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夫妇被带走的那一天,陆岩刚好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到A市科研所实习。
陆岩一见那几个穿制服人进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不慌不忙地走过来,帮父亲整理了衣领,又轻轻拥抱了母亲,面容平静地说道:“爸,妈,跟他们去吧,我会等着你们回来。”
“岩岩……”陆城开了口,“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临走时,他也只交待了这么一句。
李鹂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她轻抚了抚儿子的脸颊,轻轻地喊了一声“儿子……”,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事到如今,他们竟丝毫不埋怨儿子的泄密,也不怨恨他将他们亲手送至囹圄。
到了这一刻,他们依然担忧的,却是儿子以后的生活。
陆岩再次拥抱了母亲,并在她耳边说:“放心吧,妈,都会好起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坚定,又很坦荡。
李鹂多看了几眼陆岩。
——儿子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把头发剪得很短,换了个竖起来的发型。他不再穿那些大人眼中不伦不类的服饰,而是从上到下整个换上了正装配皮鞋。
陆城和李鹂没有再说什么,慢慢转了身,就跟办案人员一起出去了。他们的背影看起来萧索落寞,渐渐消失在走道里。
这时候,隐忍许久的陆岩,才让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
——他亲手将父母送进了监狱。尽管现在还是候审阶段,但他心里清楚,父母这次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但他却无从选择,他不愿意自己一生都活在秘密和愧疚里,也不愿父母在这条路上永远回不了头。
也算是让一家人都解脱吧。
没几天,陆城夫妇因蓄意纵火而被带走调查的事件,就传遍了整个A市商政圈。即使新闻媒体还守着没有公开报导,但在这个圈子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传遍全城。
所以,在许牧原的父亲许才平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稍微觉得有些震惊。
他虽没有直接经手集团的采办业务,可是对于陆城这个供应商,他还是早有耳闻。
他心里一直清楚,这两夫妇一直和集团内部的高层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也下定决心要将这伙人一网打尽。但是东窗事发竟然不是因为经济犯罪,还是牵涉到十年前的一桩纵火案?
他有些想不明白。
许才平一个人在书房里背着手踱来踱去,眉头紧锁思考着这些复杂的问题。
忽然有敲门声传来。
“进来。”许才平说。
许牧原这才开了门,慢慢走进来。他看了一眼父亲,然后轻声说道:“赵拟过来了,向您汇报一下我们近期的工作。”
许才平抬起头,眼睛里露出一丝喜色:“哦?好的,我就下楼。”许牧原点点头,又轻步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书房的门。
过了一小会儿,许才平才从书房下来。他还穿着中山装,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见他下楼,赵拟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温柔地喊了声:“总裁。”
许才平点点头,示意她坐下,然后问了句:“有结果了?”
“是的,总裁。”赵拟答得温婉却坚定,“这两个多月来,因为我和牧原的……‘情侣’关系,让人民医院的院长陈雅贤女士对我们放松了警惕,我们才有机可乘,搜集到了一些她的犯罪证剧。
总裁的这个计划果然有效。
陈院长的丈夫郑学兵是本罗集团监事会主席,虽然他处事低调,但他身上又确实疑点重重,我们以陈院长为突破口,果真发现陈院长才是郑主席的代言人。我们能在两个月内找到这些证剧,还多亏了朱怀礼的粗心大意。”
“朱怀礼?也是本罗的员工?”许才平问了一句。
“是的,”赵拟回答,“但他几乎很少与郑主席直接会面,大多时候都是以病人身份接近陈雅贤院长。这是我们搜集的证剧,您看。”
赵拟拿出一个大牛皮信封,放到了许才平面前。
许才平拿出来看了一点,点点头,露出欣慰的表情:“小赵,做得不错。你辛苦了。”
赵拟立即标准化的笑:“不不不,总裁,是您的计策好,我只是执行罢了。”
许才平轻轻抬眉,赞扬道:“我当时外聘你,就是欣赏你的能力。你的工作先暂停,老郑这边我会亲自来办。既然有了突破口,那就简单多了。”
赵拟显然很高兴,初出茅庐便大显伸手,让她觉得心情愉悦尽显言表。
可是她身边的许牧原看起来就冷静许多,面色寡淡,清隽如常。
许才平看了儿子一眼,语重心长:“牧原,这次辛苦你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本罗集团看似坚固,实则岌岌可危。不揪出这几个蛀虫,实在后患无穷啊。”
许牧原点点头,并未邀功领赏,只是倏尔抬头,问:“那现在我和赵小姐的工作就结束了是吗?”
他清冷地称她为“赵小姐”,让赵拟闻言一愣。
许才平回答了他:“是的,本罗这边的工作,你不需要再参与。医院那边,你稍加留意。”
许牧原站起来,回头看了赵拟一眼,说:“我们先走吧。”继而又面向父亲:“爸,你先忙。”
赵拟袅袅娜娜地站起来,试图再给许才平留下一个好印象。她略微颔首,频频一笑道别:“总裁,再见。”
许牧原带着赵拟走出家门,淡淡地说了句:“走吧,我送你回去。”赵拟满心欢喜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还以为是许牧原是趁着任务结束邀约自己出去散心呢。
“牧原,我们出去转转?去吃饭,或者打球?”赵拟决定主动出击。
许牧原回头看了一眼正扬着期待眼神的赵拟,声音仍是清淡:“赵拟,我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以后我就不会再和你一起外出了。上车吧,我要去找她。”
赵拟这才知道他要送自己回家,竟是为了要去看望住在同一栋楼的林希。心里只觉得闷气得慌,不甘与阴郁交替袭来,可是却又找不豁口释放出来。最后只好叹了一口气,上了许牧原的车。
到了小区楼栋下时,许牧原打开车门的开关,单手扶在方向盘上,侧过头来对右边的赵拟说:“你先上去吧。”
赵拟心一凉,现如今他连陪她一起走都不愿意了么?
她的脸上浮起一片尴尬的红,嚅动着嘴唇想说点儿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几秒钟后,她还是保持着自己优雅的气质,压抑下心头的冲动,微笑地对着许牧原说了再见。
许牧原泊好车后才乘了电梯上楼。他不确定林希是否在家,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上班了。
电梯自下而上在运行,许牧原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那感觉很熟悉,就和十年前,他每次在高中的校园里偶遇林希时,那种奇妙的心情一模一样。
那是渴望却害怕得不到的心情。
他在林希的家门口停留了几秒钟,才按响了门铃。
林希正在家里等着纵火案的最新进展,只以为是分区民警上门,立即从沙发上跳下来去开门。
一看到门外站的人,林希眸光一闪,刹那间只觉得意识一片空白。随即又迅速回过神来,将自己心中那抹激涌强压下去。
心脏如过山车一样,疾速从高处坠落,如云端到泥里,最后落到水里,溅起飞扬的水花。
最后,她的眼眸倏地暗淡下来,几乎是在灵光一闪的时间里,她扶着门,就准备立即关上。
许牧原捕捉到了她的神色变化,内心顿生饱胀的苦楚,却在她要关门的那瞬间,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去卡在门中间,以避免门被关上。
林希的力气用得很大,夹得许牧原的手背生疼。可是他却一声不吭,使劲地撬开了那道门缝,然后抽身挤了进去。
林希拗不过他,只得看着他步步逼近,心潮如泉涌,而声音却淡漠如水:“许医生,据我所知,私闯民宅是违法行为。”
许牧原才不管她现在说什么,即使她要扑过来拼命,他也不会再离去。
——她瘦了好多。原本就因为高而显瘦,现在真的瘦了这么多,愈发显得若不惊风如风里矗立的旗杆。
他背手关上门,然后一步步朝林希走。林希惊恐,心跳如擂鼓,不确定他是中了什么风,只得一步一步往后退。
许牧原突然伸出手来,想要去轻抚林希的脸,林希一见立即用手打开他的手掌,不让他得逞。
她气急败坏,又有些歇斯底里:“你到底还要怎样?”她已经退至沙发处,再无路可退,只得伸了手去将面前的许牧原推开。一颗心如正在摇摆的海盗船,找不到落脚处。
许牧原却突然抓住了她的双手,然后用力一带,就将林希整个人搂进了怀里。
林希死命地挣扎,可是她的力气大一分,许牧原的力气也就再大一分。他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不许她再动弹。
男人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他特有的温暖气味。从上至下,他周身散发出的清新感,曾是她每个夜里难捱的蛊毒。
他仿佛一直都还在她身边,可是,他却又已经狠心离去那么久了。
久到每一天,每一分,每一少,都是煎熬。
如今他破门而入,将她紧紧地搂住,这是上天怜悯她入骨的相思,赐予给她的一个梦境么?片刻的温暖过后,虚幻的泡沫就会破碎,而他,也将再次离去吗?
林希渐渐安静下来,任由他搂着,心里的那道防线也慢慢开始瓦解。
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失去了深爱的男人,得知了父母去世的真相,失去了多年来唯一的朋友,这一切,让这个原本如野草一般生存着的女子几近崩溃。
即使她曾那么孤勇地活着,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这清冷的房子,又看看孤零零的自己,总会觉得,这尘世究竟还有什么牵挂呢。
在男人的怀里,想起这些沉重的现实,林希的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默默地流着泪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许牧原抱得有些久了,才感触到落到他脖颈处的冰凉感。
她哭了。
许牧原轻轻放开林希,可是一手还抱着她的腰,一手去扶住她的后脑,深情满满地看着她:“亲爱的,我……真的好想你。”
许牧原忽然伸手一把将林希横抱起,走到沙发上坐下,再紧紧的将林希圈到自己的腿上坐着。他伸出手指来,轻轻抚着林希的眼泪,声音低沉又哀怜:“亲爱的,对不起……我爱你。”
林希紧蹙眉头,声音痛心疾首:“你这个骗子!假装爱我却抛弃我!还总是跟别的女人那么甜蜜,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许牧原用力搂着她,嘴里已经开始解释:“相信我,我和她假扮情侣,只是为了工作,现在工作已经结束了。”
林希一听,身子一愣,片刻后巨大的惊喜才如迟到的瑞雪,飘飘洒洒降落。她的头脑还是很热,连声音也抑扬顿挫起来:“什么工作需要你这个医生去和她扮情侣?你觉得我没有脑子吗?”
许牧原垂下细长的眸,声音低却清:“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本罗集团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当我的父亲洞悉集团内部勾当的时候,对方势力已经强大到出乎他的想象。公司的财务,采购,甚至包括监事会主席,全都站到了同一阵营。
本罗是我父亲三十年的心血,尽管他已经即将卸任,可是不愿意把它交付于一群不值得信赖的人。于是委托我和赵拟假扮情侣,从部分中高层领导身上寻找突破口。
现在,我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了。林希,全部都结束了,你回到我的身边来,好不好?”
林希听得泪水直流,听到他这样说,又追问:“为什么要和那个女人假扮情侣呢?她是什么人?警察吗?”
许牧原伸手轻轻摩娑林希的发心,继续回答她:“赵拟是我父亲外聘的高级监事,确实是公安大学毕业,有一定刑侦经验。”
听到许牧原温润有质感的声音,林希的心一软,眼泪又开始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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