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美术馆这条东西走向的横街上,画廊和工作室一间紧挨着一间。
据说这里在国内艺术界有一定的名气,类似于北京的798艺术区,但不是由旧厂区改造而成的。所以,在政府的规划和扶持下,这里的每栋建筑都富有自己独到的风格,排列布局上错落有致,弥漫着宁静清幽的典雅气氛。
陆婴婴小时候常来横街上玩耍。
十年前的这条街,还是商铺居多,偶尔有几家古玩字画行穿插其中,如今看来,变化称得上是天翻地覆。
横街两旁的绿植全部选种耐寒的早园竹和紫竹,即使在冬季也不至于叶落凋谢。随着A市朝着水景环城“塞上江南”的方向努力,源河河水也被引了数条支流到城市各个角落。美术馆横街上翠竹成林,配上幽幽碧水,凭添艺术气质。虽然此时临街的河水处于冰冻状态,但仍能想象到仲夏时分美妙的景象。
只是,她虽漫步在此,却没有赏景的心情。
上星期,在返回A市的临时普快列车上,她偶遇幼时在乡下结识的伙伴儿岳立秋,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然而,一张本要撕下来记录地址的晚报,却让她顿有绝处逢生之感,一心想找到的方静璇,竟然距离自己非常近!她当即决定,跟着岳立秋一家三口到午源镇上寻人。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陆婴婴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已是寻觅无果之后的事了……
当时夜深雾重,酷寒袭人,王峰很快便找来一辆黑车,三个大人带着一个婴儿连忙钻入车内。
可黑车司机沉着冷静,不顾乘客焦急的心情,仍然不疾不徐地安全驾驶,时速低于20公里每小时,还一边热情洋溢地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俨然把他们当成了不怕艰辛跑来旅游解压的外地人。直至汽车行驶到镇上最大的青年旅舍门口,岳立秋和王峰才察觉不对劲。
“师傅,我们要去镇外的孙家寨走亲戚!”王峰生气地喊道,“上车之前我不是说得一清二楚嘛——”
“对,我们不是来住店的!”岳立秋哄着啼哭不已的虎子,同时跃跃欲试地随时准备加入帮丈夫吵架助阵的行列,“你这个司机太离谱,哪只耳朵听着我们像是外地人?旅馆招牌破破烂烂的,谁知是不是黑店?就是要住下,也不住在这里啊!”
司机憨笑着,丝毫不见恼怒,“你们呐,倒先急赤白脸了?听我细说……。”
“别废话——”王峰打断道:“赶紧送我们去孙家寨,我们孩儿要是冻病了,要你负全责!!”
司机被惹恼了,索性熄灭了发动机。
“凡是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样的大雾天气不能进山!孙家寨山高路险,没修正儿八经的公路,土路坑坑洼洼,下过雪路又那么滑,万一出事算谁的??命是自己的,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不是?你们愿意住店就住,不愿意住我也不奉陪了,都给我下车——”
虎子一直在哭,哭声渐渐从嘹亮变为嘶哑,却不是饿了或是便便了。
岳立秋心烦意乱,问道:“老公,司机师傅说得有道理,咱们大人冻一宿无所谓,但孩儿受不住,大过年的镇上医院没医生值班,如果病了咋办?”
“王峰大哥,咱们先住下吧!”陆婴婴探手摸了摸虎子的小脸,脸颊微凉,额头却热乎乎的,“宝宝可能真的着凉了,有点发烧。”
“唉呀……。”
王峰立刻没了主意,在副驾驶位上左转右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黑车司机拍拍王峰的肩膀,“大老爷们,应该撑得住事儿!关键时候不要让女人和孩子受罪遭殃啊!你们赶紧下车,我认识这家旅舍的老板,保准给你们安排暖烘烘的房间和热水,而且明码收费,绝不坑人!”
三个大人迅速做出决定,抱着嗷嗷哭闹的婴儿跟随黑车司机走进旅舍。
步入大门,陆婴婴很快发觉,这家青年旅舍并不是那种方便热爱自助游驴友的国际经营模式,显然是私人开办且极具当地特色,只是凑巧重名而已。
黑车司机和老板寒暄几句,他们便被带到了二楼朝南的一个房间,暖气很充足,没出五分钟,所有人几乎冻僵的身体都暖和过来了。老板还让值夜班的服务员送来了满满六暖瓶的开水,供大伙饮用和洗漱。
“你们安心住下,好好歇上一晚。等明早天要是放了晴,我就来接你们,把你们安全送到孙家寨。”
“谢谢师傅。”王峰赧然,“你看刚才我还跟你嚷嚷来着……。”
“没啥,没啥。”司机大度地摇头,转身问道,“你们的孩子没事儿吧?不是说发烧了吗?要不要老板帮你们找点退烧药。”
岳立秋和陆婴婴都触了触虎子的面颊和前额,发觉体温正常,遂表示是一场虚惊。
“那就好,你们抓紧时间休息。”司机说。
“谢谢——”王峰再次表示感谢,“你是个好人。”
司机宽厚地笑笑,“嗨,别客气!有啥事你们直接下楼找老板,我俩是铁哥们,他是个热心肠,就乐意助人为乐。”“瞧你说的,那是我本职工作不是?”旅舍老板捶了司机一拳,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忙活了一阵儿,虎子终于安然入睡。
岳立秋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婴婴妹子,折腾了半宿,你累了吧?这儿有两张床铺,我和你一个屋,让孩儿他爸去别屋睡去。”
“立秋姐,这可不行!”陆婴婴婉拒道,“一家人分开住像什么话?我不吵你们休息,自己跟老板要个单间好了。”说完,她就付诸了行动。老板给她一把三层最东面那个单间的钥匙,进了房,她简单洗漱一下,和衣睡下了。这一觉,没有纷扰的梦境来干扰,竟是难得的深睡眠。
次日清早,距离他们入住仅五个小时,还没到七点钟,岳立秋便上楼来敲门。
“婴婴妹子,醒醒,醒醒!”
“唔……我醒了……。”陆婴婴爬起来打开门,揉揉惺忪的睡眼,“立秋姐,那个司机来了吗?”
“他来了,就在一楼等咱们呢!风把雾吹散了,还算不错,但旅舍老板看了电视里的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夹雪,咱们尽早出发吧,免得在路上耽搁。”岳立秋忧心忡忡,“寨子里曾经来过大学生村官,说是帮着改善民生,但是进村的路几年下来都没动工,一变天就特难走。”
“行,我收拾收拾就下去!”
岳立秋走后,陆婴婴冲进盥洗室洗脸刷牙。梳头时,扎辫子的橡皮筋不小心掉落在地,她俯下腰去捡,直起身的动作不算过猛,却眼前一黑,险些跌倒。想必是低血糖吧?等一下找点东西果腹就没事了。翻翻旅行包,她发觉随身携带的巧克力一颗不剩,才想起在火车上早已吃完。
这种偶尔出现的不适未曾给健康带来严重的烦扰,她也就没放在心上,洗漱完毕就清清爽爽地下了楼。
旅舍本是不提供饮食的,但因黑车司机与老板交好,所以陆婴婴他们被邀请了一起用家常早餐。
硕大的海碗里盛着香喷喷热腾腾的羊肉汤面片。汤表面漂浮着明艳的红油辣子和翠绿欲滴的芫荽末,在视觉上就已经非常勾起食欲了。
待到陆婴婴举箸品尝的时候,不自觉地惊叹出声,“唔,真香啊——”老板虽一再自称只是普通的家常便饭,但她能够感觉到羊肉汤面片里加了料,肉块嫩滑不腻,土豆和野生蘑菇组合在一起是种特有的鲜甜口感。饭食的烹饪必是出自富有爱心的人之手,仿佛是陆婴婴的妈妈曾经做饭的手法,鲜香四溢,且绝不落于俗套,让人吃过就不能忘。
免费早餐过后,他们到前台退房。
陆婴婴没有想到住宿费是如此的便宜,当服务员给她开票时她完全懵了,“三十元?你们岂不是要赔钱了?!”老板却在一旁笑道:“小姑娘,瞧你说的,我们在商言商,还能亏着自己?把找零的钱收好,别丢了。”
“我们学校招待所在旅游淡季的时候单间费还六十元呢……。”陆婴婴小声嘀咕。
“嘿嘿——”黑车司机也笑了,“学生娃娃就是单纯,收多少你就给多少,难道还怕老板吃了亏?”
由此可见,这个青年旅舍不但不是黑店,还是个好人集中的地方。
无论对人对事,先入为主的第一印象往往有失偏颇。很多时候,若想避免不知不觉中戴上有色眼镜,惟有错开时间、拉开距离或是交换位置,才能看得清晰明了。
陆婴婴暗暗感叹一番,迅速结清房费并向旅舍老板致谢,和大家一起坐上车,奔向孙家寨。
一路上,健谈的黑车司机滔滔不绝,和王峰在前排聊得不亦乐乎。男人的话题,无外乎是如何生财有道、政治格局变幻对老百姓生活有何影响,以及各种体育赛事的讨论。他们的声调不高,却听得出只言片语里的兴奋之情,尤其是两人都感兴趣的部分,必然会你来我往地说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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