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锦在意识涣散之前,用力地抓着简优的手腕,手指泛白。
“小优姐……”她气若游丝,就连说话声音都极其细微,仿佛连开口都很困难。
“我在,小锦,你现在别说话了,留着点力气。”简优急的都快要哭了。
她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她能感觉到双~腿~间不断涌~出来的暖流,心脏撕心裂肺的痛。
她的孩子,只怕要离开她了。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竟然连孩子都保不住。
她真没用!
“小优姐,要是我真的出了意外,你,你一定要帮我……帮我安抚我的家人,就……就说我不孝。”
简优一边擦着她额头冒出的冷汗一边安抚她,“小锦,别再说了,你不会有事的,孩子也不会有事的。”
崔锦死死咬着嘴唇,终于经不住疼痛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房间里还弥漫着浓郁刺鼻的血腥味。
崔锦捂着肚子,快两个月的孩子离开了她,虽然她没有听到医生亲口说,可她就是知道,孩子不在了。
眼泪滚滚落下,呜咽着却不敢发出声音。
“小锦,你怎么样了?”简优得知她清醒立即赶了过来。
抽抽噎噎的哭了好一会儿,声音颤抖,“都怪我!如果昨晚我不那么激动的话,就不会……小优姐,我的孩子没有了,没有了……”
昨晚她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凌医生的话,“心情抑郁过度,昨晚又受到了重大刺激,所以导致孩子落胎,保不住。”
追根究底,还是她的错!
简优也忍不住鼻酸,眼泪险些就落下,“是你跟这个孩子缘分浅,以后有的是机会。”
“没有了,再也不会有机会了。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留下这个孩子,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崔锦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染,简优和陈妈、阿美一直在旁边安慰着。
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被人关怀的温暖了?
崔锦不想隐瞒简优,可在这时,薛少扬来了。
听到他的名字,她心脏狠狠一缩,哭着求着不要见他。她已经濒临崩溃,只怕一见到他就会受不了。
即便是她自己不小心失去了孩子,可薛少扬也有责任,孩子不被祝福和期待,就像一根砸深深刺在她心中。
不想让小优姐为难,她主动提出了要见薛少扬。
那个男人一如自己希望的那样关心她,脸色阴沉,带着一股森冷的寒意,只是语气有点强硬和不甘愿。
简优见气氛僵持不下,便开口质问了薛少扬,“你知道小锦小产吗?”
崔锦心里还是有希冀的,若是他听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该是怎样的反应?
之前她一直幻想过,或许是高兴,开心,又或者是不悦,甚至愤怒。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说出来的话竟然如此伤人。
薛少扬目光锐利的看向崔锦,“真的有了?我的?”
那一刻,她察觉到了自己心如死灰。
简优打反应是,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清脆的声响,明显的五指印。
那是不是崔锦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过那样的神色,森冷得宛如地狱索命的阎罗。
他们在争吵什么,崔锦已经不想听了,她张了张嘴,“薛少扬,我们分手吧。或许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资格这么说,毕竟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只不过是契约关系。但是,我想提前毁约了,不管要多少毁约金,我都不在乎。”
她声音轻轻浅浅,似乎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他听,“总之,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谁也不欠谁。”
简优冷声说道,“至于小锦欠了你多少钱,你告诉我数字,我来帮她还。”
崔锦背过身不去看他,“小优姐,我有点累了,让他们走吧。”
哭得久了,也累了,小产后身体本来就虚弱,崔锦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阿美得了简优的吩咐给她送了饭菜,却没有告诉她,薛少扬正在简家外头。
崔锦的精神状态一直都在紧绷着,心里没有主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母亲对她不谅解,她不能给许铭大哥添麻烦了,虽然小优姐帮了她,可她也不能死皮赖脸的在这里住下,还有她跟薛少扬的合约,她欠的违约金也要想办法偿还。
“薛少爷,你不能进来,薛少爷,你不能乱闯啊。”
崔锦睁开眼睛就看到站在床边的薛少扬,他的衣服和头发上都是雪花,她神色一惊,“你要干什么?”
薛少扬心脏狠狠拧了一下,她竟然怕他?
“我来带你回去。”说着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弯腰就将人抱了起来,力度很大,崔锦完全挣脱不开。
崔锦知道自己斗不过他,也由着他去了,只是心湖早已如一滩死水,再也荡不起涟漪。
他们之间的事,迟早要说清楚的。
薛少扬顾及到她的身子,见她衣着单薄,便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轻柔的披在她身上。
他没有忘记,他站在简家外面的时候,看到佣人将沾满鲜血的被子拖去垃圾桶扔掉,那刺目的红,他喉头顿时干涩。
那是小锦小产的血迹,他亲耳听到那两个佣人说的话,她整整疼了一晚,最后还晕过去了。
崔锦绑好了安全带,目光看向了外头,没有说一句话。
薛少扬握着拳头的手背泛白,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驱车回了公寓。
崔锦原本死寂的心顿时有了反应,看他利索的开门,她站在门口,久久不肯进去。
她不想看到昨晚他们大战了几百回合的地方,就在客厅正对着门口的沙发,她怕自己会受不了而崩溃。
原来她还是有反应的,并不是无动于衷。
薛少扬回头,就看到她死死的盯着那张沙发,脸上突然一闪而逝的尴尬。
虽然客厅已经让人收拾干净了,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又怎么会轻易就被抹灭?何况这个事实就像尖刀划破她的心,鲜血淋漓。
“崔锦,我有话跟你说。外头冷,进来吧。”
崔锦并不在意会不会冻着自己,她只是不愿意进去,真的不想和他共同呼吸同样的空气。
“在这里说吧。”坚决不肯再踏入半步。那是他的公寓,跟她无关。
薛少扬眼底闪过一抹恼怒,可又不能发脾气。
“小锦,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冰寒之气侵蚀,很容易感冒的。”声音带着丝丝的恳求。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有话就说吧,我不想浪费时间。”崔锦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神情淡漠,就连态度都是疏离的。
这样的她让他心里很不好受,从前的他也是这样对待她的,现在角色调换过来,他才尝到其中的滋味。
“小锦,对不起。”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知道那孩子肯定是我的,当时我是太震惊了,才会一时口误。”
“无所谓了,反正孩子已经流掉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疼痛吞噬她的时候,她明显的感觉到孩子剥离自己身体,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薛少扬困难的吞了吞唾沫,看着她苍白的脸庞,一双璀璨的眼睛如今失去了色彩,黯淡无光,他的心就仿佛被人拽住,狠狠捏着。
“更何况,你一开始就说明了你不可能要孩子,这样岂不是称了你的意?”
想起那个化作血水的孩子,鲜血淋漓的场景,他的呼吸就急促不稳起来。
的确,他在听到她突然怀了自己的孩子,那种被欺骗的愤怒掩盖过了一切,所以才会混账的说了那句话,“真的有了?我的?”
冷静下来想清楚之后,他真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而他也那么做了。
当着崔锦的面,一下一下的打着自己的脸。
崔锦心脏狠狠痛了一下,随即麻木的垂下眼帘,对他的举动没有任何表示。
“小锦,我……”
崔锦却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孩子,是上次在车里的时候怀上的,后来我忘了吃药,真对不起啊。”
她怀了他的孩子,却要跟他说对不起!
薛少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
那次的事情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看到她和许铭见面,甚至还谈到婚嫁,他愤怒之下,不管她的意愿就在车上要了她。
现在想起来,他会发这么大的脾气绕,其实都是因为她。
他的心,已经落在她身上而不自知。
这一天他想的很清楚,一开始在听到她怀了自己孩子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喜悦的。所以后来得知孩子流掉了,他才会失魂落魄,大受打击。
“薛少扬,我们结束吧,我不想再继续履行契约的内容了,违约金我会赔给你。”
薛少扬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一般,半天都发不出声音。
这是第二次从崔锦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
他就那么糟糕吗?糟糕到她宁愿赔偿违约金也要撕毁两人的契约?
崔锦不等他有任何反应,“薛少扬,我累了。”
纠缠了几乎一年时间,她爱上了他,他却不爱她。
说完她直接走了进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薛少扬不知该如何宣泄内心的心情,悲愤和难过同时刺激着他。
当晚,他在门外站了好久,满地的烟头,他摸出烟盒,发现里头的烟早就被自己吸了个干净。
心情烦闷,他驱车去了酒吧,几杯烈酒下肚,却依旧不能让他的心情好过些。
在外头待了好久,晚上十一点多,他拿着钥匙想要开门,却怔怔的发呆。
进去之后,他该跟她说什么?道歉还来得及吗?
她小产了,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因为他恶劣的态度,她没敢告诉他。如今她身体虚弱,简优说,小锦就是因为受到了刺激才会小产的。
他知道刺激来源于何处,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人乱来,还说出了那番混账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开了门,然后关了门,动作有些机械化。
在客厅找不到她,二楼的卧室也不见人,他心底一慌,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却没有她的踪影。
大半夜的去哪儿了?她的身体很虚弱,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慌张的感觉前天晚上就已经有过一次了。
想也没想就抓了车钥匙冲出门,拼命压抑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那晚崔锦跑出去之后,他已经没有心思跟沈婉君纠缠,将她撵走之后,就一直坐在客厅发呆。眼看着时针指向了两点,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他犹豫了好久才拨了她的电话。
没人接听,他又不知道她平时有什么朋友,最后还是决定出去寻找。
那种仿佛失去生命中最重要东西的感觉,如今还心有余悸。
只是那晚他还算幸运的,调出的视频监控看到崔锦进了简家,可是这一次,他一找就找了三年。
崔锦那晚不告而别,连母亲和弟弟妹妹都没有说,许铭更加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好像人间蒸发了。
薛少扬这三年来,并不好过。
白天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薛总,晚上却是为情神伤,黯然对月。
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经跟那些模特断了关系,这三年来,没有再碰过任何一个女人。
他这么做,像是在惩罚自己,却更是在提醒自己他曾经犯下的错。
如果,他在发现自己心意的时候好好待她,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三年的分离?是不是就不用承受着思念的煎熬?
他活生生的熬着,为自己赎罪,为了那个被他亲手毁掉的女孩,更为了无缘的孩子。
有时候他在幻想,幻想着若是那个孩子还在的话,他是不是就能跟她继续牵扯下去?总好过如今分隔两地。
拿着那张写着她地址的白纸,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放在胸口的左侧,借以捂暖他冷寂的心。
她就在那里,在前面那栋小房子里。
从知道她的地址开始,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想着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语气又该如何,还要穿哪款衬衫和西装,配上怎样的皮鞋……
或许他会问,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只是这样太平淡了,应该这样说,小锦,我很想你。
他突然苦涩的笑了,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小锦对他肯定是心存恨意的。
两天前他就已经到了,可却踟蹰不前,不敢去面对。就怕看到她充满恨意的目光!
将他和崔锦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回想了一遍,薛少扬悔恨交加,恨不得一掌劈死自己。
他和崔锦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说话,几乎都围绕在那档子事上。即便说了,他也是阴阳怪气的,讽刺和嘲讽,尖酸刻薄的语气,不屑一顾的态度。
他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混蛋,那样美好的女孩,竟然被他毁了。
这两天,崔锦出门的次数少得可怜,薛少扬只能巴巴的望着那扇门,就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影。
唯一看到的一次就是她出门倒垃圾。
她的头发很长了,寒风吹起她的长发,在空中轻舞飞扬。朵朵雪花落在她的眉间、发上。纤细的身影在雪中穿梭,仿佛都要被雪覆盖了。
她瘦了好多,神色却平静愉悦,她向邻居问好,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贪婪的看着她,恨不得这一刻化为永远。
只是这段路很短,她倒了垃圾就回了房,因着风雪太大的缘故,没有再出过门。
崔锦蹙着眉心,正坐在电脑前浏览网页。
这三年的时间,她躲在了一个乡村小镇上,过着平淡安静的生活。平日里就靠写稿子维持生计。
她想过要赚大钱,毕竟她还拖欠着薛少扬一大笔钱,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
原本她打算去沿海城市竞选模特代言的,可是薛少扬财大势大,万一自己不小心拍了个广告被他看到,肯定能找到她。
这三年,其实她过得很清苦,却也很满足。
平淡才是福。
若是要她选择,她宁愿不曾遇到过薛少扬,就不会有如此心伤。倒不如安安分分赚钱给母亲治病,或者接受许大哥的好意,跟他结婚过日子。
就算她不爱他,可许大哥很爱她,能相濡以沫,倒也不差。
三年前,如果那晚她没有回家,她的孩子是不是还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两岁了,能说能跳,是个调皮好动的小男孩,还是乖巧听话的闺女?
想着想着,她的眼睛湿~润了。
离开卞城,她并没有跟任何人说,就连母亲都都不知道。
这几年,她换了电话号码,不敢上qq,就怕别人会知道她躲在这个地方。
三年的时间,很长也很短,她思念家乡,不知母亲的病是否治好了?小文考上了好大学吧?雁儿今年也高三了呢。
她走的时候,给母亲的卡里打了一笔钱,就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的。
可是她欠薛少扬的,连一分都没还上。
她没有勇气,也不敢联络他,就让他把自己当成是贪得无厌,不守信用的女人吧?
等到她攒了足够的钱,就慢慢还。
整理好了稿子,她换了衣服出门,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人,对方恰好也在这个时候看了过来,两道视线就这么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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