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努了努嘴,指着病房里,说:
“你奶奶让你回来的,她说要你回来。你爸那个倔脾气,不太想让你回来,然后他们母子俩就别苗头,你妈就偷偷喊你回来了。”
我吃了一惊,奶奶让我回来的!!
这是什么情况!
我一脸不能理解:“奶奶?她是想我了,所以让我回来?”
姑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前些个月肠胃就一直不太好,我们一直照顾着。前些天检查说是肺病也加重,她心里烦,所以糊涂着到处撒火,折腾完你小姑,折腾我,折腾完我折腾你爸。除了你,你岳林弟弟,宏宇弟弟还有嘉叶轮番都来一遍了,怕吵着老人,那几个小的都被家里人赶走了。”
“……”
我默默不说话,大姑又说:
“估计你爸也是不想让你来回折腾,替你着想。不过你既然回来了,以前的事情先放一边,给奶奶敬敬孝道,她的时候恐怕不多了。”
我心里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姑姑。就听她说:
“跟你爷爷一样的病症,肺水肿。虽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但是这病磨人,你奶奶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强又敏感,这呼吸急促起来比癌症发作还可怕。医生都说了她不能情绪激动,也不能剧烈运动,可她纯粹随性,该发脾气照样发,打骂别人就跟没事人一样。唉,一会进去见她,凡事就由着她吧,千万不要顶嘴,知道了吗?”
我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是因为得知奶奶时日无多,还是得知她依然没有对任何人改观,只觉得在等待去见她的那段时间里,简直倍感煎熬。
大概过了十分钟,爸爸就带着值班的主治医生一起过来了,说是要进去查房,顺便问问老人的情况,酌情更换药剂。
我就这么跟着大队伍一起进了奶奶的病房。
向阳的屋子里,此时窗前被窗帘遮挡,阳光透过浅蓝色的纱帘透进光来,显得整个病房都带着浅浅的水蓝色。这样的颜色可以让人的精神处在一种放松过得状态,可是我见到的奶奶,却依然是焦躁易怒,坐卧不安的模样。
她的银发挽成一个发髻,固定在脑后,身上穿着松垮垮的蓝白病服,两条枯槁的手臂伸出在被子之外,挽起的袖口更显她形容瘦弱,憔悴不堪。奶奶的鼻子上带着呼吸机,可是呼吸的时候还是微微张着嘴,好像一只缺水的搁浅的鱼,她仰卧在抬成一定角度的病床上,垂目看着我们慢慢地走进来,没有一丝表情的波动。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肃杀之气,分明是艳阳高照的夏日,可是却莫名地感到寒冷,让我心里越发不安。
“妈,你看谁来了?”小姑守在床边,轻声对奶奶说。
“嗬——嘶——小薇……”奶奶连说话,嗓子里都带着拉排风的那种响声,我鼻子有些发酸,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瘦成这样?
“奶奶,我回来了。”
她枯若鹰爪的手握住了我,攥紧,可是那力气还是带着一丝病态的颤动。
就好像一只处在风口即将燃烬的蜡烛,不顾一切,咬牙撑着最后一丝火焰,终于明白了风烛残年是何,老年迟暮是何。
不知道为何,看着奶奶这般瘦弱,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高三那时候爷爷过世的时候,他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瘦的不成、人形,因为胸闷,到最后那几天几乎都无法自主呼吸,连意识都是渐有渐无,看着都让人揪心。
而今,再看奶奶也是这样,更觉得像是又重新经历一生离死别,知道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是却不知道它何时会发生,想要骗自己它不会发生,可是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谁也无可奈何。
这么想着,心里分明难过得要死,可是却也不敢显露出来,让她难过,我只能拼命地笑,拼命地拉起嘴角,拼命地睁大眼睛。
“小薇,最有出息……”
她来来回回也只说了这一句话,很快就又有些糊涂了。值班医生例行检查后,还是建议保守治疗,奶奶年近八旬,肺病的大型治疗她的身子经受不起,目前也就只能养着,尽量配合她,让她呼吸得更加轻松一些,临走前的日子过得更舒服一些。
剩下的,也只有,尽人事,知天命。
从医院回来,妈妈简单做了几个菜,家里面的气氛也有些低迷,爸爸从回来就没有给妈妈好脸,不知道为什么。而妈妈也是沉着脸不说话,像是跟爸爸置气似的,一开始我还没有发现,可是慢慢地我就觉出有些不对。
吃完饭,爸爸又出门去医院了,我这才趁着洗碗的功夫和妈妈说说悄悄话。
“妈妈,你和我爸吵架啦?”
妈妈没好气道:“我才懒得跟他吵。”
听听!这话分明就是吵了,而且到现在都没有和好。
难怪我回来的事情,她都没有跟我爸说,原来是还闹别扭呢。
“老夫老妻的,还吵架,你把女儿叫回来,是要给你们断案判官司吗?”
妈妈瞪了我一眼,道:“是你奶奶叫你回来的,我就是负责通知你。”
我把手抱在胸前,投降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你看我这不都回来了么,有什么事我给你撑腰!你好好跟我说说,你说清楚了我才能帮你分析看怎么办呀。你这么生闷气会长皱纹的,你看看,都不美丽了。”
我妈沉默不语,我讨好地接过她手中的活,殷情道;
“母后大人,你这劳累一天累坏了,一切有女儿为你操劳,你去歇着,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好不好?”
妈妈这才歇了气,忍不住开始唠叨:
“还不是你爸,把我气得半死。我跟他没法过了!”
我叹了口气,这句话从我懂事起听了不下数十遍,我这个好妈妈就是个火爆脾气,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这样的人最好哄。于是我也故作生气地说:
“我爸还敢惹你生气,说出来,我替你出气!”
妈妈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大概,我也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个月,奶奶生病住院,给家里打电话让过去伺候。虽然上一次我们家和奶奶在医院闹得不欢而散,但爸爸是个孝子,难堪难过那都是暂时的,老人病了,你还跟她计较这些不成?虽然爸爸并非奶奶亲生,可是他十分看重奶奶,只要不倒班就去医院照顾,妈妈也退休了,能帮着送送饭什么的。这也没什么,关键就是前些天,奶奶隔壁床的老奶奶家里人在医院里闹了一出,让奶奶又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那个病人有一对儿女,儿子是老伴儿前妻的孩子,女儿是两个人一起生的。然后这个儿子有几个小钱,却不怎么管继母的死活,最多就是隔三差五地来医院送个千把块钱,尽孝心的都是小女儿。那个老人心里很伤心,就经常跟奶奶诉苦,说什么继子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什么家门不幸,不孝子横行老天不长眼还让他们的生活那么滋润什么的。
后来那个老人没几天就过世了,过世当天,继子来了,小女儿因为母亲病逝情绪激动,就有些偏激地埋怨同父异母的哥哥,说他见死不救,不行孝道,话骂的很难听。
虽然只是几句,这闹剧就被医院里的人拦了下来。但是这件事还是在奶奶的心里留下了阴影。加上她之前就总是对爸爸有点意见,这次雪上加霜,她的病情有不能激动不能动怒,这一下子没绷住就爆发了。
妈妈说到这里我还是摸不着头脑,奶奶自爷爷死后一直觉得爸爸非亲生,对他不冷不热,甚至因为这个连当初爷爷定下的遗嘱都没按规矩来,这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这么多年不也都过去了,连我都接受了,她生气个什么劲?
“哪里是因为这个!”妈妈拔高了声音,气不打一处来:
“他前几天答应了你奶奶的要求,他要放弃遗产,还要把这座房子顶出去抵医疗费!我是气你爸太重名声,什么苦都往家里填,他想搏一个孝子的名声,可是也不能让咱们全家都去喝西北风啊!你也大了,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薇薇,你给评评理,从我嫁给你爸,为这个家我们付出了多少,你从小都看在眼里。当年因为工作问题,我和你爸一直两地分居,整整十年!直到你初中咱们娘俩才搬了回来,我们辛苦打拼,置家产、留存款、精打细算几十年,还不就是想图个老来安逸,为你留一份厚实的嫁妆!等我们老了,一来不给你添负担,二来我们花着自己的钱也能心里舒坦。
这么多年,你爸跟家里要过一分钱吗?我们买这个房子、买小车、供你读大学、出国留学。这一笔笔花销,都是我们一点一点的积蓄!你爸身为长子,逢年过节,又是肉又是米地往家里送,我有多过一句嘴吗?我为这个家含辛茹苦几十年,临到头连一句做主的话都说不得,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完了,他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这下问题严重了,妈妈的话里主观抱怨偏多,客观事实太少,我听了大概,应该是奶奶又逼着爸爸做了什么,放弃遗产?抵房子?
这都是什么意思啊?
“我说我的母后大人,咱能先冷静一下,你好好的跟我说清楚事情么,我也好就事论事,帮你分析一下呀。”
“我这不在跟你说么,你不许打岔!”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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