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家聚会宴席上,颜可可故作轻松地迎合着场面的气氛。但自己心里明白,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岳子凡的目光终究不是办法。
因为这很快就让男孩察觉到了异样,他终于在钢琴后面拦住了穿着一身咖啡色半衣裙的颜可可:“可可,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不要我带你到后面的客房休息下?”
“我……”颜可可犹豫了一下,咫尺之外,她看到了俞成瑾飘过来的一个肯定的眼神。于是女孩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子凡,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走过迷宫一样的长廊,颜可可对眼前的一切皆有熟悉。
在这里,自己是第一次遇到了俞成瑾呢。
昨天晚上,两人说了些很感性的话。后来累了,也就不知不觉地抱在一切睡着了。
醒来吃早餐的时候,俞佳看自己的眼神都很暧昧,一直在旁敲侧击地着玩笑。
颜可可还记得,这是今天冬天最晴朗的早上。餐厅落地窗外面是一片院子,阳光照在落雪上,慢慢融化着泥泞。
俞刚和俞成瑾若无其事地谈论着那些有的没的实事,俞佳就像一个娇宠的小公主一样跟父亲兄长撒娇卖萌。
所有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俞家即将破产的厄运——能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吃早餐的次数只怕亦是少得可怜。
颜可可突然就好羡慕他们,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这世界上最珍贵的财富了。
当时俞成瑾为她填了一杯牛奶,轻轻说过:“如果你喜欢,就慢慢试着走进来好了。我的父亲是个倔强讨厌的老头,妹妹是个骄纵没大脑的傻姑娘,但他们都是好人。会给你单身孤寂时难以比拟的幸福和安全感。”
只有颜可可自己知道,她差一点点就点头了——只差一点点。
“可可?”
大概是看出女孩在走神,岳子凡轻轻叫了她一声:“你还好吧?”
“没事……昨晚跟俞佳说话说的太晚,可能有点累了。”颜可可佯装着笑意,轻轻挑起嘴角。
“想不到你跟俞佳竟然能做朋友。”岳子凡直到现在还觉得很诧异。
“她没你想的那么坏,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颜可可摇摇头,侧倚在窗前往对面看去——
当初那场舞会就是在岳家的这处郊外别墅举办的,对面三层的小白楼正是她纠结于心的最后一道关卡——住在那栋楼里的那位神秘的伯父,当然,她已经知道了,他叫柯轶伦。
“可可,你怎么总往那个窗户看?”岳子凡把颜可可带进一间起居室,给她倒了杯热水:“你今天一直心神不宁的,我很担心。要不——我还是回国念书吧?不在你身边实在不放心。”
从今天早上开始,颜可可一直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来拒绝这个痴心的男孩子又能不让他很受伤害。可是纠结到现在,她被自己的软弱婆妈所激怒,也被男孩自作多情的温暖逼得抓狂。
如果找不到一个最好的方案,那不如就干脆——实话实说。
“岳子凡,你保护不了我的。”颜可可刷得一声挡上窗帘,站起来的身高只到男孩的肩膀。大半年下来,他似乎又长高了。
大概是女孩此时的气场太逼人了,岳子凡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可可,你还是不相信我么?”
“对,我不相信你。”颜可可冷笑:“为了个女人,把自己的学业责任父母的希望全部都抛弃掉,你觉得这样的男人是我颜可可想要的么?”
“可可,你怎么了——”岳子凡显然是别女孩无来由的一顿咆哮给吓到了。而下一秒发生的情景就更是让他目瞪口呆了。
颜可可一下子拉掉了自己肩膀上的衣物,那块贯穿前后的枪伤泛着红嫩的疤痕硬生生暴露在男孩的眼前。
“可可……”男孩的脸一下子贯红,当即瞠目结舌语无伦次:“你是干什么啊,快点,冷,穿上——”
“岳子凡,那种青涩校园的爱情故事应该玩够了吧——你看看这里,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车祸伤,而是枪伤。
我颜可可从来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身家贫寒,又有趣又乖巧的女孩子。等着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不期而遇,我……跟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看着男孩无措的眼神,突然之间她不再有内疚和纠结,只想着尽快释然出一种轻松的距离感:“我接近你,只是想要接近你们家伯父而已。
至于为什么,跟你没有关系。岳子凡,请你听清楚我说的每一个字。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可可,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岳子凡在原地怔了一下:“我知道你跟我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
“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喜欢的,也不是什么人你都喜欢的起的。”颜可可苦笑:“其实我觉得你和俞佳真的挺合适的。一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嚣张着,一个活在自己想象中的别人……的世界里执着着。”
“所以今天,你是来彻底拒绝我的对么?”岳子凡怔怔地看着她,好久才从她刚刚的一番义正言辞里找出中心思想。
“算是吧。”颜可可低下头:“对不起,从一开始到现在,包括以后的所有时间和空间。岳子凡,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一点点,都没有。我最终会忘记你的存在,就像忘记任何一个高中同学一样,不知道在哪个时间点上,放下了就再也不会记得重新捡起来的。”
好残忍的拒绝呢,颜可可心想:只怕此时的每一个字贯穿这个纯情少年心脏的力度都不会小于自己肩膀上的子弹。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捂着掖着藏着骗着都会撕扯着双方的拉锯痛。
对不起,我已经没有精力浪费在你的身上了——头发很干净,衬衫很平整,笑起来很好看的……戴眼镜的高中校草。
就算是重回十八岁的颜可可,依然没有那种幸运去染指一份纯情的初恋。
因为我生命中的那个男人,几乎已经带走了我对爱情的另一种诠释。他让我只记得永恒,不记得变通。
“可可——”岳子凡站在原地,怔了好半天才追上去:“你把这个拿着——”
再一次放在女孩手心里的,依然是那个银质的观音吊坠!
颜可可就像被火灼烧了手心一样,突然一下子就甩了开,惊叫道:“这是!”
“是我大伯派人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岳子凡诧异颜可可为何会这般激动,他弯腰捡起来说:“可可,虽然我不知道你身边到底有什么危险。也知道,我也许没有资格留在你身边陪你去承担这一切。
有时候我会想起以前在学校的那些时光,真想再看到你背着书包鬼鬼祟祟地从院子外面翻进来的模样。我想,其实你是谁都不重要,至少我认识过的颜可可值得我喜欢过她。
男孩祈求的眼神望穿颜可可的恐惧:“这个护身符,你还是拿着吧。是我伯父说,希望你带在身边的。”
颜可可记得,这枚观音吊坠在去机场接秦贝儿的前一天已经被她留在凌犀的手上了。为什么又会回到柯轶伦这里!
如果唯一的解释是,凌犀交给他的?又或者是——
颜可可不敢再想下去,她攥着这枚发烫的吊坠,仰起脸认真地冲着岳子凡点点头:“谢谢你了,子凡,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另外,别对伯母说我是个坏女孩,我知道……她们都是善良的人,很喜欢我,我不想让她们失望。其实进不了你们这样的家,也是我自己没福气。”
“可可……”岳子凡默念着她的名字,目送着女孩渐渐消失在长廊的身影。第一次站在自己家的走廊里还会觉得风景那么陌生。
颜可可终于轻松了下来,这份轻松让她觉得自己好无耻。近在咫尺的白色阁楼,在院子里的积雪和惨淡的月色下显得伶仃相吊。
她定了定神,独自走进去。在一个木讷的女仆诧异的目光下,大大方方地说:“您好,我找柯老先生。”
那女仆怔了一下,旋即问道:“请问你是颜可可小姐吧?老先生等候您多时了。”
诶?这回该轮到颜可可惊讶了:“他知道我要来?”
女仆不说话,只是点了微笑着引着颜可可走上阁楼。
颜可可留心观察了周围的布置,这里装潢的一切会让她有一种恍如回到二三十年前的尘封厚重感。就好像是午夜梦回里与岁月的碰撞。
暗红漆色的地板,抽象的水粉画,摸上去冰凉的实木扶手,还有那烧得正旺的壁炉。
颜可可看到楼梯的拐角处有升降梯,应该是给行动不便的老人使用轮椅而准备的吧。
“老先生,颜小姐来了。”佣人敲了敲虚掩的门,老人清瘦的背影在书桌前动了一下。轮椅在地板上拖出吱呀的响动,披着大衣的老人缓缓转过身来,就像一架机器人般冲着颜可可僵硬招手。
颜可可看的清楚——老人的四肢应该是萎缩得很厉害,上一次匆匆一瞥,他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因而看得并不清楚。
而这一次,他就像是一个卸下防备的智者,带着点慵懒和对世事另眼旁观的态度。墨镜下疤痕纵横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昭显内心的神情。
“坐吧。”他发出邀请。
颜可可坐在茶几前的那张藤椅上,打量着这间书房的布置。浓重的书卷气和整洁高效的办公排布皆显露着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一位博学而儒雅的老人。
书架里排满了各个时代的纯文学,有些书是原版,有些事译本,但不得不承认的亲密度已经在颜可可心里滋生了——好多书也都是自己读过的。
“要咖啡么?”
“谢谢。”颜可可落落大方地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老人摇着轮椅来到吧台上的咖啡壶面前,枯瘦的手掌拨弄着机器上的摇轮,哗啦啦的研磨声飘在午后惬意的气氛里。
颜可可突然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无数个这样的下午。她也是在暖洋洋的气氛里,摊开一本书,冲上一杯饮品,享受着孤独又充实的生命。
“这是您写的字么?”颜可可看到书桌上摊着墨迹未干的书法,苍劲的大字仿若铺开胸襟的气魄。她不是很懂临帖,但能写出这样字的人,颜可可相信——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闲来练作,静心平气的。”老人摇着轮椅来到女孩身边,将半杯飘着浓香的咖啡递给她:“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呢?”
“我……”颜可可攥着手心里的冷汗,将那枚银质的观音吊坠放在老人面前:“我想知道这是什么……”
“混怨菩萨。在梵语里叫祈佤,戴在身上可以帮助人们辟邪恶平怨愤,安心归一。”老人扶了下墨镜,并没有对颜可可手里的东西表现出惊诧。
他的解释,就跟当时在淮余县火车站上买小玩意的老板说的一模一样呢。颜可可看着老人:“这东西应该是您的,真不好意思,差点被我弄丢了。”
“没关系,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老人如是说。
颜可可看着那吊坠上早已磨损在久远年代里的斑驳痕迹,轻轻问:“柯老先生,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与我的挚友在T国经商的时候从一座庙里求来的,生而有限财富无限,每一条商途皆不易,难有平常心,多生怨憎会。带这样的一尊菩萨在身,想来多可净涤信念。”老人的语速平缓,颜可可一字一句都听在耳里:“其实这东西就只求一个安慰,所以我和挚友每人带走了一只。”
“您的挚友……是不是姓林?”事已至此,颜可可又何须再有多惧。无法透过那墨镜的浑浊直视对方的心神,那就不如把自己想问的一切以任何东西做赌注来交换吧。
“林源。”
颜可可啪的一声站起身来,可是并没有等到老人的脸上有一丝一毫的诧异,她先意识到了自己难以沉着的失态是很不应该的。
“颜小姐,你怎么了?”
“没有……”颜可可坐回去,双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攥紧:“我没事,我只想问问你,你有没有为你自己所做的一切后悔过?啊——算了你不要回答了,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她把那枚观音吊坠放回到老人面前的桌子上,几乎就要落荒而逃了。
“不会后悔,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么会后悔自己重新选择的路呢?”老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只是这一句话,却让颜可可从心里升腾起了难以自持的酸楚——
我也死过一次,却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你杀了柯颜么?杀了秦贝儿么?”颜可可缓缓转过身,泛红的眼睛里落下强硬的决绝:“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知道而已。”
老人直视着他,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可以算在我身上。”
“那你今天,为什么不杀我?”颜可可看着茶几上的半盏咖啡:“你可以在里面下药,就像给柯起航和楚则溪那样。”
“如果这世上知道你所有秘密的人都死了,那是一件很寂寞的事。
所以——事情到这里,刚刚好为止。”摘下那铺盖了半张脸的墨镜,斑驳丑陋的疤痕遍布五官。颜可可没有料到他会突然以真面目出示,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吓到你了么?”
颜可可摇摇头:“还好。”她站在门口,身子侧转着,不说走也不说留。
“还有事么?”老人问。
颜可可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但却似乎还有好多想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的话噎在嘴边:“我……其实我觉得您是一位品格高尚的人,如果柯颜是你的女儿就好了。”
仿佛一击雷击,重重落在老人瘦削的双肩上。他抖动着惨白的唇,好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不过,如您所说——事情到这里刚刚好,恩,就这样子吧。”
颜可可微微一笑,转身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或真相,但是,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可可,你真的去了?”俞成瑾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我看到子凡有点阴郁得从后面回来,问他你去了哪,他也不回答。”
“俞成瑾,我们走吧。”颜可可的声音很轻松。
“走?”
“恩,去把房子卖掉吧。”颜可可笑着说:“不过之后,你可要想办法给我租房交租咯。”
“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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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老,您还好吧?”楚天越从套间的帷帐后面轻轻走出来,目光凝视着窗外那步履轻快的小身影:“要把这些罪扛在身上,实在让您受委屈了。”
“我并不在乎她怎么以为。
就像你们说的,至少这样她才能安心,只有安心才能甘心。也只有甘心了,才能安全。”柯轶伦戴上墨镜,低声叹了口气。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希望她能达到的状态。”楚天越看着院子里的女孩正在同从宴会上出来找她的俞成瑾说着些什么,男人的手很自然得搭在女孩的肩膀上。
他们很亲密,也很快乐的样子。
“如果当初,我有勇气去找晓韵……”柯轶伦把轮椅推了上去,并立在楚天越身边:“那么最后就不会是那样的结果了。你这样子看着他们,就不怕有一天自己会后悔么?”
“等我后悔的时候,我会亲手夺回来的。”
颜可可突然像有什么感应一样回过头,而楚天越的身影即可转回了窗帘后——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玩了太多次。他不明白,为何颜可可就好像总是能感觉到他在附近一样。他也不明白,自己有多舍不得她。
“你在看什么呢?”俞成瑾拉着女孩的手,循着她的目光狐疑地往楼上看过去。
颜可可说不出来心里有种什么样的感觉:“随便看看吧,我想以后,我也不会再来岳家了。回家做饭吧——以后,再见不到我那个可爱的厨房了呢。”
“可可,我不能卖你的房子。”俞成瑾很认真地说:“我不可能用楚天越留给你的东西去换我家的危机。”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颜可可不悦:“难道你想被高利贷打死么?是你自己说的,想积点德,别等到哪天莫名其妙的死我眼前了。
更何况,我觉得就算是楚天越的钱赔给你们也是应该的。毕竟俞信弄成这样,楚氏明显就是有意拿它试水。”
“商场之中愿赌服输,也……说不上是谁的责任吧。”其实俞成瑾心里多少明白父亲是被人坑了好几圈最后坑得翻不了身了。可是楚氏集团不救世也有人家股东利益的基本考虑,很多事情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反正你别跟我废话了,我给你就拿着。”颜可可郁闷道:“你要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以后我也不用你管了。”
“哦,那我们先去买菜?”俞成瑾松开颜可可的手,掏出衣袋里的手机:“等等,接个电——”
屏幕上那组诡异的屏蔽号码当即令俞成瑾脸色骤变:“喂?你——”
“周四凌晨1点钟,圣母大道罗斯福教堂,一个人来。”电话那端的声音如昨晚般低沉。
“你等等!”感觉到对方要挂电话,俞成瑾绕开颜可可狐疑的目光转过身去:“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只是给你你想要的东西而已。记着,一个人来,否则你见不到我。”
电话那端嘟嘟忙音,俞成瑾抬起头来只觉得对面楼的玻璃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刺眼。
“俞成瑾,是谁啊?”颜可可本能地感觉到了状况不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拉了拉他的手。
“没事,去找佳佳,我们走吧。”俞成瑾没有办法对颜可可坦明这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状况,不管是福是祸,对方既然没有提出要求,也只能亲身前往了。
周五凌晨一点。俞成瑾看了一下时间表。周五是平安夜,周六是圣诞节,很不巧的是——按照俞刚的说法,圣诞节前要是不把钱还上,这个平安夜恐怕就要止于平安了。
还有几天的时间,他必须地想办法把钱筹出来了。
“俞佳是周五的飞机回去跟朋友们过圣诞对吧?”颜可可想起来昨晚跟她随便聊天的时候说起来的。
“恩,”俞成瑾点点头:“家里的事还没告诉她,我跟我爸应该搞的定。”
“有你们这样的爸爸和哥哥,真是幸福啊。”颜可可唏嘘一声:“要不是看在我比你大好几岁的份上,我也想认你做哥。”
俞成瑾并没有回应她的调侃和玩笑,刚才的那个电话的确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
接下来的两天,颜可可几乎没有办法好好安静地待下片刻。因为手机几乎要被房屋中介打爆了。
虽然俞成瑾不允许自己替他筹钱,但她还是坚持把房子挂上去了。并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愿意这样做,可能是觉得亏欠他的太多,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帮他渡过难关。总之有些仗义就跟莫可名状的同情心一样伴随滋生,颜可可没想过那么多后果。
“喂?颜小姐么?”听声音是中介的宋小姐。
“恩,是我,怎么样了?有客人来看房么?”今天已经是周二了,颜可可很是心急。
“颜小姐,我们刚刚又仔细看了一下你留在这里的相关影印文件——”宋小姐说:“你这套居室挂着经适房的名义,拆迁补贴只能算百分十六十的产权。五年之内是不能卖掉的。”
“什么?”颜可可登时就傻了眼。
“是真的,你之前都不清楚么?”宋小姐耐着性子解释:“我看了你的其他资料,动迁期房要一年以后才能竣工,所以走的特殊程序申请的经济适用——”
颜可可想起来楚天越之前似乎跟自己提过的,大概是算准了自己不会愿意接受他的东西,才以其他方式帮自己置办了这套房产。
虽然用心良苦——但现在真的是把她坑苦了!
怀着内疚和焦急的心情,颜可可赶紧打电话给俞成瑾。
男人自然只是安慰她:“好了可可,你就是卖了我也不会要的。我这里还有一小笔代理费刚刚到账,我爸已经在求对方再宽限几天……你放心好了,我能想到办法。”
“你已经把自己那套房子卖掉了是么……”颜可可有点遗憾,说起来,她连去都没去过呢。
“房子只是个空壳子,里面要有自己想要的人才是真实的。”俞成瑾丝毫不以为意:“钱是可以再赚的,别想那么多了,安心做你的事吧。”
“我只是觉得没能帮上你的忙,心里有点难受。”颜可可说的是实话。认识这么久以来,大事小事都有他在身边。而这一次,自己有心无力,有力无缘。
“那你就稍微难受一段时间吧。”俞成瑾笑:“说不定就以身相许了呢。”
“少来!”颜可可佯怒,挂了电话后发现了落进来一条短信——是俞佳的。
【可可,明天有空么?我要走了,能不能出来吃个饭啊。】
说起来,寒假一开始颜可可就要在外面改全职工了,并没有太多闲暇的时间。
但是想起以前俞成瑾说过俞佳其实并没有什么朋友的事,又觉得不太忍心拒绝。现在俞家出了这样的事,她没有办法在其他地方帮到俞成瑾,好歹替他陪陪妹妹吧。也好过这个恼人的小妖精把本就烦躁不堪的父兄弄得更加抓狂了。
她回复【好吧,要不你来我打工那附近的餐馆吧。】
颜可可在一家小小的法律咨询公司里做兼职文员,每个月的薪水也够她吃饭花销了。她平日节省,手里还有一些积蓄。但想着以后若是要考研什么的还是需要早做点准备。
这段时间,她也有考虑过再去学一门会计,毕竟整个寒假空闲的时间还是很多的。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俞佳如约而至,她想如之前那样带着颜可可去隔壁一家看起来就很奢华的西餐厅,却被颜可可按住了。
“那里太贵了,我们随便吃点东西好了。”
“没关系呀,我请你——”
“你请我,还不也都是你爸爸和你哥哥赚的?”颜可可本意并不想教训她,但一想到那两个男人债务缠身地焦头烂额,而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却蒙在鼓里继续她公主般的大手大脚,心里就很添堵。
“我……”
“我请你吧,”颜可可把她拽进了一家干净又低调的中餐厅:“俞佳,我想跟你说件事,虽然你哥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觉得如果你真的想跟我做一种人。
就应该好好考虑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可可,你别吓唬我啊?到到底怎么了?”俞佳显然是被她如此严肃的口吻给吓到了。
“你哥哥和你爸爸,现在可能有些经济问题,他们不告诉你是不想你跟着担心——简单点说,你们家里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有钱了,你懂了么?”颜可可扶了下额头,随便点了几个菜。
“我…..其实我不怕的,我在国外也帮人家画设计图,我也能自己赚钱了。可可,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啊?”俞佳搓了搓手心,好半天才从颜可可告诉她的话里调回现实的思考。
“没有,你还只是个孩子,可能没办法一时之间那么坚强起来。但世事就是无常——”颜可可把一杯饮料推给她:“不管你接受不接受,都是不能改变的了。”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银行卡,交给俞佳:“这是你哥托我转给你的,他大概不好意思说吧。三万块,现在……也只能拿出来这些了。
你在国外生活消费高,也别太苦了自己了。”
“我不要……”俞佳拧了拧眉毛:“我哥也真是的……既然家里紧张,就不要管我了嘛。我说了我也不是那么没用的,也能自己打工赚钱啊。”
“最后一次了,”颜可可微微一笑,硬是塞给她:“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你就再装一次骄傲的小公主吧。”
“哦。”看着俞佳把银行看塞进皮夹子,颜可可突然觉得很是轻松。
三万块,是她上个学期打工赚的所有积蓄再加上助学金的总额。她不知道还能为俞成瑾做什么,哪怕只是杯水车薪,心里也是能舒服点的。
“后天的飞机是不是?”颜可可看到菜端上来了,叫俞佳赶快吃。
“恩,后天一早的。那个——你们都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能去。”俞佳拾起筷子,夹了几口菜吃着吃着,肩膀就开始抽动起来。
颜可可心想:到底是个孩子,家里遭到了事情情绪有波动也属正常啊。
“好了,你自己不是也说了么,没多大的事儿。”颜可可递了张纸巾给她:“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是为了这个难受。”俞佳哭得更凶了,鼻涕眼泪的都蹭到了饭碗里:“可可,对不起,每次想到我以前做的事,我都能从梦里吓醒。
好希望那只是噩梦,好希望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害你们的坏事……你和小雪居然能够原谅我……可可,有时候我又在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是不是就不会认识你了。
可我又舍不得你这样的朋友——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大家现在都好好的。别想那么多了。”颜可可叹了口气:“人一辈子长短不一,没什么事过不去的心结。你以后也要好好的。一个女孩在外面不安全,处处留个心,别再傻乎乎的惹是生非就是了。”
“恩,”俞佳用纸巾擦擦脸,佯装着笑脸抬起头来:“你放心吧可可,我可是很彪悍的,哪有坏人敢欺负我绑架我,我绝对能自己一路打出来的。”
“吹牛吧你,上回连个小偷都抓不到呢。”颜可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是因为鞋子没在战斗状态嘛。对了对了,等我夏天回来我们一起出去玩吧,叫上我哥,再叫上小雪好不好——”
就这样听着俞佳没心没肺的唠叨到天黑,颜可可觉得自己都困了。
拖着疲惫又有些亢奋的心情,颜可可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小贝无精打采地冲着自己咪了一声。她一脸无奈地苦笑:秦贝儿已经死了半年多了,现在自己身边的好姐妹居然是个那么破天荒地的角色。
你这猫——名字是不是想要改作小佳啊?
她拖着身子打开了淋浴间的热水,舒舒服服地冲了一个澡。说起来——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俞成瑾,但若要她真的把这间房子卖掉,她甚至怀疑自己在最后签合同的那一瞬间会崩溃呢。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点一滴都充满了那个男人的影子。不管摔破多少烟灰缸,他坐在沙发那一侧悠然点烟的样子就好像已经映在了墙壁里。
不管反复擦拭多少次,浴室的地砖缝隙里却永远残留着绝望的血迹。
楚天越……你还要在这里住多久?还要在我心里住多久呢?
打开窗户,让冷风吹进来。颜可可望着霓虹灯下的繁华夜色,五彩斑斓的光污染刺得她满目难过。收回目光融入黑暗,在小区花坛的那一点阴影处——她看到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烟头火。
谁家的男人怕影响到怀孕的老婆,在这儿偷偷吸烟吧。她心想。
她冲那团黑色的人影凝视了许久,然后关窗关灯,进屋,睡觉。
却不知道,熄灭了烟火的男人,也在同样的角度相对的方向看了她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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