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远处游,人更少了,她也觉得更累了。
只是盯着远处的浮子,再盯着近些。却渐渐的在和她拉开些距离的爸爸,深深的海水,在阳光下,水波纹反射着光芒,透过水镜,刺进眼睛里来……很累的时候,面前水花翻滚,爸爸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笑着。
“小胖妞儿,还有十米就到了哦……游到了你就可以休息了。”
也就是还有十米啊……平常来说,十米是很短的距离。可是她已经游了很远的一段路程。
“只有十米。”爸爸翻了个身,来到她旁边,伸手给她,“小胖妞儿,加把劲儿!踩踩水,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到。”
真的只是休息了一会儿,聚集的那一点点力量,让她游完了剩下的那点儿距离。当她坐在浮子上,沙滩看起来是那么的远,爸爸在一边和她开玩笑,说休息够了我们得赶紧回岸上去,坐在这里久了,你这个小胖妞儿要招来鲨鱼怎么办……她回头看看深蓝色的海水,还真是有点儿怕。返程的时候,她游的就特别快,冲刺到岸边,她甚至超过了爸爸。
累极了,躺在沙滩上,一动都不想动,有人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脚尖,她也不动。
爸爸说,小胖妞儿,再晒就会晒爆皮了哦,快点儿起来我们去冲澡,然后吃冰激凌,晚上回家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呵呵,真的,后来吃冰激凌的时候,额头上、肩膀上都火辣辣的疼。
她和爸爸吃了一杯又一杯冰激凌。然后开心的打开爸爸的钱包付钱。
最后她问爸爸说:“其实,刚刚剩下的距离,才不止十米吧?”
爸爸笑而不语。
回去的路上,她耍赖让爸爸背着。爸爸开玩笑说,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让人家看见你欺负老爸像什么样子?不像话、不像话……她继续耍赖,说就走十米。
很多年过去了,她总记得那个夏天碧蓝的海面,美味的冰激凌,和爸爸说,小胖妞儿,加把劲儿……总记得,尤其在她累了的时候。就算是她早就不是小胖妞了,就算是她早就成年了。
她总觉得,一抬头,爸爸还在前面引着她……
西溪坐到爸爸的床前。
太阳渐渐的下去了,病房里被红霞映着的光,一点一点的在消退……
西溪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便凉了。
她抹了一把。
掏手帕的时候,摸到了手机,已经关了很久。
她拿在手里,没有按开机键。
这儿医疗器械这么多,她担心会有影响。
“小胖妞儿,给我杯水好不好?”
唐恩窈在餐厅里打完了手机打座机,连续打了几次,西溪的手机关机,她的公寓和她父母那里,座机都无人接听。
她也没有接到西溪的短讯。
反而有一条郑子桓的,告诉她,他今天晚上值夜班,这个周末在海关集训基地有个处级以上干部培训,他的时间被排满了。
子桓分明没说他等着她安排见她的家人,但是他在跟她汇报日程。
恩窈站在那里看着短信里那规规矩矩的几行字。
这个人,余外的话,一个字都不肯多说的。
“窈窈,你泡茶泡到塔吉克斯坦去了?”小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见她只顾拿着手机发呆,就要从她手里拿过爷爷的杯子,“你呀!神不守舍的!”
恩窈把杯子夺回来,打开盒子,拿起黑檀茶针,在茶饼上磕了两下,给杯子里添了茶,她看了看,问:“这茶不错啊。”
小树闷闷的说:“许伯伯送的。”
恩窈“哦”了一声,说:“哦,。”那是替雷波哥行贿的。”
小树不吭气。
恩窈给茶杯里注入热水。手摸着古铜色的茶杯,温润极了。她说:“这杯子原先是一对的。”
小树点头。当代名家制作的紫砂杯。算不得什么值钱的东西,好处就是,这东西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奶奶和爷爷各用一只。爷爷那只,被奶奶不小心摔了;他就耍赖,抢了奶奶的这个用。”恩窈把杯子举高些,杯底有一处阴文,是工艺大师的标识。
小树看着那杯子,说:“你给送上去吧。我外面走走。”
恩窈端着盘子,“要我陪你吗?你自己去?这样不太好吧,雷波哥在……”
“他又不是我的客人。他在哪儿跟我什么关系啊!”小树说。
恩窈刚要说什么,抬头就只见许雷波站在了门口,脸上依旧是平静的,恩窈却忽然不太敢多看他,她知道许雷波不会听不到姐姐刚才的话。她于是不说话,只对着许雷波笑了笑,迅速的往楼上去,听到身后有声响,似乎是姐姐说了什么,只听许雷波低沉而浑厚的嗓音叫道:“杨小树!”
恩窈紧走两步,上了楼。
楼下地板上踢踢踏踏的声音传过来,大门开了又关上。恩窈忍不住往走廊上靠了两步,看到那两个人的身影隐在了院中的树影下……她还想再看两眼,就听到爷爷在叫她,她赶忙缩了一下,端好了手里的托盘,往爷爷书房里去了。
“爷爷,等急了啊?”她笑嘻嘻的把托盘放下,“您今儿晚上吃的还舒坦吧?”
唐世友从孙女手里接过来茶杯,“嗯”了一声,心满意足的靠在躺椅上,闲适的很。
恩窈给爷爷削着苹果。
“那俩小毛头呢?”唐世友问了一句。
恩窈想了想,说:“我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在打架了,爷爷您先吃点儿水果,等下我去给您侦察侦察……”
唐世友“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戴着助听器的右耳,笑道:“来,且慢着侦察他们两个小毛头,你这个小家伙,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我仿佛听着最近一段时间,有些什么故事。”
“爷爷您想听说书呢?”恩窈笑。把苹果切成一块一块的,切的不是很均匀,有点儿难看。她码着水果块儿,心想要是姐姐干这活儿就好了,就是雷波哥切水果,也一定切的好看……她微笑了一下,“爷爷,我怎么现在都觉得雷波哥跟咱们家家庭成员似的了,好奇怪啊,怎么那么自然?”
唐世友微笑着,抿了口茶。
隔了好一会儿,恩窈忽然说:“我觉得吧,雷波哥追我姐,也得跟您当年追我奶奶似的,不下猛药是不行的。”
她低头去叉苹果吃,猛的头顶一阵剧痛,“爷爷!”
“胡说什么呢?!”唐世友一巴掌拍在孙女脑门儿上,“去,给我看看去!”
“什么啊!”恩窈哭笑不得的揉着头顶。
“别让许雷波那臭小子真的下了什么猛药。”唐世友白眉毛一颤一颤的。恩窈看着爷爷,因为爷爷脸上一点儿开玩笑的神色都没有,她分外的觉得可乐一些,于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杨小树气呼呼的夺门而出,许雷波紧随其后。
院子里疏影横斜,树木花草都已经发芽,两人一前一后急行,许雷波不是被这棵树的树枝打到了头,就是被那棵花的花枝扫到了脸,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小树那倔强而决绝的背影,忍不住心烦意乱。他紧走一步,伸手抓了小树的手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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