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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空城 颜如画 5628 2021-04-02 14:45

  整个一月份重年都在生病,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的时候多。

  原本是去马尔代夫度蜜月的,可是到达的当天晚上,重年就病倒了,后来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都不见好,高烧不断,伴随着咳嗽,呕吐。医生诊断为水土不服外加肺炎。沈家谦沉着脸手忙脚乱在医院照顾了她十几天后,终于不耐烦,带她回去了。回去后起初也是住在医院,沈家谦找了两个手脚伶俐的看护照顾她,他只每天来瞧一下。一个多星期后,她完全退烧了,只是时不时咳嗽,他才把她带回了家。

  重年惦记着工作,可是又顾虑着沈家谦,不想在他们本就僵硬的关系上再加一笔,衡量了一番,觉得还是先对他说一声。然而,他上午送她到家后就出门了,一直到晚饭时候也没见回来。她在楼下客厅等到十点钟,回到卧室了也是在床上看着书等他,后来夜深了渐渐就靠着枕头睡着了。

  倒是也记得他回来过,大约都是后半夜了,床上多了一个人,连带着那还不甚熟悉的气息,她不习惯,有一阵睡得不安稳,可是床那么大,翻了个身,后来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时,床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抱着一只枕头,另一边的床位被子掀开在一边,床单微微有褶皱。她连忙爬起来,先去盥洗间看了看,又找到楼下去了,并没有见着沈家谦,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九点半了,倒是沮丧了起来,不知现在怎么这么能睡,从病了后,整日里躺在床上,仿佛就怎么也睡不够似的。

  沈家谦仍旧没有回来吃晚饭,重年不想这样干等下去,在饭前打过他的电话,可是并没有人接。晚饭后,她试着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删删改改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我明天去上班了。”

  自然是没有回复,她也没指望过,只是要告诉他这个消息,短信发了后,落下了一块心病,就觉得轻松了,晚上调好了闹钟,早早地睡下了。

  大约是睡得太沉,床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她并没有察觉到,直到朦朦胧胧鼻端唇齿间都是浓烈的酒味,身体上也有了不寻常的骚动后,才挣扎着醒过来。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睡灯,昏暗朦胧的灯光下,她睡衣胸前的几粒扣子已经被解开了,沈家谦伏在她身上,滚烫的嘴唇不断地游移在她的耳鬓和颈项间,连带着一双手也伸进睡衣里肆意抚摸。

  她溢出一声喘息,忍不住开始扭动身体躲着他。偏偏又犯了他的忌讳,惹得他重重地压下来,吻也越来越蛮横。

  重年躲不了,本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伴随着他的动作,那天晚上的噩梦仿佛又一点一点地回来了,只觉得惧怕。她的身体也忍不住抖了起来,终于在他试图脱掉她的上衣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抬眼望了过来,灯光下漆黑的眸子幽暗不明,仿佛暗夜中的深海水,无边无际。这种时候,她还是有点怕的,敛眉躲开他的眼神,呐呐地说:“这么晚了,早点睡吧……”

  “你都睡了大半个月,还没睡够?”

  这是事实,重年无话可说。他还不解气,甩开她的手,连声音都冰冷得咄咄逼人:“我瞧你精神倒是好得很,既然都可以去上班了,那是不是也该做做你该做的事?”

  重年木然地听着,羞辱也好,轻视也好,他把她当成什么样的女人都不要紧,走到这一步,她不怨人,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然而,她越是摆出这逆来顺受的样子来,沈家谦却越是来气。他的动作已经彻底不耐烦了,上衣挂在她的肩头,因为躺着不容易脱下来,他也不去管了,只一味攻城略地,直奔主题。

  重年僵硬地躺在他的身下,像个木偶一样,不再挣扎,不再扭动,可是有了那天晚上那样的经历,身体本能地仍旧抗拒着他。

  他试了几次,还是不满意,得不到想要的,终于翻身一把推开她,怒气更甚:“你以为我非你不可?”抓来睡袍披上就要下床。

  可是拖鞋一时找不着,他坐在床边伸脚探来探去都捞了个空,因为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倒是急得满头大汗,以为滚到床底去了,打开了水晶吊灯,赤脚着地蹲下来看,却突然听见有很轻的声音,静静地说:“你的拖鞋在这边。”

  他怔了一下,蹲在床边不动。过了一会儿,却有一双手拎着拖鞋从床上伸了过来,慢慢地把鞋子放在地上,仍旧是鞋跟对着床。

  这熟悉的片段无异于火上浇油,彻底引爆了他的怒气。他猛然站起来,不知是因为晚上喝多了,还是起身太急,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他气得用力一脚踢乱那双拖鞋,终于说:“你就巴不得我走,是不是?不用你说,我走,我马上就走……”可是越是着急,有一只拖鞋越是套不进脚,他垫着一只脚狼狈地站在床边,仿佛是刚刚学走路的小孩子,既慌乱又笨拙。自己都觉得可笑,突然就清醒了,他为什么要走?这是他的家,他的房间,他的床,他完全可以留下来。

  这念头一起,他索性一脚踢开穿不上的那只拖鞋,刺目的白光一闪,混沌模糊的眼睛渐渐清明,这才看清楚,怪不得穿不上,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小拖鞋。

  他恍惚中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纠缠在床边的两双拖鞋,他的黑色,她的白色。过了这么久,他找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才有了这样的纠缠在一起的两双拖鞋,可是却也只是鞋子。

  然而到底还有鞋子,是在一起的。

  他终于抬头朝床上望了过去,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床边,刚刚放拖鞋的那只手仍旧垂在床边,仿佛是累了没有力气了,她竟然连被子都没有盖,闭着眼睛,明亮的灯光下,一张脸苍白,上头汗淋淋的,头发都汗湿了,零乱地缠在脸颊和脖子上,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仿佛是在呻吟,又像是呢喃,很小很小的声音。他听不清楚,于是走近了一点,她的眼睫毛抖动了一下,像是挣扎着要睁开眼睛。他终于听清楚了,她说:“沈家谦……痛……”

  重年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躺在一个温暖舒服的怀抱里,有一个人抱着她走啊走啊。他的白色衬衫贴着她的脸,他身上有着很好闻很好闻的味道,他的气息干净温暖得如同春天新长出来的竹叶拂在脸上。

  黑暗的夜空下,只有他的声音。他说:“当你痛的时候,想一想你最幸福的时候,那些你最喜欢的时候,这样就不会痛了。”

  她于是想爸爸,妈妈,想双年,想小时候陪爸爸回老家,乡下湾子前头的那一洼池塘,盛夏的时候,绿竹艳艳,她拉着双年的手笑着从那里跑过去,撞到了人的身上,当时年纪小,也不觉得害羞,仰着脸对人笑。

  那人也在笑,阳光下,笑得温暖明亮,眯着一双眼睛,眸子里都是笑意。他抱着她去摘那树上的桑葚,酸酸甜甜,唇齿都被染红了,如同那夜开在眼里的点点梅花。

  她也以为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天晚上,她躺在他的臂弯里,夜空下,不知道是她喜欢的声音还是她的声音,空灵飘渺,浅吟低唱——

  有一个人,曾让我知道,寄生于世上原是那么好。他的一双臂弯令我没苦恼,他使我自豪。

  他问她:“重年,重年,你为什么要叫重年?”

  她果真忘了疼痛,揪着他胸前的衬衫,呢喃着随口回答:“碧海年年,那堪重对。”

  世事通通不过是场梦。

  他像一阵风无意吹过来,从她的身上掠过,从此以后,她的世界都是风声,都是风吹过的痕迹。

  后来,他当然还是走了。碧海年年,年年碧海,那么多的日子,她再也没有见着过那夜的他。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是那天晚上的他。

  朦朦胧胧中,病房的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停在床边。她仍旧闭着眼睛没有动,半晌,一团黑影突然罩下来,有一只手抚摸在她的脸上,在脸颊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有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的眼睛上,如同蜻蜓点水似的,轻轻掠过。

  这么温暖,她心里一痛,突然落下泪来。

  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深埋的盒子悄悄开启,记忆穿过黑暗的时光迷障,终于再次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早晨,她在朦朦胧胧中承受他落在眼睛上的一个吻。她心里最柔软的一个角落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揭开,她深埋了那么多年的东西,藏了那么多年的东西,连自己都舍不得去打开,小心翼翼地藏着守着护着,如同小孩子守着那小小的一点愿望,怀揣着最最宝贝的东西,因为是那么的小,才是那么珍贵。

  他的指尖温暖,一点一点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她等了这么多年,这么久的日子啊,终于有了落在眼睛上的一个吻。

  她终于等来了他。

  她再一次挣扎着要睁开眼睛留住他,却仍旧是徒劳,在黑暗再次笼罩下来时,她最后的意识是他一点一点走远的脚步声。

  他还是走了。

  又一次走了。

  重年意识清醒的最初一瞬间,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已经有很久,她没有想起过那天的夜空和那个人,她以为她终于可以忘了,可是都还记得。

  她终于知道,永生永世她都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人,给过她那么美的一个晚上,令她知道,这世上原是那么好。

  眼睛上那温暖的触感似乎还在,这么相似,仿佛是现实和梦境再一次交错,可是那温度却也是假的,终究会一点一点冷却,梦醒后一切都不会在。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不会来的,再也不会来了。

  桂姐坐在床边,看见她醒了,有点激动地站了起来,连声音都带着惊喜:“重年醒了?”伸手便去摸她的头。

  她的手一样温暖,像母亲的手。重年笑了笑,从枕上抬起头要起来,却被她急忙按下去了,“躺下去,这怎么能起来……”

  重年打量着四周,这才察觉原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茫然地躺了下去,有点回想不起来怎么会来了医院,只隐约觉得身体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桂姐的脸色不好,很憔悴,笑得有点勉强:“醒了就好,你好好地躺着,不要随便动。”见她的眼睛在四处看,便又说:“家谦他有点事出去了,刚刚走没多大一会儿,待会儿我给他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就有医生进来了,随意地问了一些身体上的问题。重年回答着,眼睛一转突然就对上了那医生胸前的名牌,不见得不明白什么是“妇产科”,可时头脑一瞬间仿佛变得一片空白,只是怔怔的。

  隔了很久,回过神来时,那医生还在说:“……头一胎出现了这样的意外总是有的,身体并没有大问题,以后好好注意点,不会有事的……”

  医生后来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一双手有了自主意识在被子里头抚摸着小腹,渐渐觉得无力,又闭上了眼睛。

  重年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了,仍旧是桂姐在病房守着。她仿佛有点为难,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家谦他突然有点急事要去办……”

  重年笑道:“桂姐,我肚子饿了,有吃的吗?”

  桂姐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有,我马上叫人送来。”于是又殷殷地问她想吃什么。

  大约是真的太久没吃饿了,重年竟然也有胃口,真的喝了一大盅鸡汤,就着其他几碟子菜,连米饭也吃下了一碗。

  倒令桂姐看得喜笑颜开:“能吃就好,你多吃点,好好养好身体,你和家谦还年轻,孩子以后总会有的,不急在一时……”

  而沈家和随后也打来了电话,她并不在国内,电话里无非是一番轻言细语的抚慰话——孩子会有的。因为病房屏蔽了电话信号,还是桂姐转告给她的。

  重年麻木地听着,只觉得苦涩,刚刚吃下去的东西一起在胃里翻涌着,桂姐走了后,整个晚上都睡得不安生,似醒非醒。

  因为手术很顺利,没有必要在医院常住,第二天上午,她就出院了。沈家谦并没有出现,有司机来载她回了家。桂姐这次没有解释什么,陪她一起回去了,硬是要留下来照顾她。

  重年说服不了她,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由着人伺候。

  到了晚上,她一觉醒了,睡得口干舌燥,而床头柜上的水杯已经空了。她拿着杯子下楼去倒水喝,走到旋转楼梯口却顿住了。

  楼下的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微弱的灯光下,有个人影坐在那里,手指间一点火星明灭,渐渐地熄了下去。她的手一松,杯子哐啷一声落了下去,玻璃碎片沿着阶梯滚下去。

  他终于抬头望了过来。她转身就就朝卧室走去,关上门,在床上躺了下来。没过多久,又起来,把房间的灯都关了,重新蒙着被子抱着一只枕头躺下。

  结果,他还是在后头进来了,她在被子里头也可以听见脚步声渐渐走到了床边。她不想看见他,越发把头埋到枕头里。过了一会儿,房间的灯又打开了,他拉她的被子:“起来喝水。”

  她死拽着被子不放,他用了蛮力,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把被子扯到一边去。似乎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天就是这样,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都是这么蛮横跋扈,从来都不会放低姿态。她压抑了很久的闷气猛然爆发,抓起怀里的枕头就朝他扔去。

  枕头软软地撞在他胸前,又落在了床上。他大约没有意料到她会突然有这样的动作,怔了一下。她又抓起一只枕头朝他扔去,这次被他接住了,然而不等他放下,第三只枕头又来了,紧接着是第四只。他闪躲不及,因为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没有提防,被迎面砸了一下,很是狼狈,终于还是动了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挣不开,想都没想,低头就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她是用了全力的,狠狠地咬下去,恨不得咬下一块肉下来,也要让他痛。衬衫都被咬出了一个口子,他却突然静默了下来,只是不理会,一动也不动,连声音都没出,仿佛没有感觉,任她去咬。

  她终于尝到了血腥味,仿佛和那天晚上的味道一样,疼痛中,有什么在一点一点地失去,可是才三周多大的孩子哪儿有血肉。她心里一酸,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到他的手臂上,湿漉漉又黏黏地缠在肉上。伤口沾到了水,隐隐发痛,他觉得心烦,抽出手,可是声音还是低了下去:“把水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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