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下班了,钟馨到菜市场买了些菜,心想给儿子做一顿好吃的,这些天来儿子没
有好好吃过饭,都是应付了事。她在厨房里忙着,一边向门外张望,盼儿子的身影
出现,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了,儿子进门就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爬上床被子
盖住头就不动了。
钟馨探出头来喊:“乐乐,你回来啦?”
儿子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答:“嗯。”
儿子的声音不对,联想到儿子这些日子在学校的处境,钟馨断定儿子一定又碰
上烦心事了,她顾不上做饭,急忙走到床边,她把被子一拉,轻声问:“怎么啦?乐乐,
告诉妈妈怎么啦?”
儿子从被里探出头来,脸上还带着泪痕,带着哭腔:“妈妈,我不想上学了。”
“出什么事了?”
“同学和老师都笑我了。”
“取笑你了?”钟馨心里一沉,俯下身子急忙问,“怎么会?不是说老师已经对
你好点了吗?”
儿子生气地喊:“本来好转了,可外婆今天跑到学校,和老师说你们已经离婚的
事了。”
倏时钟馨呆住了,她太深谙母亲,母亲是不是和儿子的班主任说什么,她害怕
往这方面想,又不得不想。
“外婆让老师多照顾我,老师和同学今天都在议论这件事,都在嘲笑我。”
自从知道儿子在学校的处境后,母亲连续几个晚上睡不着觉,越想越觉得儿子
可怜,觉得有必要找儿子的班主任谈一谈,在母亲看来,班主任也是女人,只要她
知道儿子的处境就会唤醒她的同情心,儿子在学校的处境也能有所改善。所以母亲
赶到学校找到班主任,把钟馨已经离婚,儿子是多么可怜之类向班主任说了一番,
她一面说还一边不断地叹气,她自以为,班主任一定会被感动。殊不知。班主任把
这当成了笑料,班主任揪住儿子的小过失不放,还有意在班上当众奚落儿子,这一
切的一切让儿子惊恐万状。
“老师说昨天外婆去学校找她,说你们已经离婚了,我的情绪不好,让老师照
顾我之类的话。”儿子模仿着班主任的口吻,“老师你可怜可怜我家林攀吧,他父母
离婚了,希望你好好帮帮他。”
正当说话中,母亲来了,一进门,儿子马上躺下拉上被子盖住了脑袋,看到房
间的气氛不对,母亲问:“怎么啦?又被老师批评了吗?”
钟馨生气喊了起来:“你都干什么了?你到乐乐的学校说什么了?你害了乐乐
了。”
“这是什么话?”母亲不知所措的微张嘴巴,“我做错什么了?我到底做错什么
了。”
钟馨脸变白了,仿佛看到母亲到邻居家毫无顾忌地数落自己的情形,那种滋味
只有钟馨才知道,那是一种被轻视、尊严扫地的耻辱啊。现在怎么又出现在儿子身
上?更让钟馨愤怒的是,造成这种局面的竟然又是自己的母亲。
“我想让老师了解乐乐的情况,这样她就能理解乐乐现在的处境,这不是为乐
乐好吗?”母亲振振有词地辩解,“我是乐乐的外婆,难道我不希望乐乐好?我是为
了乐乐才去找班主任的。”
“家丑不外扬,你知不知道?你怕老师不知道我和林之川已经离婚的事实吗?”
钟馨虚弱地喘了口气,这时她才感到自己的口才太笨拙了,怎么也找不出更恰当的
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无力地说,“现在是什么年代?你还以为现在像过去
那样?现在有谁来同情你啊?”
别看母亲已经六十好几了,可心态还是极其不稳定,有时像少女般天真烂漫,
总以为别人也像她那样想当然;有时又像多嘴的小市民,鸡毛蒜皮的小事津津乐道。
母亲抹了抹头上冒出的汗珠子,争辩:“老师怎么会这样?我不信。”
“怎么说你才相信?”钟馨指着蒙在被子里的儿子,“不相信问问乐乐,今天他
在学校是怎样的。”
“乐乐,这是真的吗?”母亲拉着被子,儿子却死死地拉住,“你说说,你妈妈
说的都是真的吗?”
儿子头蒙着被子:“你也被老师说了一通,你还以为做得多聪明?”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这是家里的事。”钟馨心痛地,“家丑不可外扬,你难道不
知道吗?”
母亲挣扎着:“她是老师啊。”
“老师?”钟馨打断母亲的话,“你以为每个老师都会对你说‘哦,你父母亲离婚
了,真可怜。’你以为老师会这样说吗?”
“我的意思是老师知道乐乐的情况,万一有哪个同学欺负乐乐的话,就能帮乐
乐啊。”
“太天真了,老师帮你?乐乐为什么要老师帮?你这么小看乐乐吗?乐乐难道
不能自己处理自己的事吗?”倔强又把钟馨完全控制住了,现在她想得更多的是老
师并不具有菩萨心肠,而且钟馨一直都是提倡凡事能自己解决的,决不要依赖别人
的做人原则。在钟馨看来,暂时的困难并不是放弃自我的借口,越是非常时期家庭
成员就越应该团结一致才是。而母亲所做的一切不仅没有帮助儿子,她这样做会把
儿子放到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上去,而且还会藏送儿子还不成熟的自尊心。
母亲认为班主任帮助学生天经地义,而且她认为儿子还小,怎么能自己管理自
己:“没有老师帮行吗?”
“关键是老师不愿帮啊。”钟馨暗想,你虽然没读过书,但也不能把事情都想当
然啊。
“老师也是人心肉长成。”母亲仿佛要抓住救命稻草,“谁像你铁石心肠?老师肯
定有同情心,老师嘛。”
“被别人同情你好受?”钟馨恨恨地,“还有你怎么知道老师有同情心?你以为
每个人都像你到处散布同情心吗?”
“我是一片好心。”母亲已经没有底气了。
“好心?可你看看乐乐今天有多难过?你这是好心办坏事。”钟馨激动得坐不住
了:“为什么每做一件事总是以你为标准?为什么总是自以为是?你什么时候才能明
白这个道理呢?”
钟馨的愤怒并没有唤醒母亲,她之所以不敢顶撞是因为看到儿子的泪眼,她不
知所措张着嘴唇,看看这个望望那个,那惶惑的表情让钟馨看了更不是滋味,可事
于至此,她也顾不上安慰母亲了。
“再也不要去做那些自以为是的事情,有我一个人受伤就够了,千万不要再去
伤害我儿子。”
顽固的,从来不肯在钟馨面前服输的母亲第一次低下了头:“乐乐,外婆错了。”
“都怪你。”儿子翻身坐起来喊,“是你,同学都在嘲笑我了。”
“对不起。”母亲懊悔地捶胸顿足,“噢,怪外婆,是外婆的错,乐乐,你不要怪
外婆啊。”
“我不敢去学校了,怎么办?”
怎么办?难道就此换一所学校么?不可能,跨地段上学需要一大笔钱,如此一
来上学路途遥远不说,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钱,再说换了学校就能保证不发生同样的
事情么?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虽然被老师、同学们嘲笑很难受,可决不能因此打退
堂鼓,更不能把自己关起来与世隔绝。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斗争!斗争?钟馨
为难了,让年幼的儿子去斗什么争?难道让儿子重蹈你当年的覆辙么?这是为儿子
好还是害了儿子?钟馨一时拿不定主意,她的心犹如翻江倒海一般,作为一个母亲
怎么能教唆儿子去斗争?这简直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再说,冤冤相报也不是办法。只
有冷处理才是上策。“能怎么办?事情既然这样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去隐瞒,该上
学的还得去上学呀。”
“可是同学们都笑我了。”
“让他们笑去吧,等他们笑够了自然觉得没趣了,乐乐,妈妈不是和你说过一
定要坚强吗?以后不管碰上什么问题,都不要往后退。外婆这次做得不对,但现在
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没有办法了,我们只有往前看,不管别人怎样看我们,我们只
管好自己就行了。”钟馨话里有不容抗拒的威严。
“明天同学又笑我怎么办?”儿子渐渐安定下来。
“第一先别管他,第二如果他还来嘲笑你,就回击他。”钟馨激动又生硬地:“坚
决回击。”
儿子小声地:“怎么回击?”
是啊!怎么回击?一时间钟馨犹豫不决、六神无主。让儿子去和那些调皮的学
生打一架?万一把对方打坏了怎么办?弄不好儿子也被弄得伤痕累累,可是不这样
又怎么能解决问题?
要不,自己去找班主任说说?让班主任高抬贵手?这能有效果么?会不会越描
越黑?会不会被认为此地无银三百两?到时只怕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让儿子蒙
受更大的耻辱。说实话,钟馨没有一点信心,她对班主任不抱任何期待。自己不可
能整天尾随儿子,毕竟儿子的事情应该让他自己解决,回避问题不是长久之计,应
该勇敢地面对现实。
“那就要看你了,如果是小事就不理睬他,只要你不理睬,他就不会来纠缠,
万一他来纠缠你,那就证明他想找你的茬,那你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要打架?”儿子胆怯地问。
“万一不能避免打就打呗。”钟馨抱着豁出去的决心,她不能软弱,她要坚强起来,
她要给儿子作个榜样。
“什么?你让乐乐去打架?不行,绝对不行。”母亲醒悟过来,还以为钟馨有什
么高招呢?居然教唆儿子打架,这不是把儿子往火坑里推嘛,她急忙说:“不管怎样
都不能打架。”
“不会打坏的,小孩子打架不会打坏的,只不过是吓唬一下,好了,起来吃饭了。”
钟馨进到厨房,把饭菜端到桌子上。
儿子恢复了平静,爬起来去洗了脸,便过来吃饭。钟馨略微放下心,刚才一番
话对儿子已经起作用了。
可钟馨高兴得太早了,晚上临睡前,她习惯地往儿子的衣服口袋塞了两块钱,
儿子一见,惊恐地连推带搡把钱还给钟馨,钟馨不解地追问缘由。一开始,儿子吞
吞吐吐不愿说,在钟馨再三追问之下,儿子道出了实情,原来今天儿子被几个小流
氓抢劫了。那几个小流氓看到儿子天天早上在小食店吃早餐,就合伙抢儿子的钱,
今天他们堵在儿子上学的路上,逼迫儿子把钱交给他们,孤单的儿子不是那些流氓
的对手,不得不把钱交出来,那几个小流氓还嫌不满足,临走撂下几句话,让儿子
今后每天都要把钱供给他们,否则就打他。小流氓走了,儿子却因此吃不上早餐,
饿了一上午,幸亏钟馨把午餐准备好,中午放学回家还能吃上午饭。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听了儿子的叙说,钟馨后怕极了,她责怪自己,这
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问题,再不能袖手旁观,也不能隔岸观火,更不能教唆儿子
去打架。唉,幸亏了解得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睡觉时,儿子把身子紧紧地偎在钟馨身边,钟馨不时地吻儿子的额头,她希望
用此来减轻儿子的不安。她打定主意,明天和儿子一道上学,她要找那几个小流氓,
为儿子壮一壮胆子。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餐之后,钟馨让儿子背上书包去上学,自己远远地跟在儿
子的身后,儿子知道钟馨跟着自己,他也就放心了许多。半道上,果然有三个五年
级模样的男生拦住儿子的去路,他们一边推搡着儿子,一边掏儿子的口袋。这时,
钟馨赶紧跑上前大喊一声:“你们要干什么?”
那男生们一惊,赶紧分头跑了。钟馨紧追着,她抓住一个男生,其余两个跑掉了,
她看着那男生,心里吃惊不小,那是一个比儿子大不了几岁的男孩,脸上脏兮兮的、
留着鼻涕、衣着邋遢,典型一副小流氓的样子。他虽然被钟馨拽着,仍然流露出几
分凶悍,他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喊:“放开我,放手。”钟馨一边死死拽住男孩一边示
意儿子赶紧离开去上学。等儿子走远了,钟馨使劲把男孩拖到路旁一个僻静的地方,
她本想狠狠甩给那男孩一记耳光,可她忍住了,任何出格的报复都会后患无穷,只
要教训他一下,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行了。钟馨一边严厉地瞪着男孩,一边尽
量放缓声音,警告他从此不许再敲诈勒索儿子,否则,有他好看的。说完这一番话,
钟馨松手让他走,那男孩一溜烟地跑远了。望着他跑远了的背影,钟馨希望这一番
教训没有把他伤得太深,更希望他和他的同伙从此以后能够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从此以后,这几个小流氓再也不找儿子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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