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那两个月,周沫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切仿佛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又仿佛是每个人都在刻意为之,而她身在局中,毫无扭转的余地,只能随着事情的一路演变而随波逐流。
自上次和商陆不欢而散后,周沫本想让时间冲淡这些尴尬和冲突,然而商陆却好似变了一个人,平日除了处理手上的交接文件,就是和周沫周旋。
周沫想躲躲不开,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和商陆不期而遇。比如去超市,他们会拿起同一瓶红酒,比如去餐厅吃饭,也会不慎拼在同一桌。
周沫质问商陆,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商陆总是一脸无辜。周沫没辙,她既拿不出证据商陆跟踪自己,也没有权利阻止商陆的言行,但是任其发展又难免让自己心情憋屈。这种时候,周沫就会怨恨自己,倘若自己可以再强硬一点,蛮不讲理一点,那很多事都不会发生了。
就在公司交接前几天,周沫、商陆和龚经理一行三人到外地出差,巧的是,他们去的便是上次周沫和商陆闹翻的那家俱乐部。只是这一次,他们约见的不是潘姓夫妇,而是公司的接手人于本生及夫人秦如是。
三个男人凑在一起开烟会,一边抽烟一边开会。而基于礼貌,周沫则带秦如是到俱乐部里的精品店闲逛。
再次踏入此处,周沫心境起伏不定。
记得上一次,周沫还是在龚太太的陪伴下心惊胆战的选衣服,只是如今景物依旧,人事全非,谁也想不到龚太太年纪轻轻便去了,真像是大梦一场。
周沫和龚太太不过是一面之缘,尚且唏嘘,也不知道龚经理对这次的故地重游,是怎样的心情?
思及此,周沫叹了口气。
“这是你第三次叹气了。”秦如是不高不低的声音,打断了周沫的思路。
周沫惊讶的回头看她,秦如是却正在看手中的一件长裙,眼神专注,只是嘴里道:“是陪我这个人看衣服很无聊,还是这里让你感到不愉快?”
周沫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时猝不及防秦如是这样直接,连忙道:“当然不是针对您,只是因为这个地方,想起一个朋友,心情也受到了影响。”
话了,周沫又补充道:“那个朋友已经过世了。”
秦如是抬头笑笑,嘴角细小的笑纹安抚了周沫的紧张,她说:“前几年我也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按照你们年轻人的说法,应该叫闺蜜。”
周沫下意识问:“前几年?那现在呢?”
“也去世了。”秦如是又拿起另一件。
周沫半响没言语,仔细盯着秦如是打量,时不时看向她手中的衣服。
她想,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值得回忆的朋友,只是在一起时,没有人会预料到失去后的境地,然而失去之后,又无比怀念曾经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诚如她和龚太太。
龚太太在世时,周沫并不太喜欢这个人,甚至是排斥和抵触的,她讨厌龚太太对自己的谆谆洗脑,也不能适应龚太太口中的男女关系,只是如今回想,那些言论竟然不再逆耳。
又逛了十几分钟,秦如是买下两件套装,和周沫一起到对面的咖啡馆闲聊。
秦如是亲切和蔼,周沫安之若素,两人仿佛多年不见的朋友,无话不谈,百无禁忌。但两个女人的话题不管如何天南地北,最终也会落脚于两性关系上,所以她们也很快步入主题。
秦如是的观念是,男人在外,面子最大,女人在内,家庭最大。
这不得不令周沫又一次想起龚太太,记得她也说过类似的一句话:“男人要面子,女人要行头,男人的面子是女人给的,女人的行头是男人挣的。”
当时的周沫是如何想的?恐怕是左耳进右耳出吧?
可是眼下,同样一番过来人的忠告,周沫竟然觉得秦如是无比可亲。
可能,这就是缘分。
缘分一到,挡也挡不住,周沫也无力去挡,几分钟后便将她和夏行止的事简单和秦如是说了一遍。
秦如是听后笑了:“你俩就作吧,你作他也作,最后受罪的还是你们自己。”
周沫皱皱眉,本想反驳,转念一想,又找不到立足点。
秦如是道:“连我这个外人听着都觉得你们太累,太折腾,太为难自己,难道你们自己就不觉得烦吗,不想停下来歇歇?”
周沫耸耸肩:“已经停了,分手了,人走了,只是后来偶尔寄点东西回来。”
秦如是笑的暧昧:“嗯,听你的口气,看来你俩还会有下文。”
周沫问为什么。
为什么?
秦如是很惊讶,反问周沫,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早就有觉悟了。
秦如是的意思是,男人不会花心思在真正过去式的女人身上,而女人也不会花感情在不可能的关系上,所以他们的故事还没结束。
周沫无话可说,只是听着,心中隐有期盼,又不敢寄望太多。
然而左右为难的感觉太闹心,周沫又一次叹了气。
秦如是见状,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刚才的故事里,提到一个引发你们之间误会的男人,那个人……不会就是商陆吧?”
周沫十分惊讶,她怎能不惊讶?
她甚至有点后悔告诉秦如是了,因为这件事一旦牵扯进商陆,那便不止于感情,还有公司的利益。商陆应该不会高兴自己的私事,成为生意伙伴和老婆之间茶余饭后的话题。
周沫说:“秦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你能不能……”
“放心吧,今天的谈话,就只是咱们两个女人之间的。男人的生意,女人不掺合,但是女人的事,男人也不能过问。这一项是我的原则,除非……”
除非什么?秦如是没有说。
周沫也相信了秦如是的保证,毫无理由的相信。
周沫道:“商陆……他也不是不好,只是我或许就是一个认死理,讲秩序的女人,我相信爱情有版权,相信爱情要排队,甚至觉得夏行止是先来的,就有优先权。”
秦如是眨眨眼问:“那我这么问吧,如果是商陆先出现呢,如果商陆不是你的上司,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你会怎么做?”
周沫被问住了,因为她心虚了。
她垂下头,闭上眼,脑中闪过商陆和自己之间的一些默契,心里竟然有个声音在说:“那么,我可能会和商陆走到一起。”
周沫睁开眼,眼里写满了震惊。
秦如是说:“你有答案了吗?”但她没有急于追问,只是道:“你看,爱情其实是没有道理的,也不一定要遵守秩序。”
告别了于本生和秦如是,回到酒店,周沫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思绪混乱。
她觉得自己变了,但她却无力挽回这种变化。以前一些她唾弃的,不认同的,厌恶的事情,现在竟然可以接受,而以前一些她腻烦的,排斥的,抗拒的人,现在也竟然可以理解。
周沫不知道这种变是好,还是不好,只是脑中依稀记得,在电视剧往往有这样的对白,主角对已经变质的配角道:“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这句话就是周沫此时此刻想对自己说的,她心中跌宕起伏,眼里酸楚,闭上眼就好像看见了昔日和夏行止争吵的画面,一幕幕走马观花,冲突不断。
也许夏行止没有冤枉她,也许夏行止说得对,也许真的是她变心了,只是夏行止看到了,而她没有,所以死不承认,才会倍觉委屈。
周沫想起夏行止的指责,秦如是的一针见血,龚经理的暗示,梅津的规劝,甚至是伍春秋的开导,一个带着另一个,脑子停不下来……然而可笑的是,这些看到事实的人,全都很轻易的点出问题,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她,她应该怎么办。他们每一个人都仿佛是她生活的操盘手,却没有一个人可以为她的人生负责。
而她,直到几个月前,还坚定地认为,一个女人一次只会爱一个男人,变心是男人才会玩的把戏。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三心二意不分性别,任何人的心里,都有可能同时装下两个人,甚至更多。以前她不认同,那是因为她还没经历到这一步,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而现在她认同了,心里却并没有觉得解脱,好似走进了更深一层的死胡同,更加左支右绌。
原来,她一直以来的烦闷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抗拒,抗拒已经到来的情感,所以才会平添烦恼。
原来,她一直在为难自己。
墙上突然想起的“叩叩叩”声,打断了周沫。
隔壁是商陆的房间,周沫也“叩叩叩”敲了三声,带着发泄和警告的意味。
隔壁得到回应,很快又敲了回来,周沫心里有气,又敲回去,一来一往十几次,周沫终于急了。
一个电话打过去,声音扬高:“商总,我还要睡觉,麻烦您不要闹了!”
商陆在那边轻笑,笑声将周沫的怒气撩拨得更高:“想吃宵夜么?”
周沫本想说不想,但秦如是的提醒闪入脑海,令她改变了主意。
她想,不管商陆是不是下一个,也不管她和夏行止的将来是故事还是世故,她都必须和商陆说清楚,就算是帮助自己理清思绪也好,他们三个人都需要一盏指路明灯。
于是,就在数分钟后,两人在酒店大厅见面,又一起走了两条街,在一家小饭馆里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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