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搞什么？值不值是我们说的才算好不好！”白鹭歌气得一脚踹上了装饰柜，就见上面的水晶雕鹰沉香木啥啥的一股脑地摔到地上。水晶雕鹰肯定是碎了。其中几个瓷制品也七零八落地狼狈了一地……
白鹭歌的火气立马没了，转而思考起如何让这些装饰复原，或者男主人回来时该安什么新记忆……
杨耀看到白鹭歌愁眉苦脸盯着碎片的样子，有些失笑。明明刚才暮夜都那么打击人了——不，其实几天下来暮夜一直在强调着救他没用。也亏得白鹭歌能坚持下来。
白鹭歌拾掇着碎片，突然停下来，抬头看杨耀，说道：“说如果你觉得救暮夜太困难的话，就算了。我可不喜欢利用别人的好感胡作非为呢。”
杨耀故作认真状地想了想。白鹭歌的说法言之有理，而事实上，连暮夜这名当事人都不买账。依照杨耀的性格，他早就放置不管了。可是……
“就凭你这句话，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了。”
“啊？”白鹭歌一愣。
“放心吧，我不是别人……今天开始就不是了。所以有什么烦恼和难处的话，尽管找我帮忙就是。”杨耀的态度真挚而真诚。白鹭歌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仿佛掩饰似地，眼神慌张地四处打量，然后……
“咦？”白鹭歌突然愣愣地盯着沙发，她发现师姚不见了。
杨耀也发现了，两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师姚又醒了。好像最近一段时间里，她的生物钟总是混乱又朦胧的。醒来时有微风吹过，睁开眼睛，周围是高而陡峭的山路。自己躺在一颗大石头上。
不知为何，师姚对这陡峭的山脉并不惧怕，甚至隐约有熟悉的感觉——真奇怪，她明明是第一次过来……
而且，她为什么在这儿？
茫然地转动着眼珠，师姚很快就看到身侧的青年。青年的身形是如此熟悉。还没等她体验这丝熟悉，脑中就出现一个清晰的男声。声音念叨着：“杀死他，他是火跃的敌人……”
师姚的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回荡的声响：“火跃的敌人都要死……”
她喃喃地跟着念出来，手中浮现出一把黑色的刀刃，然而青年熟悉的侧颜却令她踌躇。还有那身衣服……
黑色的衬衫随意地拉到外面。同色的黑西裤，还有那带着些微反光的银色皮鞋——好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套衣服，似乎是她亲手从衣架拿下来，并满怀笑意地结账了，送给某人的……那个人是谁？是眼前的这名青年吗？
脑海中的声音没再响起，师姚开始进一步回忆……
她站起身，陡峭的山路被她如履平地地踏过去。“我见过你，是吗？”她绝对见过青年，绝对！
“嗯。”青年果然回答。面向她，金色的眸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们熟吗？”她又问。
“曾经很熟。”青年的话一直很简短。可她知道他没有不耐烦，只是习惯如此而已。
师姚从上到下地大量着暮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戒备的态度瞬间消失，变得温柔和煦。“现在呢？”她轻声说，隐含喜悦。然而正在此时，脑海里的男音又响起来，变得比以往更加强烈。
“如果你愿意的话，还会很熟。”暮夜说，声音低低的，仿佛他的话不是回答，而是本身期待的一个愿望。
师姚却听不进去了，她突然高喝一声，藏在背后的刀终于产生了用途，插入暮夜的胸口！预期中入肉的闷声没有来临，反而是师姚自己浑身一软，跪倒在地。变幻出的刀刃也维持不住，消散在暮夜的胸口。
“你，你做了什么？！”师姚满含愤怒地吼道！明明是火跃的敌人，还这么嚣张！明明是敌人……
暮夜不语。在他的胸口，黑色的火焰渐渐溢出，平复到伤痕附近——原来从一开始，师姚攻击的就不是实体了。
原来暮夜一直在防备自己……
这个认知让师姚的表情阴晴不定，甚至愤怒地颤抖起来。软弱无力的身体突然获得力量，猛地推向了暮夜，想把他推下山顶！
暮夜后退避开了，身姿半悬在空中，看向她的眼神是俯视的悲凉。
看到这样的眼神，师姚瞬间觉得自己像屡教不改的问题儿童一样，心情十分窘迫。可她还是直视暮夜的眼睛，道：“我想杀你，而且一直抑制不了这种冲动！”她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气。
师姚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她只是打从心底觉得暮夜是火跃的敌人，会对她尊敬的蓝彤下杀手，所以不得不除掉……
“嗯，我发现了。所以一直防备你。”暮夜的语气淡淡地飘回来。站到她眼前。
“就算曾经很熟，也是敌人吧？你和我……”师姚不解地看着他。她打从心底觉得暮夜十分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这个人……
她感到焦躁。多年来的记忆零零散散的，现实和虚幻都有些分不清了。明明记得昨天是十五号，第二天起来了，却是十八号;明明记得自己十七岁，第二天起来却觉得自己年芳十八;就连记忆中的朋友和亲人都是出国的出国搬家的搬家，一个都没剩下……
“敌人会在被攻击后还和你聊天吗？”暮夜的话把她从思绪中拉回来。她想了想，茫然地摇头。
她感觉快疯了。脑袋一直像浆糊一样。工作在变换，身边的人也在变换吗，唯独不变的只有自己。
自己是**纵了吧？就在今天，就在这里，看到这名熟悉又陌生的青年，师姚记忆中体贴温和的蓝彤突然破碎，变得漆黑一片……她深切地认知到这点，表情颓败起来——
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师姚的力气回来了，她还是一步步后退，微微摇着头，眼中噙满泪水。
“为什么？我这样对你，你却从不还手。是在可怜我吗？可怜我虚假的记忆？”以前从没想过，却一直猜测的事情都变成了事实。她一直在被利用，被驱使着杀人，被驱使着欺骗……做了好多不可挽回的错事。
记忆是假的，周围的人是假的。什么异杰什么蓝彤，全部都是假的……
这个事实令师姚空虚又惊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喉咙，无法反抗，甚至无法动弹……
眼前的青年变得越来越清晰，是她零碎记忆中唯一完整的模样……
暮夜看向天空。
师姚偏偏头，她觉得青年已经放弃她了，没心情来应付她的语言了。可师姚不在意。脑海中的男声一遍遍命令出口，师姚要费好大的力气才抑制住杀人冲动。胀痛的头脑阻止不了她露出释然的笑容——原来想做的时候还是能做的……
哪怕是再强大的精神控制，哪怕她的记忆被揉搓得支离破碎，也还是能反抗的。如果早知道这一点就好了，如果早遇到他就好了。
“在看什么？”师姚的表情是静谧的。她站起身，与暮夜并排站着。
“月亮。”暮夜轻声回答。
“在白天？”
“在我想看的位置，它一直都在。”
师姚有些听不懂。不过也是。如果是她少的可怜的记忆中，那个名为师暮的男子，就应该度过了很长的岁月吧？所以语言会变得沧桑，变得难懂……
“姚，你有什么愿望吗？特别想实现的。”暮夜说，目光转向师姚，是淡淡的凄凉。
“姚……你叫我姚。为什么呢？”每当暮夜说出这个字，师姚的心就变得痛苦交织，却又温暖着。
“习惯而已——你有愿望的，是吗？”暮夜重复着，似乎这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愿望啊……我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师姚的表情苦涩起来。靠零碎记忆回想的过去，不是完整的自己。她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想知道自己身边，曾经存在过的那些人。
“你是师姚。不是姚小柔。”
“师姚啊……奇怪的名字。”明明不是第一次被提起，却直到这一刻才完全相信。
她睁大眼睛，流下泪来。
微风拂面，直到泪水干涸了，师姚还是想不起来。身边的人她记得，一定记得的！她知道他叫师暮，也知道师暮是重要的人，知道她和师暮的片段经历。却不知道……师暮为什么用悲伤的眼神望着她，她想不起来……师暮为什么要为她悲伤。
她要着急死了！
“谁说不是呢？”
这回答……是说她的名字的确很奇怪吗？
师姚露出微笑，却没发现青年的声音已经毫无起伏，金色的眼瞳也失去了焦距，就这样什么也没看地仰着头，青年道：“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呢，也叫师姚。她喜欢山顶的风景。我想，你也喜欢吧？”
“还好。这座山有点高……”师姚由衷回答。她喜欢山顶的风，清新的空气，也喜欢这里单纯的生灵们。
暮夜上前一步，站到九十度的山坡上，以为妙的平衡维持身体，俯视下去。
“在这山下，有一处能力者大战后的沼泽，据说陷进去的人会永远沉睡。”
“咦？”师姚不明白暮夜的意思。只能定定地望着他，唇边流下血迹——那是抗拒精神命令的后遗症。
“师姚，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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