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也抬头望向天空，夜色清凉，月光皎洁，视线非常开阔。秋天的夜晚，竟然看到了星辰。林希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夜空了。

　　“这样看星星，有没有觉得它们是用线吊在天上的？”魏东岳打破了方才的静谧。

　　“嗯。我们大四去采风，住在黄土高原。那里落后，没有污染，日落而息。我们在黄土砌的院子里仰头看星星，就像你说的这样。”

　　“你女儿挺乖的。”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魏东岳有种想倾诉和聊天的欲望，也许是因为酒精，也许是因为音乐，也许是因为月光？

　　“单亲家庭的孩子，一般都比较早熟。”林希毫不避讳。前夫赵飞阳从每个月约定的四天探视，到后来他只能做到一天或者两天的时候，林希就认命了，不为自己，为的是佳佳。

　　佳佳曾因为三个周没见过爸爸而自言自语了一下午“找爸爸”，林希一直安慰着孩子“爸爸出差了，回来就看佳佳”。可是，当佳佳拿着一个小玩具缩在床边，嘴里嘀咕着“爸爸变小”的时候，林希本来消失的恨意却升腾而起，犹如一片巨大的蘑菇云。

　　她心疼，这么一个聪明乖巧的小孩子，为什么没有一个负责任的爸爸，为什么得不到一个完整的家？

　　“你会觉得生活不公平吗？”魏东岳仰望着星空，脑子里七七八八的浮现了很多人和事，聊天也没有什么套路，纯粹就是有感而发。

　　“生活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虽然，我也是不久前才认清这个事实。”当林希突然开悟的时候，她也放下了执念。

　　“我曾沉溺在对孩子的愧疚里无法自拔，可终于有一天，我想通了。为什么我能够放下自己的痛苦去选择自己的路，却要因为人生还有无限可能的她去伤怀？既然我都认为生活给我的也许是一次重生，那对孩子来说，又怎么能认定是件坏事？”说到这里，林希的眼睛泛起泪光。

　　魏东岳第一次听到林希和李睿吃饭的录音时，她最后那段不卑不亢的自白让魏东岳刷新了对她的认识。而这一次，林希发表的这番言论，不仅让魏东岳看到了一个不屈而又洒脱的林希，也让他看到了一个坚强又不乏柔弱的母亲。

　　他身边有多少女人想嫁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又有多少女人以嫁的好为人生目标。无疑，对大部分女人而言，家庭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林希在遭遇这种人生变故后，没有消沉，已属不易。她却又凭此找回了对理想的热忱，更是难得。

　　作为孤儿的魏东岳，更欣赏的是林希作为母亲的心态。从一味地疼爱到明白有些伤痛不分早晚，他相信母爱的坚强是能够遗传的。

　　“佳佳一定是个坚强的姑娘。你不需要担心和愧疚。我是个孤儿，现在过的不也挺好么？”魏东岳想起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小脸蛋。他向林希说出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安慰的成分。

　　这确实也让林希有些吃惊，不是因为事情本事，而是因为魏东岳竟然对她说这个。但，这个秘密带来的直接效果也很明显，林希卸下了最后的防备，和魏东岳像朋友一样聊起天。

　　“大家都说你是一匹黑马，青年才俊，一朝崛起。我还以为你有强大的背景或者幕后财团支持。”

　　“你相信轻易而来的成功吗？什么黑马，只不过是默默无闻时没有人关注罢了。我不愿意把海岳的发家史对外渲染，就是因为竞争的残酷。人们只会在你声名鹊起时去迎合你或者打压你，但绝不会关心你之前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走到今天。这一点，以后你会有更深的体会。”最后这句话，不知道林希能不能听出魏东岳对她寄予的厚望。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不知怎么，林希突然想到了这句词。

　　“定风波，苏轼。他和辛弃疾，是我最喜欢的两个词人。当年报考军校，只因一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可惜空有报国的情怀，没有报国的能力。”两人的交流方式，是各自望天。

　　“你还是军校毕业啊，怎么没在部队？”说到这里，林希想起了已从部队转业的陈剑，她想了一下，继续说：“和平年代，军人固然神圣，但你现在，也是在建设祖国呀。”

　　魏东岳终究还是没有对林希说出自己退伍的原因。

　　“你经常去听演唱会吗？”林希的问题也是毫无逻辑。

　　“不是，只是因为那场是五月天。”

　　“一个有39岁的稳重，29岁的浪漫，19岁的热血和9岁纯真的主唱？”

　　“这是说我么？”

　　“你大概有的是3岁的幼稚和5岁的自大。”

　　聊天的节奏变得正常起来。

　　“最让我感动的，是他们的兄弟情义吧。我比他们小不了几岁，当看到他们坐在台上胡侃的时候，好像看到当年坐在操场看台的自己。半生归来，他们仍是少年……”

　　“你也是。”没等魏东岳说完，林希就知道他会有转折，立马把话堵上。

　　虽然林希是个不拘小节的豪爽姑娘，但是她毕竟也还是个女人，有女人天生的敏感和第六感。男人在这种时候，还是需要被鼓励的，至少会让他原本的落寞不被放大。

　　这果然让魏东岳有些感动，他扭过头看着林希，林希也感受到了右侧灼灼的目光，但她胆怯了，不敢与魏东岳对视，觉得脸颊渐渐发烫。

　　太没出息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害什么羞！再说了不就看看吗，你当是在谈恋爱啊！林希心里直打鼓。

　　魏东岳向来认为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有时生意场上没有办法逃避。可如果投机的人，聊上几句便能感受得到和自己是不是一路人。

　　今晚和林希意外的这场对话，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又加深了对这个女人的认识。

　　“走吧。再不回家天都亮了。”林希重新发动起车，路上什么都没有，车速渐渐快了起来。

　　“看你还是个文学青年，金庸古龙看不看？”为了缓解困意，林希没话找话。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魏东岳心想，林希找的话题还不错，都是自己喜欢的，顺便还回忆了下青春。

　　“男人都喜欢郭靖吧，本质上都是没长大的顽童。”林希评价。

　　“错了，男人都想成为项少龙，功高盖世，红颜遍地。”魏东岳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寻秦记》是有色读物。按说酒该醒的差不多了，也快到家了，可他怎么反而有种不想分别的感觉。大概是很久没聊这些兴趣之内的东西了吧。

　　关于聊天这件事，如同喝酒，陪伴的人若是选对了，会让你上瘾，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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