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见过君耀宸的爸爸几次,但老人家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宋悦心仍然不能避免的慌了一下。
君远平浑身上下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早年的艰辛在他的身下留下许多难以磨灭的痕迹,比如说他伸出的手,黝黑粗糙,皮肤就像干涸的田野,裂开许多深深浅浅的口子,真真正正是劳动人民的手,与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儿子截然不同,君耀宸的手指干净修长,小麦色的皮肤光可鉴人,指甲修剪得极为整齐。
宋悦心端坐在君远平的对面,看着他喝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耀宸什么时候回来?”君远平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看着宋悦心身旁的果果豆豆,粗糙的眉眼中满是笑意。
“应该快了……”宋悦心话音未落,敲门声响起。
这是果果和豆豆最喜欢玩的游戏,他们的耳朵贴在门上大声的问:“是谁在外面?”
“我是大灰狼,快开门,不然我就把你们的房子推倒!”君耀宸总是配合两个孩子游戏,越来越有童心。
果果豆豆大喊:“快来人啊,大灰狼来了,大灰狼来了……”
“宝贝,是爸爸回来了,开门吧!”君耀宸立刻换了温和的强调,两个孩子欢呼着打开门,扑上去抱住他。
君耀宸在两个孩子的簇拥下挪进屋,听到低沉的嗓音如惊雷般炸响:“耀宸!”
“爸!”君耀宸抬头看向君远平,眉心不由自主的聚拢。
宋悦心知道君耀宸因为他妈妈的突然离世对他爸爸心有芥蒂,她连忙上前,接过君耀宸手中的提包,笑嘻嘻的打圆场:“我刚到家伯父就来了,家里也没准备什么,耀宸,你和伯父聊天,我带孩子去超市买点儿东西。”
提包放沙发上,宋悦心便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留他们父子俩好好的谈,如果能消除芥蒂就再好不过了。
宋悦心曾叫过殷雪华“妈”,但从未叫过君远平“爸”,在她的心目中,君远平高高在上,难以亲近,那双锐利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就会不知所措。
小区门外就有超市,以免孩子乱跑追不上,宋悦心都让两个孩子坐在购物车里,推着他们买东西,突然果果指着不远处一个男人喊:“爸爸,爸爸……”
宋悦心以为君耀宸也跟了出来,蓦地转头,却只看到一个身穿运动服,戴着鸭舌帽的挺拔背影,她明明记得君耀宸穿的是西装,他换了衣服出来的?
豆豆虽然和宋悦心一样只看到背影,却也跟着喊起来:“爸爸,爸爸……”
虽然背影有一点儿不同,但孩子是说君耀宸应该错不了,宋悦心推着推车朝那个正在挑选水果的男人走去:“耀宸!”
宋悦心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喊了一声,男人下意识回头,俊朗的脸虽然被鸭舌帽挡住一半,但鼻梁和嘴唇仍然是宋悦心熟悉的模样!
虽然很像但不是君耀宸!
宋悦心看出那个人是赫廉勋,但果果和豆豆却分辨不出来,欢呼着站起来:“爸爸,爸爸!”
“快坐下!”宋悦心一声低斥,两个孩子乖乖的坐了下去,嘴里依然嘟嘟囔囔的喊:“爸爸!”
宋悦心淡淡扫过面带微笑的赫廉勋,对两个孩子说:“他不是你们的爸爸!”
“妈妈骗人,就是爸爸!”果果和豆豆不依不饶,认定赫廉勋就是他们的爸爸,眼巴巴的望着他。
“小朋友,我不是你们的爸爸!”赫廉勋拿着一袋子苹果,低头走到果果和豆豆的面前,将鸭舌帽微微往上推了推,让孩子能看清楚他的脸。
“爸爸,你也骗我们!”果果站了起来,一把扯掉赫廉勋的帽子,“咯咯”的笑了起来:“爸爸骗人!”
宋悦心夺过果果手中的帽子还给笑容始终不减的赫廉勋:“对不起,孩子认错人了。”
“没关系,你儿子很可爱。”赫廉勋接过鸭舌帽戴在头上,左右看过没发现狗仔队才礼貌的和宋悦心母子三人告别:“再见!”
“爸爸……”豆豆还没回过神,冲着赫廉勋的背影喊了一声。
赫廉勋听到之后回头冲他挥了挥手,然后大步走出他们的视野。
“妈妈,真的不是爸爸吗,你没骗我们?”果果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宋悦心。
“真的不是你们爸爸,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妈妈不喜欢听你们说妈妈骗人,爸爸骗人,妈妈爸爸不会骗你们,我们是世界上最爱你们的人,你们这样说我们要伤心,知道吗?”宋悦心抱着果果让他坐下,手宠溺的理了理他的头发,然后推着购物车继续买东西。
再次偶遇赫廉勋,宋悦心不知觉的将他和君耀宸做比较,赫廉勋的笑容更阳光一些,皮肤也比君耀宸稍白,目光更柔和,全身上下散发着邻家大男孩般的亲近感,而君耀宸气场强大,眼神犀利,冷,酷是他一贯给人的感觉,只有在她和孩子们的面前,他才会放下身段,做一个合格的父亲,温柔的丈夫。
不管气质如何,气场如何,两个人都同样优秀,拥有吸引视线的俊朗外貌。
回家之前,她反复叮咛果果和豆豆不要在君耀宸的面前提起遇到一个和他很像的人的事。
君远平在宋悦心出去后不久离开,君耀宸在书房做事,两个孩子坐在书房的地板上玩积木,很快将宋悦心的叮咛忘在了脑后,豆豆说漏了嘴,果果提醒他,他才捂住嘴,君耀宸来了兴趣,细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在超市遇到了赫廉勋。
又是赫廉勋!
强烈的危机感让君耀宸相当不爽,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动用关系,将那个李代桃僵的男人全面封杀,以免时不时的出现碍他的眼。
上次被烫了手之后宋悦心做饭格外小心,炒菜的时候带上塑料手套,以免油再溅出来烫到她。
君耀宸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身后,就像广告片中一样,悄悄的抱住她的腰,鼻子在她的发丝间嗅来嗅去,宋悦心没有回头,笑着问:“你爸爸回来吃饭吗?”
“不用管他。”君耀宸的口气有些生硬,他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好,殷雪华去世之后更是一塌糊涂。
宋悦心将炒好的蒜苔肉丝盛出锅,然后关了火取下手套,转身与君耀宸面对面:“你这样是不对的,不管你怎么怀疑你爸爸,在证据确凿之前,他依然无罪,亲情不会等待,难道你还想重蹈覆辙?”
“他和我妈不一样!”君耀宸何尝不知道亲情不会等待,但是他不觉得和君远平之间有多少亲情,幼年时期开始就只有畏惧与陌生,时间长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父亲相处,两个人都像刺猬,不能放下芥蒂,靠近彼此的时候就会受伤。
“耀宸,你……”
“别说了!”君耀宸粗暴的打断了宋悦心的劝说,道理他都懂,可是真正实施起来却有一定的难度,加之现在他心中疑窦重生,更是不可能和父亲好好相处。
君耀宸只觉得自己是声音大了点儿,但听在宋悦心耳朵里却是在吼她,俏脸瞬间垮了下去,转身继续炒菜,不想理君耀宸。
“今天去超市遇到谁了?”君耀宸吃起醋来比宋悦心钻牛角尖儿更厉害,“赫廉勋”三个字快成他的禁忌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两个小家伙说漏了嘴,宋悦心便不再隐瞒,不甚在意的说:“果果和豆豆把赫廉勋当成你,他们认错人了,但我绝对不会认错,你和他并不一样。”
因为爱,所以君耀宸的模样深深印刻在了宋悦心的脑海中,他就是稍稍修剪了头发她也能一眼看出来,更何况是两个人气场完全不同。
听宋悦心这么说,君耀宸依然不能放心,圈着她的腰,头抵着她的后脑勺:“以后不许出门了。”
君耀宸的醋劲儿越来越大了,宋悦心暗自好笑,一边炒豆角一边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醋劲儿这么大?”
“那是因为你对我的关心还不够。”君耀宸闻着宋悦心身上纯天然的馨香,格外满足,就这样抱着一辈子不松手该多好!
“你的吃喝拉撒睡不都是我在照顾吗,怎么还不够?”宋悦心抬起头,后脑勺和君耀宸的额头轻轻碰了一下:“放手,儿子看到又要笑话你了!”
“不放,你是我的!”君耀宸就是这么不争气,连自己儿子的醋也要吃,原本大气的一个人变得这么小气,宋悦心特别不适应。
这边君耀宸话音刚落,那边果果和豆豆在书房扯着嗓子喊:“妈妈,妈妈……”
“儿子叫我了。”宋悦心把锅铲塞到君耀宸的手中,告诉他再翻炒几分钟,放点儿盐盛起来。
“到底是几分钟,放多少盐?”君耀宸拿着锅铲犯了杵。
“你自己看着办。”宋悦心头也不回的往书房走去,两个小家伙用积木搭起一座大房子,献宝似的要送给宋悦心。
儿子的心意她当然会笑纳,夸完儿子之后宋悦心拿起君耀宸铃声大作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老头子”三个字,她把电话拿到厨房,君耀宸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但不愿意接。
宋悦心只能自作主张帮他接听,君耀宸瞥了她一眼,并未制止,依然一门心思的炒菜。
听声音果然是君耀宸的爸爸,宋悦心笑着说:“伯父,是我,饭快做好了,你快回来吃饭吧,果果和豆豆还想和你玩呢!”
宋悦心担心君远平不卖自己的帐,只能把果果和豆豆搬出来助阵,老人家就算再难相处,对孩子依旧是最疼爱的。
“果果和豆豆想和我玩?”宋悦心竟然在君远平的声音里听出了小心翼翼,再雷厉风行不近人情的商业巨头也有和常人相同的一面。
“是啊,伯父,如果你没要重要的事,回来吃饭吧,都是家常菜,希望你不要嫌弃。”宋悦心努力将儿媳妇的角色扮演到最好,在两个互不低头的大男人中间起到润滑的作用。
“不嫌弃,我就在附近,很快就回去。”君远平说完急匆匆的挂了电话。
“耀宸,和你爸爸好好相处,你们是最亲的人!”宋悦心苦口婆心的劝说,君耀宸却不以为意,固执的说:“你和果果豆豆才是我最亲的人。”
“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你想想,如果以后果果豆豆冷落你,你会不会难过?”宋悦心握紧手机,幽幽的叹了口气:“人心都是肉长的,哪里能像石头那么坚固,以前我也很恨我妈妈,可是在我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能想到的只有她,如果妈妈没有及时把我送去医院,说不定我已经难产死了……”
说起往事,宋悦心总会鼻子发酸,眼睛发涩,仿佛又重温了一遍当时那种彷徨无依的感觉。
“对不起!”君耀宸满心愧疚,在她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却置身事外,从未给过她一丁点的关怀,她想不到他也是应该,就算想到,也是无济于事。
“我不是想指责你,当初是我一厢情愿,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想入非非……”宋悦心揉散眼底的泪花,展露最美的笑靥:“就算是为了我,和你爸爸好好相处!”
“嗯!”君耀宸不再心怀抵触情绪,答应了宋悦心的要求。
“老公万岁!”宋悦心欢呼着吻了他的脸颊,端起刚刚盛出锅的豆角端到餐厅。
五菜一汤刚刚摆上桌,宋悦心正在盛饭,门铃响了,两个小家伙开门开上了瘾跑过去问是谁。
君远平老成持重,不会想君耀宸那样和孩子游戏,但他依然笑着说:“果果,豆豆,是爷爷,开门吧!”
果果豆豆对君远平还不熟悉,迟疑着没有开门,直到宋悦心开口,他们才把门打开,站在门边,怯生生的看着君远平,没有扑上去,抱他。
原来君耀宸不搭理君远平,他便出去给两个孩子买玩具,得不到儿子的喜欢,得到孙子的喜欢也不错。
果果豆豆拿到玩具礼貌的向君远平道谢,三个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一家人坐下吃饭,君耀宸这个别扭的家伙对父亲视而不见,宋悦心暗地里踹了他好几次,他才撇撇嘴,对君远平说了声:“爸,今晚住下吧!”
儿子突然和自己说话,君远平愣了一下,笑了:“好,住下!”
宋悦心满意的点头,君耀宸却不满意的瞪了她一眼,被君耀宸瞪,宋悦心不但不生气,反而捂着嘴偷笑。
沉默片刻之后君远平问宋悦心:“你们没离婚吧?”
伤心事被提起,宋悦心脸上的笑容很勉强,她晦涩的说:“已经离了!”
“快去复婚。”过去君远平并不看好君耀宸和宋悦心的婚姻,认为不能长久,甚至提出过反对意见,但殷雪华坚持,再加上宋悦心怀孕了,抱孙心切的他才同意这门婚事。
“复不复婚都一样。”宋悦心已经不再如过去那么办看重那一纸婚书,只要君耀宸的心在她的身上,有没有结婚证都没关系。
“不一样!”君远平严肃的说:“听我的,快去复婚!”
宋悦心看着君远平,这一刻才明白君耀宸喜欢皱眉是什么原因,原来君远平也喜欢皱眉,他眉心的纹路比他儿子深多了。
复婚的事君耀宸提了很多次,宋悦心都没有同意,她不是视婚姻为儿戏的人,她珍视婚姻,珍视与君耀宸的感情,所以她更不能贸贸然的和他复婚,他们的感情需要时间来证明,而不是两本单薄的结婚证。
宋悦心沉默不语,低头给两个孩子夹菜。
看着细心照顾孩子的宋悦心,君远平越看越满意,男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喜欢宜室宜家的女人,宋悦心恰好就是这种女人,和贪玩任性的陆晴羽比起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君远平放下筷子,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将一个文件夹递给宋悦心。
满腹疑问的宋悦心打开文件夹,取出里面的文件,大致浏览之后傻了眼儿。
“伯父,果果和豆豆年纪还小不需要这些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宋悦心将文件装回去,拒不接受君远平的豪礼。
本是一份没多少重量的文件,拿在宋悦心的手里却有千斤的分量,因为里面是价值数十亿的股份。
君远平准备将自己手中“jun”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转让给果果和豆豆,每人百分之五,两个还不到四岁的小家伙已经跻身隐形富豪的行业,身家数亿。
若是旁人拿到这份股权转让书早就笑咧了嘴,而宋悦心却淡定的还了回去,经历了那么多事,她清楚的知道钱再多没有快乐也是孤单寂寞冷,反之,就算没有钱,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比什么都重要,而且她是一个比较容易满足的人,就像俗话说的那样,乞丐当习惯了,连皇帝也不想当。
作为母亲,宋悦心对两个孩子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他们长大以后不用吃得太好,穿得太好,住得太好,但必需自由自在,不感到任何压力,不做工作的奴隶,不受名利支配,有志同道合的伴侣,活泼可爱的孩子,丰衣足食足以。
像君耀宸这样每天忙忙碌碌,钱再多,生活却少了很多乐趣。
宋悦心把她的想法坦诚的告诉给君远平,老人家叹了口气:“这是两个孩子逃避不了的责任,现在不给他们,以后还是会给,如果你不想孩子太累,就多生几个,他们一起分担。”
“悦心不会再生了,我倒是不介意多几个弟弟妹妹!”君耀宸口气不善的说:“但是认祖归宗之前别忘了做亲子鉴定!”
原本和谐的气氛因为君耀宸的一句话给破坏得连渣都不剩。
君远平狠瞪与他不对盘的儿子,哼哧哼哧的喘粗气:“你是想气死我吧?”
“如果这样就能把你气死,今天你也不会坐在这里吃饭了。”虽然宋悦心的手在桌子低下不停的拉扯君耀宸,制止他再说大逆不道的话,但心中愤愤难平的君耀宸却不理睬她,自顾自的说个痛快。
“伯父,你别生气,耀宸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他关心你。”宋悦心极力抚平君远平的怒气,缓和父子俩的关心,但她发现自己人微言轻,说的话不起作用,连忙教两个孩子说:“爷爷不要生气。”
孩子果然比她的话有用,君远平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消了气,摸摸果果的头再摸摸豆豆的头,和蔼的说:“还是果果豆豆最乖,爷爷喜欢你们!”
君耀宸似乎见不得老人家心情稍微好点儿,又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最好别让我找到你杀害我妈的证据,大义灭亲我也要把你送进监狱!”
“你……不孝子,胡说八道什么?”君远平怒不可亵,顺势将手里的碗朝君耀宸砸过去。
还好君耀宸闪得够快,碗擦过他的脸,掉在地上摔得碎片。
看着拍桌而起的君远平,宋悦心已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一向处事沉稳的君耀宸就像变了一个人,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任意妄言,比孩子还孩子!
果果和豆豆也吓坏了,跳下凳子,躲在宋悦心的身后,怯怯的看着怒目对持的父子俩。
城墙失火殃及池鱼,宋悦心却不能带着孩子躲起来,这个时候她必须勇敢面对两个同样高傲自负不低头的人的怒气。
“耀宸,伯父,坐下吃饭,菜都凉了!”宋悦心去拉君耀宸,她让两个孩子去安抚君远平,果果豆豆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更别说靠近君远平了。
君耀宸瞪着君远平不理会宋悦心,而君远平双拳紧握,额上青筋突突的跳,父子俩的战争一触即发,宋悦心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之仇不能化解,在家里,在孩子的面前,请你们拿出为人父的风范和气度,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受你们影响以后满身戾气,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不够尊重,但我不得不为我的孩子考虑,为他们的将来考虑,耀宸,伯父,请你们都消消气,给孩子一个安静祥和的童年。”
宋悦心的话立刻起了作用,君耀宸坐下之后君远平也坐回凳子,他略显昏黄的眼睛看着果果和豆豆似有波光闪动:“对不起,吓到你们了,爷爷以后不会再发脾气,你们可以原谅爷爷吗?”
果果和豆豆在宋悦心的敦促下怯生生的走到君远平的身边,果果小心翼翼的说:“爷爷,我和弟弟不生气,你也不要生爸爸的气,爸爸平时很好很好,也许他今天心情不好,爷爷可以原谅爸爸吗?”
虽然生了个不孝子操碎了心,但孙子这么乖巧君远平也可以老坏安慰了,他一手拉着果果,一手拉着豆豆:“乖孙子,跟爷爷回家,陪着爷爷好不好?”
“不行,我们还要上学。”豆豆懂事的说:“爷爷可以住我们家,等我们放学回来陪你。”
“真乖!”有孩子这句话君远平心里好受多了,儿子不喜欢他,有孙子喜欢也不错,他把两个孩子抱上凳子,轻声说:“吃饭吧,以后长大了帮爷爷管理公司!”
“你……”君耀宸本欲再讽刺几句,他张嘴的一瞬间,宋悦心夹了一根豆角塞进他的嘴里:“吃饭,哪来那么多话?”
君耀宸深深的看了宋悦心一眼,抿抿嘴,吃下豆角之后便没再说话。
在宋悦心的鼓励下,果果和豆豆说起幼儿园里的趣事,逗得君远平“哈哈”大笑,两个孙子他是越看越喜欢,这么乖巧也离不开宋悦心的教导有方,她从不娇纵孩子,更不会没有原则的听之任之,该表扬的时候表扬,该批评的时候批评,很有原则。
“妈妈,爷爷说申城的家里养了很多鱼,我们暑假可不可以跟爷爷去申城看鱼呢?”豆豆虽然很想去,但仍不忘征求宋悦心的意见,在他小小的心里,视宋悦心为最重要的人。
“当然可以,暑假的时候爸爸妈妈陪你们一块儿去,好不好?”
得到宋悦心的应允,果果和豆豆已经开始向往申城的家,那是他们爸爸长大的地方,很想去看看那些鱼,到底有多可爱。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了,君远平的脸上有了难以散去的笑意,宋悦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再看君耀宸,已经放下筷子,擦了嘴进书房,关上门就不出来。
君远平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宋悦心收拾了桌子之后敲响了书房的门,没听到君耀宸的声音,她自作主张打开了门,君耀宸正站在落地窗边又一口没一口的抽烟,书房里烟味儿重得熏人。
宋悦心轻咳了两声打开所有的窗户,让烟味儿散去,然后一把夺过君耀宸嘴里叼着的半截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虽然你妈妈不像是自杀,但我觉得不是你爸爸做的。”宋悦心也不拐弯抹角,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君耀宸,以前对君远平不了解,但今天看他和蔼可亲,不像是那种会痛下杀手的人。
君耀宸的目光涣散,看着远处的弯月,沉声问道:“为什么?”
“我看得出来。”虽然坏人不会在脸上写字,但眼神不会骗人,她在君远平的眼中看不到血腥。
“知人知面不知心。”君耀宸嘲讽的笑了:“我妈和他同床共枕几十年,依然不清楚他的为人,你就凭这一面就能看出来?”
“我只是不想你冤枉了好人,我们剩余的亲情还有多少呢,不珍惜以后只会后悔!”宋悦心苦口婆心的劝解却是从君耀宸的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能从心底接受并认同。
君耀宸果断的回答:“我不会后悔!”
“君耀宸,你怎么这样食古不化,我是为了你好!”宋悦心气结,一拳头砸在了君耀宸的背上。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操心!”君耀宸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他只要想起母亲离开时的悲伤和凄凉,他就不能原谅自己的父亲,不是直接凶手也是间接凶手,父亲出轨也是导致母亲自杀的直接原因。
他转身握住宋悦心的手,态度缓和了许多:“我已经尽力了,可还是做不到,sorry!”
“你不需要对我说sorry,留着以后对你自己说吧!”宋悦心抽回手,漠然的转身离开,去院子里看爷爷怎么教孙子钓鱼。
明月当空照,清冷皎洁的月光如层层薄纱在湖面铺开。
陆晴羽坐在湖边,看着水中的月亮满心的惆怅。
那一天,来湖边欣赏落日之后男人格外开恩,允许她四下走动,但不能走太远,更别想逃跑。
全天二十四小时监视她的人在不远处徘徊,陆晴羽笑着摇摇头,监视她根本是多此一举,她不会再傻乎乎的逃跑了,这里好吃好住有专人伺候,空气清新风景优美,她想一直住下去。
出面的世界太多纷争,远不如这里安静清明,有肚子里的宝宝陪伴,也并不觉得寂寞。
好多天没见那个不知名的男人了,以前对他的惧怕因为前一次的攀谈而淡去,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只是把仇恨蒙蔽了眼睛吧,就像过去的她,眼睛只看到这个世界的阴暗,对美好的事物视而不见,险些把自己逼疯,对君耀宸的恨,对宋悦心的恨将她变成了行尸走肉,若不是肚子里的宝宝支撑着她,恐怕她早已经不在了!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她终于能静下心来欣赏世界的美与好,风轻轻,云淡淡,竟是这样的惬意,月华如水洒在脸上,将她的身心洗涤干净,现在的她,只是待产的准妈妈,心被爱意填满,不知恨为何物。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陆晴羽的身后,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身侧那颀长的影子说:“你放心吧,我不会逃跑,不用二十四小时盯着我。”
“我不是怕你跑,是让他们保护你。”低沉的男中音像极了月下香小夜曲的音调,陆晴羽欢快的回头,笑容满面:“你来了!”
“嗯!”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在夜晚来过这里,因为他不喜欢这渗人的寒意,今夜他却来了,一根看不见的线牵扯着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当他看到月光下陆晴羽笑靥如花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陆晴羽的身上:“这么寒气重,回去吧!”
“好!”陆晴羽下意识的拉了拉身上还带着男人体温的西装外套,笑得更加开怀:“你怎么突然来了,以前你从没有晚上来过!”
男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直接转移了话题:“虽然最近天气好,但山里晚上依然很凉,以后出来多穿一件衣服。”
“谢谢。”被关怀的感觉真好,陆晴羽已经记不清被君耀宸关怀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的脸渐渐在她的脑海中变得模糊不清,而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就算他不出现,也会在她的脑海中转悠。
想着心事,陆晴羽没有注意脚下的土坑,一脚踩了进去,险些摔倒,男人圈住她的腰,将她扶正,往回走的路上手一直没有放开。
到了大宅门口,他才松手。
一起上二楼,陆晴羽指着大宅内唯一上锁的房间问:“这是谁的房间?”
“我妈妈的房间!”男人说着推开了陆晴羽居住的房间的门:“这里以前是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很漂亮。”陆晴羽微微一笑,指着窗台上的小花盆说:“那天你带给我的樱桃我吃完之后把核全部种里面了,说不定会发芽,以后就可以在家里吃樱桃了!”
“就算发芽也只能当盆景,不可能长出樱桃。”男人站在窗台边,举目远眺,远处的山如水墨画一般的美,这里也承载过许许多多美好的记忆。
“你在想什么?”陆晴羽看他一脸落寞,关切的问。
“没什么。”男人不习惯于旁人分享他的心事,更何况是不算相熟的陆晴羽,但喉咙里却堵了很多话,他不能张嘴,一张嘴就会往外冒。
山里的生活单调,陆晴羽的作息时间规律,到了她洗澡准备睡觉的时间,男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便让他自己坐,她拿了睡衣去洗澡。
躺在浴缸里,陆晴羽轻拂自己鼓鼓囊囊的肚子,肚皮已经被宝宝全部撑了起来,绷得紧紧的。
宝宝似乎知道她在摸,调皮的顶起一个包,陆晴羽轻轻一按,宝宝又换别的地方顶起来,和宝宝玩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在密闭的浴室里待得太久,当陆晴羽感觉到呼吸困难的时候,她已经出现了头晕的现象。
她急急的想出去透气,刚刚跨出浴缸便晕了过去,软绵绵的倒在浴室的地板上,碰倒洗发水,“咚”的一声响。
男人正打算离开,听到浴室里的动静快步过去敲门,喊了好几声无人应答,他头皮一麻,试着扭门把扭不开,狠狠的踢了出去,再结实的门也抵不住他这么发狠的踢,浴室门踢开的一瞬间,一股热浪袭来,他险些透不过气,挥开烟雾看到躺在地上的陆晴羽,他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冲上去抱起她光裸的身体,大步出去,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心。
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陆晴羽缓缓睁开了眼睛,昏厥也就是不到一分钟的事,她却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看着男人脸上不似作假的担忧,她的唇畔噙上了温暖的笑意:“我洗澡洗太久晕倒了……”
“以后洗澡把窗户打开!”男人喉咙发紧,声音略有颤抖。
“好……”陆晴羽挪了挪身子,才发现身上什么也没穿就这么暴露在男人的视野中,她心慌意乱,火速拉薄被盖住身子以及她凸起的腹部:“对不起。”
明明是她被看光光,却不由自主的向占便宜的人道歉,她果然是傻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臂,指腹轻轻拂过那些烧伤以及换肤后留下的疤痕,虽然用了最先进的技术修复,但仔细看仍然能看出来,不难想象,大火烧在陆晴羽身上的时候她有多痛。
陆晴羽总是把那些疤痕藏在衣服下面,从来只以美貌的脸示人,此时被男人看到疤痕,她难为情的抽回手,藏进被子里。
“为了君耀宸值得吗?”男人的声音很低很低,带着浓重的恨意。
“值得。”陆晴羽的眼中已有晶莹的泪光在闪烁,若不是那场大火,她和君耀宸便不会分开,更不会让宋悦心有可趁之机,过去陆晴羽恨宋悦心,现在,她相信这都是命,命中注定她不该和君耀宸在一起,强求便不会有好结果。
男人似乎用了很大的劲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火烧在身上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开始很痛,后来就没有感觉了。”陆晴羽回想在医院生不如死的那三年,她庆幸自己活了下来,才能体会到做母亲的快乐。
她已经记不清是谁送她进的医院,只依稀记得她处于昏迷状态仍有残余意识的那些日子,有个人经常对她说话,她不知道那个人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很痛苦。
两年的植物人状态,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想到会有醒来的那一天,当她醒来之后,那个人便再也没有出现。
陆晴羽不由得把眼前这个男人和在医院对她说话的人联系到了一起,也许他们是同一个人,就像守护神,一次又一次的保护了她。
当男人的眼神与陆晴羽带着探究的目光相对时,他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然后颤颤的收回,转身走出了她的视野,只留下一声让陆晴羽想不明白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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