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陀得意地说：“那当然。傻小子，这可不是老鼠，这是阿尔卑斯山上特有的蝙蝠，我在它的身上煨了多种药液，专门用来强健身体。我本来想自己享用的，你小子有福气，就给你了。”

　　“没有病菌吗？”

　　“当然没有。”

　　“难怪那么好吃呢。”唐一飞摸着脖子，完全放心了。

　　两个人喝了点粥，老陀没有像往常那样提着小木箱出去，也没有坐在那些瓶瓶罐罐前面工作，而是坐在小木桌前闭目养神。

　　老陀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唐一飞可不想这样。在小木床上一连躺了三个月，他都快憋疯了。他趁老陀不注意，溜进小木屋的里间，看他收拾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过来——”老陀苍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唐一飞蹑手蹑脚地出来，乖乖地在老陀对面的小木凳上坐下。

　　“老师，那里面都是什么宝贝？”

　　“那些是宝贝不假，但放在你的手里，只是没用的东西。你只消记住了五毒液的解药配方，做个千万富翁不会有什么问题。”老陀依然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

　　“真的？老师，您这手指头一动，那可都是亮晃晃的金币啊。”唐一飞一脸向往。

　　老陀倏然睁开眼睛，那双依然炯炯发亮的眸子死死地盯住唐一飞的眼睛，好像丛林深处的眼镜蛇。

　　唐一飞一看这眼神儿，浑身打了一个机灵。

　　“老师——”

　　“我问你，你找我到底做什么？”老陀的脸上没有了往常的笑意。

　　“老师，我不是说了嘛，我厌倦了尘世，看破了红尘，想跟着您云游天涯学本事——”

　　“你要是再不说实话的话，你永远都没有机会了。”老陀的声音虽然缓慢，但让人忍不住心生寒意。

　　在那双眼镜蛇一样的眸子的审视下，唐一飞犹豫了一下，嗫嚅着说：“老师，我真是想请您帮忙的。”

　　“就你这小子，我会不知道你有几根花花肠？就是全世界的男人都出家了，你也不会出家。没有了女人，你也会打男人的主意。你小子，天生就不是安分的命。你小子有胆有识，又聪明机警，我倒是想把你留下来，可我担心把你困在我身边几年，把你憋成傻子也未尝可知。不过，你能在这里找到我，也算是你的本事。能让你小子这样卖命来求我，肯定也不是寻常的人。冲着你喝下的那杯五毒液，我不会让你白跑这一趟。但我也不敢保证，我就能帮得了你的忙。这全靠个人机缘和造化。”

　　唐一飞擦了一下大嘴巴，尴尬地说：“老师，我不是故意要欺骗您的。只是这个人确实是条汉子，而且还救过我的命，我不能不帮。不过，您的眼神也太毒了吧？”

　　“就你那两下子，还敢在我面前卖弄？不过，你也算帮了我一个忙。五毒液的解药我在好些动物身上都试过，但一直不敢确定药效如何。毕竟，五毒液对神经的伤害在动物身上体现不出来。而我又不能在自己身上尝试，唯恐出现意外，不能留下宝贵的资料。”

　　老陀顿了一下说：“而这种东西，我也不想随便在人的身上尝试。你小子敢喝下，也不愧是我老陀的得意弟子。正是因为你的尝试，我才找到了最佳的配方比例。”

　　唐一飞揉了揉脑袋说：“老师，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的。等我将来娶了老婆有了孩子，真的无牵无挂了，我一定跟着您。”

　　“笑话！你现在一无所有，尚且耐不住寂寞，何况等有了老婆和孩子？你用不着在我这里拍马屁。我能帮你自然会帮你，如果我无能为力，你就是说到天上，我也无可奈何。”

　　“那是自然。”

　　听到这句话，不光唐一飞长吐一口气，就连冷苍野和海东青也放下心来。

　　三天后，载着老陀的私人飞机落在了冷氏庄园特定的飞机跑道上。

　　冷苍野本来打算先给老陀好好接风，谁知道，老头很倔强，执意要先看病人。

　　担心慕雨轩撞到老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冷苍野打算让希金管家先去安排，支开慕雨轩。没想到，两天前，冷老已经安排慕雨轩回国。

　　“云溪呢？”冷苍野下意识问。

　　希金管家微微一笑：“她还留在这里。”

　　冷苍野一听，这才微微放了心。

　　“她很好。”希金管家又补充了一句。

　　冷苍野突然醒悟，这是父亲一贯的手法。挟制一个人，一定要留下他最在乎的人。

　　老陀看到冷苍泽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先饿上三天，然后再做检查。”

　　冷苍野疑惑：“他这样的身体，耐得了三天吗？”

　　“要是连三天都耐不住，那就别治了。”老陀不客气地说。

　　希金管家想说什么，冷苍野赶紧朝他使了一个眼色，阻止他再开口。唐一飞在一边说：“老师这样做，是不是先让病人腹脏干净，检查结果更明晰？”

　　“废话。”

　　老陀瞪了他一眼，扭头对冷苍野说：“看得出来，这里也不是寻常的人家。现在，可以上菜了。有什么好吃的，只管端上来。不过，有一点我要提前说明，我不喜欢别人和我一起吃饭。只用飞飞陪着我就可以了。”

　　冷苍野连连点头。

　　待客餐厅的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老陀一看，顿时两眼放光。他直接把站在一边伺候的佣人轰出去，还关上了房门。唐一飞恭恭敬敬地说：“老师，我给您敬酒。”

　　“不用，自个吃自个的。不准说话，免的打断了我的吃兴。”

　　老陀说着，脱掉布鞋，赤脚上了椅子。他蹲在椅子上，端起旁边的一个盘子，用手扒拉着往嘴里送。

　　“嗯，正是我喜欢的口味！”

　　等到餐厅的房门打开的时候，佣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乖乖，一桌子的菜，全部被吃的干净。

　　到了晚上，老陀不愿意在房间睡觉，执意睡在花楸树下面。他喜欢听着虫鸣入睡。冷苍野拗不过他，只好作罢。只是多派人手，保护好他的安全。

　　他并没有去看若云溪，而且还刻意回避着她。

　　听佣人说，若云溪因为怀着双胞胎，肚子格外大，她现在腿脚浮肿，连走路都是困难，每天只是在房间里活动，不过心情很不错。

　　他刻意忍着不去见她，就是不想破坏她这平静的心境。不管她怀着谁的孩子，她始终都是若云溪。他不想再让她受到伤害。

　　从佣人口中得知冷苍泽对慕雨轩说的那些话，他那坚冰一样的心忍不住触动了一下。这等于在无形中帮了他和若云溪。至少，慕雨轩不敢再拿着冷苍泽的病情来威胁她。就冲这一点，他也要老陀治好他的病情。

　　只是，慕雨轩怎么可能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回国？

　　两天前，慕雨轩被希金管家带到小客厅。

　　冷老说：“阿泽的病情没有半点好转，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和上次一样，哪种药材出了什么问题？”

　　慕雨轩摇摇头说：“这一次，每一样配料，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只是因为大少爷用药太多，对药物的吸收能力大大降低，这才降低了药力。”

　　“阿泽暂时没有什么问题，我想麻烦你回国一趟，请教一下慕老先生。他虽然多年不再接触药书，但他的经验很丰富。我想，你们祖孙联手，肯定会找到最佳治疗方案。”

　　这也是慕雨轩的想法。

　　“我给大少爷配好一周的药物，有薰药，也有服药。我会尽快赶回来。”

　　“我会让他们严格按照用量给阿泽服药。”

　　“云溪已经七个多月了，临近生产，我想把她带回去。这段时间，真的麻烦您了。”

　　有阿来在若云溪身边，他就是想说什么，她都会在一边喋喋不休地提醒，让他感觉很不爽。

　　“我听管家说，你太太现在行走都困难，怎么能经得了来回颠簸的劳顿？你只管回去，她在这里肯定会得到妥善照顾。”

　　慕雨轩还想再说什么，冷老已经挥挥手，让保镖把他送出去。

　　螳螂捕蝉，黄鹊在后。

　　慕雨轩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这次离开，真正的原因只是为了支开他，让老陀给冷苍泽看病。

　　三天后，唐一飞已经把老陀在伦敦最隐蔽的地下工作室搬到了冷氏庄园。

　　这个老头从来不适用手机，从来不看电视，从来不上网，但却有着世界上最先进的仪器。

　　除了唐一飞，所有的人都被关在外面。包括冷老。

　　冷老不放心，想让冷氏庄园的私人医生陪同，老陀断然拒绝。

　　冷苍泽被放进一个类似火化炉一样的东西，然后被缓缓推进了仪器。看着里面和火苗一样的强光，唐一飞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我最新研制的。”

　　“那是什么光线？怎么看起来跟火苗似的？”

　　“那是超强的激光光纤，可以撕裂空间，照在眼睛上，会直接将视网膜损坏。”

　　“冷苍泽这样被放进去，会不会——”

　　“他身上有过滤网，死不了。你再废话的话，我把你塞进去。”

　　唐一飞赶紧闭嘴。

　　冷苍泽的检查结果出来，老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唐一飞一看情形，紧张地问：“老师，怎么样？”

　　“没救了。”老陀脱掉手套，仍在旁边的工作台上。

　　“连您都没救了？”

　　“你才没救呢。”老陀瞪了他一眼。

　　“老师，我不是说您啊，我是说连您都觉得他没救了，那真的是没希望了。”

　　“送到老天爷那里，肯定也没救。”

　　房门打开，两个助手把冷苍泽推了出去。他现在很虚弱，时不时都处于昏迷状态。老陀拿着冷苍泽的血液和骨髓样本，留在工作室。

　　所有的人都被挡在外面。希金管家刚想推着冷老进去，唐一飞走过来，做出一个打住的姿势。

　　“情况怎么样？”冷苍野焦灼地问。

　　唐一飞无力地摇了摇头：“这种病和白血病差不多，但比白血病更厉害。大少爷的造血系统已经完全坏死，再过一段时间，他的口鼻将开始出血，直到最后完全衰竭。”

　　“不可能！慕先生一直都在为大少爷治疗，病情控制的相当不错。”

　　“那也不过是慢性自杀。如果疗效不错的话，大少爷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状况了。我的老师看过他配的药物，只是维持外面的形貌罢了。对于身体内部的问题，没有什么作用。至于薰药，要赶紧停止。那只会加速大少爷身体的衰竭。现在大少爷还只是昏迷，再过一段时间，身体内部承受不了外界的重压，就开始出现压力回流现象，就是我刚才说的口鼻出血。”

　　冷老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下去。

　　“那慕先生配的服药，还使用吗？”

　　“可以服用。全当是心理安慰。不过，按照大少爷目前的情形，以后恐怕很难再服用。”

　　“为什么？”

　　“他以后昏迷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唐一飞冷静地说。

　　“慕先生说有把握治好大少爷的病。”希金管家固执地说。

　　唐一飞笑了笑，并没有接话。冷老按着轮椅的手微微发抖，神色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凭着知觉，他相信他说的话。他请来的那些专家，虽然都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尽全部的心力去挽救冷苍泽的性命，但他知道，他们也不过是迫于他的压力罢了。至于慕雨轩，他也明显看出他的力不从心。

　　他的这个儿子，他几乎费尽了大半生的精力。他真的不甘心放弃。

　　“我一定会想办法保住阿泽的性命，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人力。”冷老缓缓地说。

　　冷苍野听到这句话，神色也一下子暗淡。

　　看着希金管家和冷老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唐一飞在一边安慰他：“冷总，您已经尽心了。”

　　“我也不会放弃。”冷苍野盯着唐一飞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一定要老陀先生想尽一切办法来救他！”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凶猛的火焰。但脸上，压抑着平静。

　　唐一飞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冷苍野回到房间，颓然靠在门上。唐一飞不懂父亲的意思，但他懂。他绝对不会放弃，哪怕是赌上他和若云溪的性命，父亲也会逼着慕雨轩将大哥的性命延续到极限。

　　一天之后，老陀把冷苍泽的血液和骨髓化验单扔到唐一飞面前，长途一口气说：“今天下午我们就撤。”

　　唐一飞一看化验单，一张脸彻底灰暗下来。所有的指标全部都在最低值下面，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希望。

　　“老师，咱不能就这样走了啊。您怎么说也是世外高手啊，我都把您吹到天上去了，您不能撒手不管啊。”尽管如此，唐一飞还是苦苦哀求。

　　“那是你的事情。”老陀两眼一瞪，脸上带着怒色。

　　“老师，您是华佗在世，不能见死不救啊。”唐一飞想哭了。

　　“我不医治死人的。他跟死人没有什么区别。”

　　冷苍野从外面走进来，一双幽深的眼眸看着老陀，诚挚地说：“老先生，我相信您一定有办法的。”

　　“我没有办法。”老陀双手一摊，干脆利落地说。

　　冷苍野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恳求带着信任也带着不肯放弃的执着。

　　“老先生，请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

　　老陀被他看的不自在，嘀咕着说：“你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

　　“我请您帮忙。”冷苍野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浓浓的疲倦。

　　“这小子，简直是老天爷刀子刻出来的，太齐整了。被这种眼神看着，我心里直发毛。”

　　唐一飞惊呼：“老师，您不会性取向有问题吧？”

　　老陀扬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想让我把你变成女人，就等着瞧！”

　　唐一飞抱着脑袋求饶：“老师，我只是随口说的，您千万别当真。”

　　冷苍野看着老陀，坚持说：“老先生，只要能救我大哥，我不惜我的性命。”

　　听到这句话，老陀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但很快暗淡下去。

　　冷苍野不解，但唐一飞注意到了这小小的变化。

　　“老师，您有办法？”

　　“没有。”

　　“您一定有！”唐一飞胆大地说。

　　“小子，你别信口胡说。”

　　“您刚才的表情告诉我，您肯定想到了办法。”

　　老陀喟然长叹：“你小子的功夫都用在这上面了吗？”

　　“老先生，不管是什么办法，我都肯定您尝试一下。”

　　老陀抚摸着辫子胡须，叹气：“为了救你哥哥，哪怕是你丢掉性命也无所谓吗？”

　　“是。”冷苍野坚定地说。

　　“能这样说话，也算是一条汉子。不过，我从来不做这种用一命换一命的事情。”老陀摇着头说。

　　冷苍野听出了弦外之音，马上说：“老先生，如果能救活我大哥，那可不是一命换一命，是一命换无数条性命。”

　　“这我不管，我绝对不会用你这个健康的人去换取那个病榻之上的奄奄之命。”

　　唐一飞也明白怎么回事，顿时僵在那里。

　　冷苍野看了他一眼，他立即醒悟，他在暗示他，一定要打动老陀。没有再犹豫，唐一飞扑通一声跪倒在老陀面前，语气沉重地说：“老师，您一定要帮他！我求您了。只要您答应，从此之后，我一定死心塌地地跟在您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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