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说不同意，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顾顷泽竟然说不同意。

　　白秋妍的呼吸不自觉变慢，注视着顾顷泽，眼睛里的伤痛毫不遮掩的泄露给了他，她伸手抓住顾顷泽的衣领，像是在找一个支撑点，她已经疲惫不堪了。

　　“我累了……”白秋妍极慢的开口，“顾顷泽，我真的累了。”

　　顾顷泽很少见到白秋妍这一面，在她伤心脆弱的时候，总是避开所有人藏到一个人谁也看不见的地方，等再出现的时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所以总让人觉得，白秋妍是一个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没心没肺开心的人，会那么自然轻易地忽略掉，她其实也是会伤心难过，会痛苦绝望的。

　　让人那么心疼……

　　顾顷泽顺势环住了她，想到白秋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曾经这么悲伤着哭泣过，顾顷泽心里说不清的压抑。

　　“我知道。”顾顷泽放低声音，轻声在她耳边说，“你撑不下去的时候总是会消失，我知道了。”

　　不是自私，不是任性妄为，是因为累了，是撑不下去了。顾顷泽第一次有了这个认知，原来他是真的没有了解过白秋妍。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她现在累到没有勇气了。在顾顷泽看不见的地方，白秋妍满唇的苦涩。

　　左戈问她跟顾顷泽在一起开心吗？那个时候白秋妍竟然发现她回答不上来了，明明很简单的问题，可是她却没办法给自己答案了。

　　开心吗？追逐上长久以来想要追逐的人，怎么会不开心？那个时候她敢迈出那一步，是因为以为自己还可以让顾顷泽幸福。

　　可是现在她不开心了，想到顾顷泽她就一阵抽痛。她曾经对周彦庭说过，她爱那个人，还很爱，可是却没有最初的纯粹了，很多事情都可以让她放弃那段感情。

　　小念就是那个可以让她放弃顾顷泽的理由。

　　当初顾顷泽重新接受她，放弃那些之前的恩怨，就是因为她跟小念有血缘关系，他们生下来的孩子跟小念做干血细胞移植手术排斥的几率小。

　　可是她现在已经无法受孕了，想要彻底治愈重度地中海贫血，只有接受这个手术。现在小念每天靠输血来延续生命，大量输入的血液让他身体各个器官都慢慢衰退，这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之前因为她的一意孤行，已经做错很多事情，白秋妍不想因为她的固执，再害了小念。

　　白秋妍紧紧攥着顾顷泽的衣领，指节发白。她真的怕了，已经没有再有勇气像之前那么坚定不移，不想再害任何一个人，不想看见顾顷泽那种深陷绝望的颓败模样。

　　现在的白秋妍已经没有任何勇气了，已经很疲倦了，这些你真的知道吗，顾顷泽？

　　白秋妍从未想过有一天，顾顷泽也无法给她前行的勇气，她没办法再自私下去了，她跟顾顷泽在一起已经不会再开心了，因为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沉重的压在身上无法喘息。

　　大滴的眼泪砸进顾顷泽的衣领里，白秋妍把脑袋埋在他的颈项，既然是这样，这样被顾顷泽拥抱着，也丝毫不会觉得开心了，不会像之前那样把顾顷泽当作她全世界的唯一了。

　　“顷泽。”

　　白秋妍这样温柔的开口叫他的名字，顾顷泽只觉得不安心，“嗯？”

　　“你找一个女人生孩子，去救小念吧。”白秋妍闷闷的声音从顾顷泽的胸口传出来。

　　白秋妍这话说的很平静，可也只有她知道，她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开口。有一天她竟然会把顾顷泽往外推，你真的是白秋妍吗？

　　对于这样的自己，白秋妍也觉得分外陌生。

　　顾顷泽身体微僵，而后他更紧的搂住了白秋妍，明白她的害怕担心，他开口，“小念的事情我会解决的，给我一点时间。”

　　白秋妍缓缓闭上眼睛，涩涩的说，“我们真的还有时间让他等吗？”

　　沉默良久，顾顷泽开口，“相信我一次，会有办法的。”

　　白秋妍没再说话了，不是不相信顾顷泽，她只是不相信自己了。

　　明明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可是因为意外她却走失成了孤儿。遇见了顾顷泽，却因为她对他的那种偏执，害苦了包括顾顷泽在内的所有人，好不容易彼此可以靠近了，却发生了现在的事情。

　　这样的她，还可以对未来怀有期待吗？白秋妍已经十分不确定了，她总是跟幸福失之交臂，她已经不信任自己了。

　　可是白秋妍什么也没有说，现在的顾顷泽已经很累了，他需要好好休息，白秋妍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他添麻烦。

　　“我困了。”白秋妍慢慢开口，“你也早点休息吧。”

　　顾顷泽没说什么，不过最后他还是留在这里陪着白秋妍。

　　这几天白秋妍一直住在这里，她的情绪像是得到平复似的，像之前一样正常只是比以前更加沉默了，这种彻底静下来的寡言，常常让顾顷泽无从下手。

　　虽然这几年白秋妍在他面前大多的时候也都是在保持沉默，可是那种沉默还透着小心翼翼。但现在连那种小心翼翼也没有，安静的好像没有存在感一样，她这样反而让人更加担心。

　　这几天公司的事情，小念的事情，还有白秋妍让他焦头烂额，虽然有些身心俱疲了，可是顾顷泽每天还是像一个陀螺一样的忙。

　　因为如果他稍微有一点迟疑，有很多事情就会从指尖流逝，顾顷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太累了吗？

　　他给白秋妍的时间并不多，可都是挤出来的，只要有空他就会来陪白秋妍，因为最近的白秋妍，让他无力。

　　刚过完元旦，整个别墅区除了白秋妍住的这栋外都喜气洋洋的。顾顷泽从汽车走下来，望着已经彻底黑下来的房子怔神。

　　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刚把小念安顿好，他又犯病了，那边的事情也是一团糟糕。明天一大早还要赶在小念醒来之前回去，因为有些放心不下白秋妍，再晚他还来了。

　　放轻脚步走了上了二楼，顾顷泽打开房门就看见床上有一团黑影，他并没有马上进去，反而在门口静静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

　　最近很多事情都让他恍惚，顾顷泽疲惫不堪的揉了揉眉心，然后走进去。因为他刻意放慢动作，床上的人并没有被惊醒。

　　弯腰替白秋妍掩了掩被子，顾顷泽才走到衣柜里拿出睡衣走出房间。再回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带着湿意，身上也有很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刚躺在床上，身边的人动了动身子，尔后就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看着他，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顾顷泽拥住白秋妍，轻轻的说，“睡吧。”

　　黑夜里那种磁性的嗓音带着莫名的温柔，好似能安抚人心似的，白秋妍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直到闻到顾顷泽身上的味道，她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顾顷泽真的回来了？！

　　白秋妍在顾顷泽怀里没动，没一会儿她就听见顾顷泽浅浅均匀的呼吸声。最近他大概是真的很累，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看着满脸倦意的顾顷泽，白秋妍眼睛涩然。最后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微蹙在一起的眉头，像是要抚平他的烦恼一般。

　　她已经乖乖听话了很多，顾顷泽怎么还这么累？怎么办，他们真的无法让彼此开心了吗？

　　“如果你做的事情无法让自己开心，你坚持的意义在哪里？”

　　左戈的话还能如此清晰的回想在耳里，每一个字都让白秋妍发颤。

　　白秋妍贪恋地停在他眉心很久，最后她的唇覆上了上去，很轻柔的吻，带着她一贯的小心翼翼，胆怯到卑微。

　　可是因为她在顾顷泽怀里，这个举动还是吵醒了他。顾顷泽睁开眼睛看着白秋妍，看着那双眸子里的苦涩。

　　“怎么了？”顾顷泽眉心纠结，轻声问她。

　　白秋妍情绪轻微波动了一下，垂眸把头埋进他肩上，淡淡的开口，“没事。你困了，就睡吧。”

　　“白秋妍。”顾顷泽缓缓叫着她的名字。

　　“嗯。”白秋妍闷闷的应了一声。

　　叹息一般顾顷泽开口，“别总是在我看不见地方露出这种表情，你什么时候难过我都不知道。”

　　感受到怀里的人身子微僵，顾顷泽更紧的拥住她，低沉的声音带着夜一般的魅力，“如果觉得难过就到我身边，在我能见到的地方。”

　　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顾顷泽竟然会这样说，白秋妍的心因为这句话微微扎了一下，有什么地方无可遏止的颤抖着。她闭上眼睛，更加贴近顾顷泽，却始终没有回答他这句话。

　　马上就要过年了，白秋妍曾经在顾氏待过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忙的。为了照顾她跟小念，顾顷泽经常要两头跑，这段时间他睡眠不足，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左右。

　　“我想搬回小念那里。”白秋妍开口提出的事情，让顾顷泽微怔了一下。

　　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白秋妍盯着自己的手指看，讷讷的说，“什么时候都可以。”

　　顾顷泽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没再开口提这件事情。

　　白秋妍提出的第二天下午，顾顷泽就提前从顾氏回来了，见白秋妍眸子闪过一丝惊讶，他说，“走吧，不是要搬过去吗？”

　　白秋妍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她略微有些迟疑的站在原地，真的见到小念了，如果他问起来那件事情她该怎么说呢？白秋妍还没有想好。

　　白秋妍正在想这件事情的时候，顾顷泽走了过来，“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他说了，走吧。”

　　说完顾顷泽的手覆到了白秋妍的手腕，牵着她朝外走。那边有白秋妍的生活用品，所以什么也不需要拿，只要人过去就可以了。

　　路上白秋妍跟顾顷泽都没有开口，盯着前方的路，白秋妍的目光有些恍惚，静默了很久她开口问，“你怎么跟他说的？”

　　他自然是指小念，顾顷泽一瞬就明白了，“实话实话。”

　　顾顷泽偏头看了白秋妍一眼，然后继续开口，“可有些事情你不解释他永远都不明白，他虽然还只是一个孩子，但他会用自己的理解方式想通这件事情。”

　　顾顷泽言外之意是，没想明白的一直白秋妍自己，有些事情看似好像为难，可是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白秋妍能明白顾顷泽想要说什么，她垂首慢慢的说了一句，“这不一样……”

　　自从上次白秋妍失踪回来他们讨论过这件事，到现在他们两个谁也没有提及过，尤其是白秋妍好像有意在回避似的，顾顷泽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有什么不一样？”顾顷泽把汽车停到路边，直视着白秋妍问，好不容易她肯开口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白秋妍敛眉没说话，见她这副模样，顾顷泽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气势咄咄，“你不开口，我永远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有时候真怀念以前那个你，至少还知道你想做什么！”

　　顾顷泽这句话让白秋妍的眸子狠狠颤了一下，她略微自嘲的开口，“你真的怀念吗？怎么连我自己都会厌恶呢……”

　　这个话题一下子就牵扯到很多无法挽回的事情，再说下去只会让气氛更加糟糕，顾顷泽倏地握紧拳头，不再开口了。

　　半晌后，他舒缓了一口气，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走吧，小念还在等着我们呢。”

　　白秋妍也没有出声反驳，靠在副驾驶座上不再开口了。

　　不知道顾顷泽怎么跟小念说的，回去之后他见到白秋妍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搂着她讨好十足的不断亲白秋妍。

　　这几天小念总是病怏怏的，大多时候都是白秋妍陪着他房间玩儿，偶尔他会看着窗外可怜兮兮的问白秋妍，“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出去玩？”

　　每到这个时候，白秋妍总是无从回答，沉默时间久了小念就看过来，在他还没有看见她眼里的愧疚挣扎的时候，白秋妍会抱住他，轻声说，“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出去。”

　　说到底她还是被顾顷泽说动了，白秋妍准备给他一年的时间，如果顾顷泽能在这段时间想出办法，以后不管发生什么白秋妍都不会再轻易说离开了。

　　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时候，白秋妍不想对顾顷泽做任何承认。也因为这个原因，她看见小念觉得分外愧疚。

　　好不容易小念的病情得到控制了，正巧赶上白政恺的生日，往年这个时候他都会举办一个酒会，请一些商业名流，可近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白政恺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只想一家人简单吃一顿饭。

　　因为顾顷泽公司还有一些紧急的事情处理，中午才能赶过去，所以白秋妍跟小念坐着陈平的汽车过去了。

　　难得能出门一次，坐在后车位上的小念十分兴奋的东张西望，白秋妍不时回头看看他，生怕他出什么事一般。

　　白秋妍曾经出过一次车祸，十分严重，所以她对坐车还是有些抵触的，但无奈汽车是现在的代步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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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静的会议室人手一份资料，两家公司的高层负责人正在洽谈新的合作案。突然一声意外的铃声打破了沉寂，顾顷泽暼了一眼来电显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起身拿起手机，对一旁的人交代了几句，就走出了会议室。接通接话后，顾顷泽没有寒暄直接发问，“什么事？”

　　电话是陈平打来的，一般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打电话来，今天白秋妍他们出门去了白家，这个时候打电话让人隐约有些不安。

　　意外的那边传来一个女声，“你好，我们这是平安医院，请问你认识这个手机的主人吗，因为他只存着你的电话。”

　　这部手机是顾顷泽给陈平工作用的手机，只存着他跟白秋妍的号码，前几天她的手机丢了，号码也被注销了，现在只剩下顾顷泽一个人的。

　　顾顷泽的声音沉了下来，“医院？出什么事情了吗？”

　　那边解释，“是这样的，这部手机的主人出了车祸，车内还有一个孩子，希望你可以帮忙联系一下病人的家属。”

　　有什么在胸口炸开，顾顷泽反应了几秒，很快就抓住了关键词，“他们现在怎么样？汽车应该还有一位女性，她现在的情况呢？”

　　一边说，顾顷泽一边朝外面走，对方的话让他的脚步一顿，“目前他们都在手术室，情况还不清楚。车厢里只有两个人，我们过去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一位女性，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里面并没有白秋妍？顾顷泽脑袋空白了几秒，那边还在继续说，“先生……先生……你怎么了，可以帮忙联系到家属吗？”

　　“我马上过去。”顾顷泽回神，步伐焦急的走出了公司。

　　像是彻底失去冷静一样，他的车速快的惊人，可是那张英俊的面孔镇定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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