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公园附近的一处公寓里,推开一楼黑色的木门,延着过道狭长的楼梯盘旋而上,在顶层的卧房里,顾曼娆正安静地看着书。
真丝发带将额前的碎发拢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冬日的暖阳照在她漆黑如墨的长发上,更显得她一张小脸出奇的白净透亮。曼娆穿着白色的睡衣裤,脚上趿着一双棉质家居鞋,浑身散发着一股慵懒的气息,像只小猫,忍不住让人想亲近。
她自出院之后就一直养在这里,因为伤口缝合后又撕裂过一次,所以医生叮嘱了,要好好休养,千万不能再做任何剧烈的运动。
所以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她都是在床上度过的,顾良辰不许她下地,一日三餐都送到房里,恨不得喂给她吃。
她已经不像在医院里那样情绪激烈,虽然心里时时刻刻都想着沈其琛,但表面上,她装得很平静。即便知道哥哥近乎将自己“软禁”起来了,可她却没有丝毫异议。
手机被拿走了,美其名曰养病期间不能伤了眼睛。护照则放在沈家庄园根本都没带出来。她像是翻不出如来佛手掌心的猴子,只能乖乖等候时机,看哪个有缘人一不小心,可以取下封印,还她自由。
到那一刻,她不求做那个折腾得地覆天翻的妖精。只求平平淡淡,修成正果,就阿弥陀佛了。
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无聊的时光只能靠看书来打发,她想起沈其琛桌子上那本IslyofSkye,便让顾良辰买来,仔仔细细读着。
她记得他说,那地方很美,如世外桃源,是人间仙境。
她还记得,他告诉自己那里的龙虾很好吃。
原来,他说得每一字每一句,竟都刻在她脑子里。她原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在意。她原也不知道,原来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已经那么重。
重到暮暮朝朝都惦记,心心念念他一人。
从前不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愁肠百转,是这种滋味。思念得紧了,就将那枚祖母绿的戒指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戴上,那是她唯一带在身边的,和沈其琛有关的东西。
那是她的希望,也是沈家身份的象征,只要有这枚戒指在,她就是沈其琛认定的太太。像枝头一抹细小的绿,虽不起眼,代表的意义却是重大的。那是告诉自己整个严冬已退场,终于捱到早春降临的标志。
顾良辰对此一无所知,他只当那是她众多首饰中的一件,并未放在心上。他忙着继续暗中调查,搜集沈氏圈钱的证据,只有将这件事做实,才能彻底打垮沈其琛。他要他把吞下去的钱,全都吐出来。
梁嘉月搬了进来,不再拿照顾曼娆当借口,而是以她哥哥女朋友的身份,和他们几个住在了一起。顾良辰甚至为了让自己的心上人每日可以早些回家,不要流连在琴房练琴,特意给她买了一架钢琴放在客厅里。
钢琴被送过来那日,曼娆和豫然并排站在顶层的楼梯上,扶着栏杆向下俯瞰,满嘴酸话揶揄着楼下的两个人。
“我病了这么多日,都没见有人给我买个琴回来弹弹,打发打发时间。嘉月不过这两天回来得晚了些,某些人就恨不得将教室挪回家。啧啧。”曼娆只当自己是最烦人的小姑子,可谁叫她被哥哥棒打鸳鸯了,表面上不能反抗,私底下还不能折腾一下嫂子么?
“曼娆,你应该这么想。你哥就是怕你无聊,不光买了架钢琴,还给你找了个会弹琴的嫂子呢。”萧豫然凤眼微眯,薄唇一张一合,揶揄人的功夫丝毫不输给顾曼娆。
“我哥哥这么疼我啊,我原先都不知道呢,还以为男人个个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
他们两个是从小的默契,无人时互相挤兑,御敌时一致对外。可这次却败在了这对热恋中的人手上。
良辰和嘉月只当他们是羡慕嫉妒恨,当即来了个四手连弹,狠狠把他们两个人虐了一把。待楼上的人求饶似的捂着耳朵求不听,他俩才停下来,转身一同去准备起午饭来。
香喷喷的饭菜端到桌上,冒着热气,四个人围坐在桌边,像是寻常人家周末亲友聚会,融洽又温暖。良辰和曼娆已经多年没有这样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餐饭了,所以对这样简单的幸福,倍感珍惜。
两个人都没有提起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以及那个让他们不愉快的人。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如初。
顾良辰希望,自己有力量维持住着平淡的生活,即使来日腥风血雨,也不让身边的两个女人再受到丝毫伤害。他还希望,曼娆可以在这时光如流水的岁月里,抹平那段记忆。
他在等她对沈其琛死心,用时间消磨爱情,像是一道凌迟的旨意,他赌她熬不过去。
看着面前的人有说有笑的样子,一种久违的感觉慢慢在顾良辰心底发酵,满溢,充斥着他的心脏。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寻常日子里,良辰不寻常得多饮了几口酒,就着嘉月包好的虾饺,吃得很是满足。
豫然也吃得开心,折服于嘉月的手艺,边吃边称赞,“我妈以前说,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先要留住男人的胃。嘉月,凭你的厨艺,想娶你的何止良辰一个。”
他眼睛里带了笑,看嘉月的样子有些不怀好意。
曼娆挑挑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到,“怎么,你是不是想说,除了我哥,你也想娶?”夹了一个饺子放在嘴里,继续说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吃不如饺子,好玩.....”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嘴巴又毒又刁。嘉月听了,脸顿时红了起来,顾良辰瞪了曼娆一眼,吓得她差点被嘴里的半个饺子噎死。
慌忙中喝了一口醋,饺子是咽下去了,醋的味道却留在嘴里。不止嘴里,仿佛整个房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醋意。
比看曼娆的眼神凶狠数倍,顾良辰也瞪了一下萧豫然,那警告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曼娆啧啧了两声,道了一句,“真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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