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百晓的眼泪滴落在宁燕茹的眼角，又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宛如宁燕茹也在流泪一般。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帮宁燕茹擦干脸上的泪痕，说道：“妈妈不哭，不哭……”

　　痛苦地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哽咽，她又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妈妈，对不起……”苏百晓看着宁燕茹沉静的面容，愧疚地说，“女儿不孝，女儿该来医院多看看您的……”

　　说着，她悲痛不已地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由于前段时间事情不断，占用了她的很多时间，让她没有多少时间过来陪伴宁燕茹。而这几日又为宁翰林的事情忙乎着，反倒冷落了她的母亲。

　　如果这段时间她多抽些时间去陪母亲的话，因为或多或少能察觉到母亲的不对劲，提早做好开导工作和预防措施。

　　而事实上，她什么都没察觉到，更想不到母亲会有轻生的念头。

　　因此，她把宁燕茹的死，归罪到了自己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苏百晓一直不停地问，问宁燕茹，也是在问自己。

　　她颓然地跌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眼泪刷刷地流着。

　　“妈妈，为什么要离开晓晓？为什么您连晓晓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就离开了……是不是晓晓做错了什么事，让您伤心失望了……”

　　苏百晓不停地呢喃着，说到喉咙都干了，嗓子都哑了……

　　厉决森一直在太平间门口走来走去，不放心地盯着门口看。

　　等了半天苏百晓都没有出来，从外面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他最后还是推门进去了。

　　一看到苏百晓跌坐在地上，他马上迈开大步向她走去，来到病床前，看见宁燕茹那苍白的面容，他的心猛地抽痛，脑海里又映现出他母亲死时的模样，顿时悲从中来，双眸也蒙上了一层湿润的雾气。

　　他面色严肃地弯下腰，恭敬地向宁燕茹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起身子后，他郑重其事地说道：“阿姨，您放心吧，未来的日子里，我会替您照顾好晓晓的！”

　　他的语气认真又用力，仿若是在起一个一辈子的誓言。

　　实在不忍心再继续看宁燕茹，他便伸手把白布拉回来重新帮她盖好。

　　低头看向苏百晓，发现她仍然沉浸在悲痛中不可自拔。

　　他蹲下来，心疼地为她擦去泪痕，柔声道：“起来吧，地上凉。”

　　苏百晓却一动不动。

　　无可奈何之下，厉决森只好强制将她打横抱起来。

　　苏百晓猛地一惊，哽咽道：“放我下来。”

　　厉决森把她抱得更紧，又向宁燕茹鞠了一躬，便抬步向门口走去。

　　“放我下来，我不要出去，我不要离开妈妈是……”苏百晓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厉决森坚决地往外走，语气温和地劝道：“乖，里面冷气太大，不宜多待。晓，让妈妈放心地走吧。”

　　听他如此说，苏百晓哭得更厉害，可倒也不再闹了。

　　来到外面，厉决森和沈彦南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劝冷静下来。

　　苏百晓靠在厉决森的怀里，双眼迷茫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厉决森与沈彦南对视一眼，轻轻地说道：“晓，有件事需要你来做一下决定。”

　　苏百晓忽地回过神，抬眸道：“什么事？”

　　“妈妈的事……要怎么告诉外公？”

　　苏百晓怔了怔，离开厉决森的怀抱，陷入了沉思中。

　　可想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有想到一个可行的方法，忙望向他们：“你们有不有什么建议？”

　　厉决森和沈彦南皆摇摇头。

　　这种问题已不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苏百晓满心惶恐地说：“这事肯定瞒不住外公的，而且他有权利知道真相。不论如何，我们都应该让外公和妈妈见最后一面……”

　　停顿了好一会儿，她又忐忑地说：“可是，我担心外公会受不了这个沉重的打击，如果他……”

　　苏百晓完全不敢想象那个场景，忙晃了晃头：“那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沈彦南也点头道：“我们也想到了这个，如果爷爷再次严重的刺激而倒下的话，情况会变得十分不妙。”

　　一时间，他们并排坐在椅子上，皆沉默不语。

　　半晌后，厉决森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一看是韩义的来电，便走到一边去接听。

　　“怎么样？”

　　“现场没有被破坏。”

　　韩义从充满血腥味的屋里走出去，一直走到院子里，才得以顺畅地呼一口新鲜空气。

　　“有没有什么发现？”厉决森心急地问。

　　韩义沉吟片刻，叹气道：“真希望这件事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复杂。”

　　“有话直说，到底是自杀还是谋杀？”厉决森不想听他拐弯抹角。

　　“从现场的痕迹的来，完全是自杀。”顿了顿，韩义又说，“不过听这里的保镖说，今天来帮阿姨打针的护士挺奇怪的，突然变得很冷漠。平时护士过来时，他们都会逗她几句，她一般也会回应几句。可是护士今天却完全没有理会他们，打完针便走了。他们以为护士今天可能是心情不好，也没往心里去。”

　　“你是说，那个护士可能是有人冒充的？”厉决森的背后蓦地升起一股凉意。

　　“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们需要对死者进行检验，看看还没有别的发现。”韩义说道。

　　厉决森不安地回头瞥苏百晓一眼：“检验？这是晓晓的妈妈，我怕她不愿意。”

　　“这……”韩义为难地说，“我们会尽量不去破坏死者的身体。”

　　“行，我先去和她说说。你带人过来吧。”

　　“嗯。”

　　挂上电话后，韩义让法医和两个警察跟着自己，让其他人留下来继续保护现场并搜寻证据。

　　厉决森脚步略有些迟缓地走回去。

　　沈彦南紧张地看着他。

　　厉决森回视了他一眼，坐在苏百晓的身边，思考着该怎么开口。

　　苏百晓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蹙眉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啊？”厉决森惊了一下，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嗯。”

　　他这个样子让人看得挺着急的。

　　“什么事？”苏百晓问。

　　“是……”厉决森用双手抓住她的手，艰难地说，“晓，我们想对妈妈做一下尸检，你看行吗？”

　　“尸检？”苏百晓激动地瞪大眼睛，“为什么要做尸检？不是说要让妈妈安息吗？”

　　苏百晓一开始是坚决反对对宁燕茹进行尸检的，因为那样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为什么要尸检？我不同意。”苏百晓说道。

　　厉决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解释道：“晓晓，我们只是想确定一下，妈妈是不是自杀。”

　　苏百晓蓦地面色一僵，惊愕地看着他们：“你，你们是说，妈妈的死可能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想要弄清真相，我们还需要做一系列的调查。”

　　苏百晓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差点儿坐不稳。

　　她悲愤交加地骂道：“到底是谁？！有什么怨气直接冲我来啊！为什么要对我家人下手？！”

　　厉决森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别激动，先别激动，那还只是我们的一种猜测，不一定是真的。我们也不希望是他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苏百晓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没过多久，韩义就带着人上来了。

　　他慢慢地走到他们面前，沉痛地说道：“苏小姐，请节哀顺变。”

　　苏百晓没有回应。

　　他忙向厉决森使了使眼色，问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厉决森轻轻地摇了摇头。

　　韩义便让法医先在一旁等候一会儿。

　　厉决森继续劝说道：“晓晓，现在法医已经来了，可以对妈妈进行检查吗？”

　　苏百晓还是没有回应。

　　他们当下便束手无策了。

　　良久后，苏百晓自己想通了，抬眸叮嘱道：“请不要破坏我妈妈的身体，拜托你们了。”

　　所有人皆松了一口气。

　　苏百晓无法忍受亲眼看着妈妈被别人动来动去，就留在外面，厉决森也留下来陪她。

　　沈彦南便带着韩义他们进去了。

　　尸检报告显示，宁燕茹体内有大量安眠药的成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可疑的地方。

　　根据这条线索，他们又对小翠进行了身体检查，发现她体内也有安眠药的成分。如此说来，小翠突然犯困，可能是因为安眠药的作用。

　　韩义马上让停留在事发现场的警察把喝水吃饭的器皿也包装起来带回去检验。

　　小翠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他们面前，不停地说道：“小姐少爷，真的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杀大小姐，大小姐不是我杀的，你们要相信我……”

　　苏百晓起身扶她站起来，说道：“小翠，你别担心，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种事的，韩警官只是在搜集证据，不用太紧张。”

　　“小姐，真的不是我做的！”小翠吓得快哭了。

　　苏百晓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放轻松。

　　其他人也劝她不要太紧张，只需要她好好配合案子的调查就好。

　　从目前搜集到的线索来看，宁燕茹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安眠药后再被杀害，才制造出了自杀的假象。

　　而这个案子的最大嫌疑人就是小翠、宁家的四个保镖，以及那个护士。

　　韩义马上去找院方，让他们配合案子的调查。

　　这件事发生在自己的地盘中，而且可能是一件凶杀案，这万一闹大了传开，对景阳疗养院的声誉肯定影响很大。

　　再加上死者的背景又如此强大，院方自然不敢有一丝的怠慢，立刻派人去把专门负责医治宁燕茹的主治医生和护士全都找来。

　　“请问今天是哪一位护士值班负责死者的治疗？”韩义问院长。

　　院长转而问护士长：“今天是哪一位护士值班？”

　　护士长放开排班表，又抬头看了看，疑惑道：“今天是张慧值班，她人呢？”

　　其他护士摇了摇头：“早上看到她了，后来就没有再也没见过她的人。”

　　另一个护士低声说道：“她该不会又躲到哪里去偷懒了吧。”

　　韩义不关心张慧有没有偷懒，只关心她有没有按时去给宁燕茹治疗。

　　“韩警官，您稍等片刻，我马上让人去找张慧。”

　　说完，院长便吩咐监控室打开监控画面，把医院所有角落的画面都调出来，看看有没有张慧的踪影。

　　他们发现张慧进入三号病区的三楼卫生间后，这时她没有带口罩，过了挺久又走出来，此时是戴了口罩的，然后就去了宁燕茹的小洋房，最后竟向疗养院门口走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韩义指着监控录像上的那个人，问道：“你们确定这个人就是张慧？”

　　护士长说道：“走进卫生间的那个人肯定是张慧，可是……”

　　她仔细瞧着画面，皱眉道：“可是走出来的这个人却有点怪怪的。”

　　由于不太确定，她便回头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她不是张慧……”平时和张慧关系最后的一个护士瑟瑟发抖地说。

　　“什么？”

　　所有人皆向她投去惊讶的目光，等她继续往下说。

　　小护士继续胆颤地说：“张慧比她矮一个，而且张慧走路从来都是昂首挺胸的，不会这样低着头。”

　　“你怎么这么了解？”韩义问。

　　护士长解释道：“周秀平时和张慧的关系情同姐妹。”

　　韩义明了地点点头，示意周秀继续说。

　　“张慧说，这是她的家教，不管生活过得怎么样，都要挺直腰部地活着，要活出自己的姿态。”

　　这话无可厚非。

　　韩义蹙眉道：“如果说，监控画面里的那人不是张慧，那就是说，张慧还可能在卫生间里。”

　　他大叫不好，马上让护士带路快步赶去那间卫生间。

　　来到卫生间门口，韩义先让护士长和护士先进去看看有没有人在上厕所。

　　她们发现三间厕所中，其中有两个是空着的，而有一个关了门。

　　她们相互使了个眼色，胆小的护士躲在护士长身后。

　　护士长呼气勇气，抬起手敲了敲门，问道：“里面有人吗？”

　　没人回应。

　　护士长又抬高了音量：“请问里面有人吗？”

　　还是没人回应。

　　护士长的护士已经吓得夺门而出。

　　韩义立刻冲进去，问道：“怎么回事？”

　　“这个厕所锁着，可是没人回应。”

　　韩义抬起手嘭嘭嘭地敲门：“里面的人听到回应一声，不然撞门了啊。”

　　依旧是死一般静寂。

　　韩义二话不说地抬起脚踹门，门板应声而开。

　　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护士长一看到垂着头坐在马桶盖上的人，也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儿跌坐到地上，还好韩义及时伸出手扶住了她。

　　他让另一个警察先把护士长搀扶出去，然后上前去看了看里面的人。

　　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护士，发现她还有体温，又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正常呼吸！

　　韩义长舒了一口气，便将她打横抱出去。

　　外面的人皆大吃一惊，同时惊慌地闪躲到一旁。

　　韩义解释道：“她还没死，只是被迷晕了。”

　　他们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还好是虚惊一场！

　　他们先把张慧送回病房中，等她醒过来之后，便接受韩义的调查。

　　张慧回忆道：“我当时正准备去给宁小姐打针，却因为内急去上了趟厕所，后来……”

　　说到这儿，张慧仍心有余悸：“我感觉好像被人扎了一针，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看到扎你的人长什么样吗？”

　　张慧摇摇头：“我只看到那人带了个很大的墨镜，穿着很时尚，但是看不清她的五官。”

　　韩义把案情的调查结果告诉苏百晓他们。

　　“现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阿姨的死并非是自杀，而是他杀。”

　　“是谁？”苏百晓用力地握紧双拳。

　　韩义抱歉地说：“暂时还不知道，我们需要做进一步的调查。”

　　顿了顿，他继续说：“不过可以确定，凶手是个女人。”

　　“女人？！”

　　他们皆愕然。

　　苏百晓的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蒋明丽的阴险面容。

　　“会不会是她？”她暗自嘀咕道。

　　厉决森和沈彦南皆明白她口中所说的是何人。

　　韩义疑惑地问：“谁？”

　　沈彦南愤然地有力捶了一下墙壁：“当初就是为了让阿姨免受迫害才将她转移到疗养院里，没想到防不胜防，最后反倒害了阿姨。”

　　听到这儿，韩义也猜得出他们所说的是谁了。

　　他想了想：“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苏百晓也摇头道：“早上我回家时，她也在。后来我就去陪外公了。一直到我想要离开外公家，她又一反常态地‘好心’请我喝鸡汤……按理说，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她不可能去了医院，并进行详密地布局，杀了人后又回到宁家。”

　　“按你这么说，她确实没有作案时间。”韩义苦恼地挠了挠头，“先这样吧，你们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就把这事当成是自杀事件，然后按照正常的程序把阿姨的葬礼办了，让她先下土为安吧。”

　　又到了苏百晓他们要犯愁的时候了。

　　他们到底该怎样委婉地把这事告诉宁翰林，才不让他太过于激动呢？

　　韩义拍了拍厉决森的肩膀，抱歉道：“这事我就帮不了你们了，我能做的，只是尽快帮你们破案。”

　　说完，韩义便把小翠和宁家的四个保镖带回局里去协助调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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