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哇，今天真漂亮，衣服怎么这么合身啊？”侯老师夹着讲义夹回到办公室，对

　　正忙着批改试卷的贾老师。

　　“错。”非常果断的口吻，贾老师放下笔，眉飞色舞地，“难道只有今天才漂亮吗？

　　我哪一天不漂亮？”

　　“看看，有人一夸衣服漂亮就来劲了。”杜老师轻蔑地，“算了吧，怎么看都觉得

　　很一般。”

　　今天贾老师穿着一身自己缝制的套装，颜色是粉色的，上衣倒也蛮合身，裙子

　　短到膝盖，大腿黑色长筒袜，脚下中跟皮鞋。就是这样一身衣服，贾老师不知吹嘘

　　多少次了！手艺怎么巧啦，怎么能干啦，对服装有研究啦！

　　“得，得，得。”贾老师夸张地说，“我就知道你听不得别人说我漂亮，难道我不

　　漂亮吗？”

　　前些日子，贾老师正极其卖力地吹嘘什么美女帅哥之类的话题，甚至自我标榜

　　自己就是学校的大美女，她不仅不引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她自己吹嘘不算，还

　　把大家都扯上了，整天有事没事就喊“美女”“帅哥”，还把全校的教职员工全拿出

　　来排队，肆无忌惮地进行评比，并给大家起外号，平时也不正经喊名字了，一张嘴

　　就喊人家的外号，好像她是什么评审委员似的。在她的带动下，一些老师也跟着起哄。

　　贾老师更自鸣得意了。可这样的表演反而暴露其浅薄庸俗的本性。

　　侯老师走近贾老师，从桌上拿起批改好的试卷：“哎，这个陆丽琴怎么只得59。5

　　分呀？”

　　贾老师撇着嘴巴：“哼，谁让她和我顶嘴来着。”

　　“噢。”杜老师精神起来了，坐直身子，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问，“她敢和你顶嘴？”

　　“哼，”贾老师捏着嗓门儿，“上次上课她没来，我问她为什么没来上课，她说她

　　回家了。”

　　杜老师不以为然地，“是不是家里让她回去了？”

　　“回家了？”贾老师转过身子，怒冲冲地，“可回家也得请假吧？怎么不说一声

　　就走了呢？”

　　“要请假也是向班主任请，不是任课老师。”侯老师郑重地，“应该问清楚再说。”

　　贾老师更生气了，瞪着眼睛：“问？一问就顶撞，哼，平时不尊重我，见面也不

　　打招呼。”

　　钟馨认识那个叫陆丽琴的女生，陆丽琴虽然谈不上积极向上，可也不调皮捣蛋，

　　为什么贾老师这样说她呢？是不是误会了？应该为陆丽琴辩解几句，钟馨鼓起勇气：

　　“她向班主任请假了。”

　　钟馨为陆丽琴说话真是找错了时间，这等于向贾老师发出挑战，她本来就不屑

　　与钟馨对话，所以极其轻蔑地横了钟馨一眼：“请假？分明偷跑回去的。”

　　杜老师大声嚷嚷：“得给她一点颜色，不然，不把我们老师放在眼里。”

　　裴老师拿起试卷看了看：“嗬，答得不错嘛，要是我干脆给她60分，让她及格

　　算了。”

　　贾老师一副凶狠的模样：“要是对我好点，就是差二三分我也给她及格，现在就

　　算差0。1分也不行。”

　　“做事别太绝，会遭天谴的。”裴老师又拿起另一张试卷，“可是马雄怎么得这么

　　高分呀？”

　　“算他聪明会做人。上星期他回家拿了一袋土特产送给我。”仿佛看到学生在自

　　己面前俯首称臣似的，贾老师的语气已经不是一般的狂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包

　　含着对弱者的蔑视。

　　这些日子贾老师比以往更积极了，以关心学生为由，把许多男生叫到宿舍促膝

　　谈心，令人蹊跷的是，那些谈过话的学生，像过江之鲫、走马灯似地，提着大包小

　　包来找她。那些包裹都是包得严严实实，可包裹的大小不等，有行李包大小的，还

　　有麻袋样大的，由于袋子太沉一人搬不动时，贾老师就叫来几个男生一起搬，她和

　　男生们非常开心、谈笑自若，那样子已成为校园里的一道风景线。那些包里是什么

　　东西也引起大家的好奇心，倒是贾老师也不忌讳，打开包大大方方让大家参观，哇，

　　粟子、花生等等土特产。贾老师把那些东西分成几个等份，分别送给校长、科长以

　　及要好的老师们，她得意洋洋，一边自吹自擂，说学生是多么尊敬、爱戴她，她为

　　学生付出了多少心血，不明就里的人也就信以为真了。只是被骄傲弄得头脑发晕的

　　贾老师在不经意间露出了马脚。

　　“什么？”杜老师一惊，“给你送礼你就给他及格了？”

　　“是啊，”贾老师毫不难为情地，“过去他总是和我唱反调，我原来还想找机会狠

　　狠整整他呢，哼。”

　　“你想整他易如反掌，只要你笔下一画。”侯老师附和道。

　　“算他会做人，要不然。”贾老师得意洋洋地，“那天他提着袋子来找我，一进门

　　就赔着笑，感觉真是爽极了，哈哈。”

　　原来马雄也被贾老师叫去谈话了，贾老师假惺惺地询问他的考试情况，指出如

　　果成绩不合格就不能拿到毕业证书，那么在校三年时间就白费了。还信誓旦旦地表

　　明她是一片好心，暗示马雄，现在的关键是他给学校的印象太差，如果他能改变形象，

　　她就能高抬贵手。脑瓜活络的马雄自然明白贾老师的意思，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好

　　事。想想看，以马雄三年累积不及格的科目多达十几项，虽然那些理论科目学校都

　　给予相应的优待，酌情处理了，可有一半的操作科目掌握在贾老师的手里，现在只

　　要投其所好，给她送点礼就能解决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这般的谈话不啻晴天霹雳，钟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头瞥了贾老

　　师一眼，真希望贾老师能告诉她那都是假象，是一场恶作剧。可是，钟馨失望了，

　　贾老师并没有出现她期望的表情，相反，贾老师正以强者的姿态向大家炫耀呢。

　　钟馨感到异常不舒服，此时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她的心情，贾老师这样做简

　　直是犯罪，她玷污了教育工作的神圣。

　　贾老师丝毫没有注意到钟馨正极其鄙视着她，忘乎所以地哈哈笑！钟馨羞愧难

　　当，难道这就是被人们所称颂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样的人也配戴“人们教师”

　　这顶光环么？

　　“你这是受贿。”刚才还附和贾老师的杜老师突然变了，大声嚷嚷，“以权谋私。”

　　杜老师的挺身而出让钟馨感到些许安慰，仿佛黑暗中出现一丝曙光，是啊，正

　　义还在，坏人终究不多。

　　“没错。”侯老师也加入到杜老师一方，“这是犯罪。”

　　“谋私？犯罪？”贾老师理直气壮地，“一点土特产有什么了不起？你不也接受

　　学生送的东西吗？如果我受贿，那你也一样。”

　　“从来没有学生整麻袋地送我土特产。”杜老师反驳，“都是小卡片，是学生发自

　　内心的感激才送的，不像你。”

　　“发自内心？”贾老师轻蔑地，“鬼才相信，你以为现在还像过去？现在的学生

　　没有个人目的是不会给老师送东西的。”

　　“你凭什么下结论？”杜老师气坏了，大声嚷嚷。

　　钟馨低下头继续写教案，但怎么也不能集中精力，课本上的字仿佛变成一个白

　　发苍苍的老母亲，那衣衫褴褛的老母亲站在低矮破旧的草房前眺望远方，脸上是如

　　此的落寞凄凉；远方崎岖的山路上一名学生正背着沉重的口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大山很快淹没了他瘦小的身影。

　　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用礼物换来的成绩会在他的心里留下什么样的印记？在

　　他还没有走上社会之前就早早领略到了钱权交易的威力？他会把在学校受到的教育

　　观带到社会上去！学校，一个教书育人的地方什么时候成了名与利的交换场？我们

　　的老师什么时候成为其操纵手了？

　　钟馨禁不住摇摇头，但她没有勇气或者说她根本不屑为这种事情与贾老师争吵，

　　她站起来拿上讲义夹走出办公室，刚走到水池边，听到有个女学生喊她：“老师，你

　　现在去上课吗？”

　　钟馨回头一看，一个十八岁、留着长发、身材纤弱、胸脯没有发育成熟的女生

　　站在水池旁的玉兰树下，她神情焦虑地冲着钟馨招了招手。钟馨停下脚步亲切地问：

　　“柳宁，你怎么站在这里？”

　　柳宁的脸色非常忧郁。“你能帮助我吗？你帮帮我吧！”柳宁神情颓丧，带着哭腔，“老师，求求你帮帮我吧。”

　　“出什么事了？你放心，只要我能帮的一定尽力。”钟馨急忙安慰柳宁，“你快说

　　吧。”

　　“昨天考试的时候，贾老师把我的试卷没收了。”

　　“为什么？”钟馨诧异地。

　　“在交卷的时候，我看了别的同学一眼，她就说我作弊，要取消我的成绩，你说说，

　　多冤枉？”

　　“只看一眼？”钟馨对柳宁是了解的，自从入学以来，柳宁一直是个勤奋上进的

　　学生，她为人真诚、学习认真、勤奋上进，入学第一个学期就被任命为校团委的组

　　织部长，还担任班级的学习委员兼任宿舍长，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职务，总之，她

　　有着众多的头衔，是教师们眼里的好学生、好班干。所以，现在钟馨不是不相信柳宁，

　　就凭刚才在办公室听到的那一番寡廉鲜耻的话就足于让钟馨对贾老师的所作所为不

　　再怀疑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要再三追问。

　　“我敢对天发誓，真的没有，那时候全班同学都交卷了，我觉得别的同学的答

　　案和我的有点不同，就伸头看了一眼，结果贾老师生气了，不仅没收我的卷子，还

　　说处分我哩。”

　　这时上课的预备铃响了，钟馨一把拉着柳宁的手：“这事等会儿再说，我要去上

　　课。你放宽心，相信我，我一定向科长问一问。”钟馨边走边向柳宁挥挥手。

　　柳宁满怀期待地看着钟馨，柳宁就要毕业了，如果有一门功课不及格，那就不

　　能领毕业证了。

　　钟馨被这意外的事情搅乱了，对柳宁的怜爱和对贾老师的愤怒让她下决心亲自

　　去过问一下。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时间，钟馨从食堂打饭回来，看到科长在办公室，

　　就壮了壮胆子，走进去：“科长，你好。”

　　科长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惬意地抽烟，他手指靠墙的椅子：“钟老师你坐。”

　　钟馨坐在沙发椅上：“科长，午饭吃什么了？”

　　科长满意地：“苦瓜炒牛肉，麻婆豆腐。你呢？”

　　“五柳蛋、红烧茄子。”

　　“茄子含维生素A多，对眼睛有好处。”科长把烟雾从鼻孔里喷出，“今天怎么样？

　　上课还好吧？”

　　“还好。”钟馨开门见山地，“科长，听说柳宁这次考试的试卷被取消了？为什么

　　呀？”

　　“不是说她作弊吗？”

　　钟馨明白了，是啊，以贾老师的影响力，科长没作任何调查就相信了，那么科

　　长会相信自己么？说实话，钟馨的信心是不足的，可是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柳

　　宁同学并没有作弊，当时考试已经结束，全班同学正在交卷的时候，柳宁感觉别的

　　同学答案好像与自己有些不同，出于好奇心，她伸头看了看别的同学交上来的试卷，

　　贾老师就认定她作弊了。”

　　科长动心了，钟馨趁热打铁地：“处罚学生，得有充分的理由。”

　　科长沉吟着：“当然，学校毕竟以教书育人为主，处罚为辅，不能动不动就处罚

　　学生。等我调查之后再给你答复。”

　　“好。”钟馨刚走出办公室，老远看到柳宁站在菠萝树底下向这边张望，看到钟

　　馨便飞奔过来，“老师，怎么样？”

　　钟馨慈爱地看着她：“放心，没问题。”

　　“太好了，谢谢你。”柳宁高兴地跳起来了，她一把搂着钟馨的肩膀，不停地说

　　着感谢的话。

　　“好啦，回去吃饭吧！你是不是还没有吃午饭呀？”钟馨问道。

　　“从昨天开始我就没有食欲了。”

　　“快回去吃饭吧，饿坏了你妈妈来向我们要人怎么办啊？”钟馨打趣地，心里充

　　满了对这个女生的怜爱。

　　柳宁调皮地笑了，边跑边转身对钟馨挥挥手：“谢谢你老师，谢谢，我一定

　　不会忘记你的。”

　　看着柳宁的背影，钟馨真高兴，看到学生难过，钟馨也会难过，现在好了，钟

　　馨松了一口气。过后，在科长的过问下，证实柳宁没有作弊的事实，贾老师不得不

　　撤销对柳宁的处分，把清白还给柳宁。得知这一消息，钟馨颇为感慨，仅仅举手之

　　劳就解救了一个濒临绝望的女生，这件事看似虽小，但对即将走出校门的学生来说

　　是一生永远不会忘记的，是刻骨铭心的。事后，据说是因为钟馨与世无争、诚实率真、

　　傻傻的个性才让科长插手这件事，结局以钟馨的胜利而告终。

　　沉醉在自满中的贾老师没能觉察此事的重要性，钟馨也没想到，此事是她与贾

　　老师较量公开化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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