，心脏的地方血淋淋的疼。

　　白秋妍还穿着左戈的衣服，身上披了一件毛毯，大概是她睡着的时候左戈替她盖的。外面的雪花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是覆盖了厚厚一层雪，像极了平安夜那天。

　　半坐在原地怔仲很久，白秋妍才从沙发上走了下来。房间空荡荡的，没有左戈的影子。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她整整消失了一天，现在必须要回去了。

　　白秋妍连忙找出手机打算给顾顷泽打一通电话，想起那个人心里还是一阵刺痛，可是有些事情是迟早都要面对的不可能让她逃避一辈子。

　　找了半天白秋妍也没有找到，这才想起她的手机在严诗络手里。难怪手机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根本就不在她身边，不难想象出顾顷泽找不到她的脸色。

　　她总是会做出这种令人担心的事情，白秋妍自嘲，顾顷泽应该又要大发雷霆了吧。

　　白秋妍从房间里翻找出笔和纸，给左戈留了一个便条，告诉左戈她回去了。已经让顾顷泽担心了，白秋妍不想在害另一个人为她着急。

　　把左戈的衣服脱了下来叠好放到沙发上，白秋妍走了出去。走廊一片冰冷，风不断从那块已经破掉的玻璃灌进来，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刚走出小区正巧撞上了回来的左戈，昏暗的灯光下，左戈身姿笔直，黑眸跟漆黑的也融为一体，他定定看着白秋妍。

　　“我要回去了。”白秋妍讷讷开口，“已经很晚了。”

　　白秋妍的唇已经冻的有些发白，左戈脱下自己的外套，上前一步给白秋妍披到肩上，十分仔细的替她把落肩头的雪扫去。

　　这个举动十分亲昵暧昧，可是他开口的声音却十分冷清，“我送你回去。”

　　还没等白秋妍说什么，左戈就已经转身朝前走了，白秋妍动了动唇，看着他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跟上他的脚步。

　　左戈有时候会不动声色的将人排拒在安全的距离，可是不经意之间也会流露一丝难得温柔，尤其是在人最脆弱，需要平复的时候，那种温柔显得格外珍贵。

　　虽然左戈本人好像不太在意今天的举动，可是白秋妍却很是感激他，在她迷茫无助时，是左戈给了她一个逃避的地方。

　　左戈把白秋妍送到了她原来住的那栋别墅，白秋妍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这个时候她的确不想见小念，或者应该说无法编造谎言，向小念解释那个孩子的去向，她害怕自己会在小念面前有负面情绪，这个时候不见面才是最理智的。

　　到了地方，白秋妍却没有马上下车，坐在车厢里一言不发很久，她的目光始终盯着那栋豪华的别墅，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似的。

　　最后白秋妍偏头去看左戈，她将左戈的衣服脱下来还给了他，“路上小心，还有……今天，真的很谢谢。”

　　说完白秋妍打开车门就走了下去，在车灯的照射下那些不断飘下的雪花十分清晰，纷乱着这个时间。

　　黑夜中，那个孤零零的人影一步一步远去，朝着前面那栋豪华的别墅走去。

　　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左戈才调转反向盘朝回返，那双黑眸又深又沉，始终让人猜不出心思。

　　听见门铃声，杨嫂连忙出来开门，瞧见是白秋妍，她惊愕万分，随后就红了眼睛，“白小姐你去哪里了，怎么穿这么单薄，快进来暖暖。”

　　“也不是很冷，我坐车回来的。”白秋妍走了进来，换下鞋子她向杨嫂解释。

　　杨嫂盯着她无声的叹息，气氛沉默了一下，杨嫂忙说，“吃饭了吗？”

　　“嗯。”白秋妍点头，其实她还没有吃晚饭，可现在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如果说没有吃，杨嫂估计又要进厨房大费周章了。

　　“那我去放热水，你泡一个热水澡，看你身上冰的。”杨嫂说。

　　这次白秋妍倒是没有拒绝，看着杨嫂忙前忙后，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应该是知道了吧。

　　等杨嫂放好水之后，白秋妍就走了进去，温热的水似乎能将人的疲倦都消除似的。白秋妍在里面待了很久，直到里面的水开始泛凉，她才出来。

　　刚躺在床上没多久，就听见庭院汽车刹车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极为刺耳，让白秋妍的心都鼓动不安起来。

　　是顾顷泽来了吧！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上楼的脚步声，之后房门毫无意外的被顾顷泽打开了。

　　白秋妍看着他，略微动了一下唇，最后还是没说话，想等顾顷泽发泄了怒火再开口。

　　没有预期料到的大发雷霆，顾顷泽走近她，死死地盯着白秋妍看，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顾顷泽才开口，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感在里面。

　　“白秋妍，我真的是输给你了。”明明是咬牙切齿的话，可是白秋妍却听出了顾顷泽口气的泄气。

　　白秋妍抿唇，垂首的时候，她的下巴却被顾顷泽扣住了，动作不算太粗鲁，可还是强迫着她跟他对视。

　　灯光明亮，她跟他彼此对视，顾顷泽的表情一览无余，白秋妍看着眼前人，用一种愤恨的目光盯着她，里面似乎还夹杂着深深的疲倦。

　　“你怎么就这么自私？”顾顷泽的话十分残忍，语气寒冷，“就一定要看着所有的人找疯了才肯出来？”

　　回到病房却发现人不见了，外套和钱包都在这里，顾顷泽绝对没有料到白秋妍又逃走消失了。明明她拿着手机，可是他这一天内打了无数通电话过去，却没有一次是接听的。

　　能找过的地方他都找了，甚至开车去了一趟孤儿院，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没有她半点的消息。那个时候心里有什么笼罩着他，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担心。

　　一个人没有拿钱，甚至穿着那得单薄就消无声息的消失了。这么不负责任，完全不管其他人会不会担心，怎么能为所欲为到这种程度？

　　看着车厢外漫天的雪花，顾顷泽觉得很冷，锥心的冷，同时也觉得十分疲倦。他到底能忍那个人任性到什么时候，顾顷泽问自己。

　　接到杨嫂的电话他立刻就赶了回来，看着靠在床上也是一脸倦意的白秋妍，顾顷泽发现他几乎发泄不了任何怒火。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脸上带着伤痕，眼睛红肿，不难看出她之前是怎么伤心的哭过。

　　让人又恨，又……心疼。

　　顾顷泽贴近白秋妍，两个鼻尖触碰在了一起，他一字一顿的开口，再暧昧的距离都无法掩盖巨大的分歧跟矛盾，“白秋妍，你真的让人觉得太累了。”

　　他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

　　这句话让白秋妍身体瞬间僵硬，她的唇微微颤抖，好半晌她才慢慢吐出一句话，“那……我们离婚吧。”

　　“什么？”顾顷泽不可置信似的，看着白秋妍又重复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语气是那样的寒冷，可是隐约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我们离婚吧。”再开口，白秋妍已经不觉得这句话艰难了，因为顾顷泽累了，她也累了。

　　顾顷泽曾经说过，提出结婚的人是她，提出离婚的人也肯定是她，当时她觉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白秋妍。”顾顷泽脸色冷如冰雕，他第三遍问，“你说什么？”

　　这样的顾顷泽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揪心的疼，白秋妍看着顾顷泽，唇又开始颤抖起来，她拼命克制，可声音还是抖得厉害。

　　“顾顷泽。”白秋妍叫着他的名字，这三个字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样，她的眼睛里有什么已经破碎，无法拼凑一般，“离婚吧。”

　　眼角有什么随着那句话，悄然滑下。她竟然是这副模样，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顾顷泽盯着白秋妍眼角的东西，她那副痛苦的样子，在他眼睛里万分讽刺。她还真的敢说完这种话，摆出受伤的样子。

　　“白秋妍。”他的声音十分低，却十分清晰。

　　直视着白秋妍，顾顷泽眼底的冷冽阴沉，像是能冻结周围的一切，“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白秋妍默默看着顾顷泽，眼睛总是不断蓄满大量水雾，她睁大眼睛去看他，可是顾顷泽的样子总是那么模糊。

　　良久之后，白秋妍垂下眼睛，不再去看顾顷泽，她掀唇开口了，“把你当成小念的爸爸。”

　　微小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异样的突显，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人的喉咙，顾顷泽看着她，眼睛的锐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淡了下来，里面满是深深的无可奈何。

　　房间陷入一片沉寂，每一秒都在人的心里狠狠敲打着，最后还是顾顷泽打破了这种沉默，“如果我不同意呢？”

　　白秋妍有些茫然的去看顾顷泽，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顾顷泽放开了白秋妍，拉开跟她的距离，缓缓的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开口说离婚的人不会是你。这是结婚之前你就承诺的，现在就算你要违约，我也有权利按之前的协议履行‘合同’。”

　　白秋妍错愕，这实在不像是顾顷泽能说出来的话，他那么骄傲，骄傲到不屑去挽留任何人。如果她提出离婚，以顾顷泽的性格来说，肯定不会有任何犹豫就会答应的，更加不会说这番话。

　　他竟然说不同意，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顾顷泽竟然说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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