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只是看起来过的好
是廖柏清把我送去医院的,他应该这么做,我并不感激,也不会感恩,因为是他开的车子撞到了我。
我本以为从那个男人那里逃离,即便是跳车,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毕竟车速很慢,开车的师傅似乎是善心大发,在我与那个男人争执的时候,打开了车门的锁,被我耳尖的听到,而车子也开得很慢很慢,我如同跳车的话,是可以尚算安全的落地。
可是,宽阔的道路一辆车子如横空出世,试图超车,才造成了如此不堪设想的后果。
睁开眼的第一刻,我缓过神,能够察觉身处医院,也能够记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我下意识地去摸我的小腹,那里是平坦的,和我做产检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
如此,我便大大地松了口气。
“你醒了。”一个尚算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循声看过去,只见廖柏清正端着一个保温盒走进来。
不是陆弘湛,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我却不由得有些失落。
“先留院观察一阵子吧,我给你办了住院手续,确定没事儿了再出院。”廖柏清说着,把保温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从抽屉里取出了碗和勺子,又跑到床尾帮忙把床头升起来。
我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不禁感慨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八年前的我又怎么能想到八年后,廖柏清会在医院照顾我。
“你走吧,我不用你照顾。”我说。
他只抬眼看了我一下,复又低下头按照自己的意思继续。
床头被他摇了起来,我半躺在病床上,姿势还算舒服,而后他又来到床头,打开了保温盒,顿时,一股热腾腾的香气就在病房里弥漫开来,气味才到鼻尖,我立马就分辨出来,那是新鲜的鸡汤。
廖柏清一边打汤到碗里,一边说:“你多喝点儿汤,我也不知道什么才能补身子,问了医生,说炖鸡汤给你喝,是最补的。”
他把汤递给我,我正伸手去接,却听到他说:“你就当是坐月子吧,本来小产就和坐月子差不了多少。”
顷刻间,我仿佛被点了穴,又像是有炮仗在我耳边轰然炸开,炸得我无法回神,刚接在手中的碗,失去了力气的支撑,掉落在病床上,温热新鲜的鸡汤顿时浸湿了白色的被褥。
廖柏清不发一言,忙不迭把被子拉开,不让潮湿的部分盖在我身上,他拉着被子僵硬地站在床边,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突然,他扯住浸湿的被子,把整副被子卷起,抱到了一旁的空床上,又把那边的整洁干净被子抱过来,利索地帮我盖好。
我麻木地看着他来来往往,手忙脚乱却有条不紊,对于一个当过兵的男人来说,这点儿事情简直是小菜一碟,我依然没有感激,没有感恩,与此同时,却也没有了知觉。
全身的细胞和神经,仿佛在那碗鸡汤滑落掌心的刹那,被热汤烫得不再敏锐,失去了应有的功能。
我保持着麻木的状态,目睹廖柏清把碗擦拭干净,再次为我盛一碗满满的鸡汤,目睹着他再次把鸡汤递给我,“端稳了,把这碗汤喝下去。”
我没有接,中枢神经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看着他,我淡然甚至淡定地问:“你刚刚说……我小产了?”
廖柏清便愣住了,仿佛后知后觉地,在我提醒下才记起刚刚说了什么,又仿佛是对我的提问感到惊愕不已,我似乎做了一件明知故问的蠢事。
愣了几秒,他恢复泰然的神色,把鸡汤放在病床上的小桌子,只道:“快喝吧。”
我抓住他的衣袖,不依不饶地犯蠢,“你刚刚说我小产了,是吗?”
他不答,掰开我的手,执意去做与我提问无关的事儿。
“你刚刚说我小产了,是吗?”我掀开被子,试图下床,他终于有了动静,把保温盒的盖子盖好,阻止了我,说:“你先躺好,把汤喝了,然后我就回答你。”
“你先回答我。”
“先喝汤。”
我瞪着他,他没有要退让的意思,我便端起碗,一口气把整碗温热的汤喝下肚,再重重地把碗放到小桌子上面,“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垂下眼,拿走桌上的碗,轻轻道了一句,“你都知道了,还问了做什么。”
轻松的语气,是那般不以为然,却不知落在我耳朵里,有多么刺痛,足以扎破我并不强硬的心脏。
我跌坐回病床,也不知该弯腰倾尽全力地痛哭,还是躺下像死尸一样不吃不喝,直到把最后一丝精力耗干,陪着我的希望一同毁灭。可我能清楚明白地感受到,我的身体被什么掏空了,有一只无形的魔爪在我的身体里,紧紧地揪住一块肉,连带着内脏一同抽出,只留给我一副看似完好无损的躯壳。
廖柏清把一切都收拾好,侧目看了看我,“抱歉,我很努力了,送你来医院的路上,我甚至闯了红灯。我是答应了你要帮你保住你的孩子,可是真的没办法了。”
原来,在我即将昏迷的时候,我曾向他苦苦哀求,可我真是一星半点儿的记忆都没有。
“我没有通知陆弘湛,我想你应该想看到他,可是,在这样的时刻,还是不要看到的好。”他顿了顿,“他和陈仪岚的婚礼已经定了日期,就在昨天,邀请函已经送到了宋家,就在下个月十八号。”
下个月十八号?我怔怔地望向廖柏清,他冷清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只一秒,我就无法对焦,视野模糊,只剩下如病房般白茫茫一片。
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缭绕,不断地说着“六月十八号”,我紧紧地握起双手,指甲掐入掌心里,疼痛来的很慢,等我察觉到时,已经有血渍往外冒了。
廖柏清帮我喊来了医生,给我做了周身的检查,大概是看我在知晓自己小产之后就一直以呆若木鸡的状态半躺在病床里,他怀疑我精神出了问题,还请医生联系了心理咨询师来开导我。
咨询师开导了不足半小时,就卷着床铺走人了,走之前,我听到他在门外跟廖柏清说:“她没事儿,只是需要些时间来消化突发的现实。”
廖柏清急地大喊,“她都这样了,不吃不喝,不吭一声,你说她没事儿?”
“她确实没事儿,精神都很正常,放心,她比你表面看到的要坚强。”
廖柏清便不再说话,我已不禁暗叹冷笑,比表面看起来的要坚强?没有谁愿意坚强到底,再坚强的人也希望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可以被温暖包围的怀抱,可以尽情地哭泣宣泄内心的悲痛。
而我,没有,什么都没有。
每一个要强的姑娘,一定都被伤得很深,而她们所看起来的过得好,也只是看起来的好而已。
陆弘湛要结婚了,不管他先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还是坚定地要把计划进行下去,如今孩子没了,我难过、悲痛,来不及哀悼又知晓他也弃我而去,悲伤太过就会让人变得矫情,我蒋婕最讨厌的就是矫情,再苦再痛,我都不能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人。
所以,我沉默,我咬牙,有人的时候绝不哭泣。
眼泪,要留着送给孤单的黑夜。
在医院的那几天,不知昼夜交替,我像个植物人,躺在病床上,不想吃不想喝不想说话,慢慢的,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麻木彻底取代了悲伤,我开始寻思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没有了新生的希望支撑,没有了陆弘湛,我要怎么过活剩下的日子。
不知何时,我想通了,联想到最近一次离家的时候,父母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忽然想回家,躲避也好,修养也罢,总之,我该开启我的新生活。
可惜,我以为的开启新生活,不过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回光返照。
裴妡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在考虑出院回家的事情,她说她做到了团队主任的位子,想要与我见面单独地聊聊。
我看着荒凉如坟墓的病房,爽快地报出了见面的地址,“我流产了,你到医院来吧。”
半小时后,裴妡找了过来,原来她不仅仅要感激我的推荐,还想与我诉说她和腾靖的进展。
他们分手了。可裴妡却无法释怀,沉浸在自我的责备与愧疚中,为自己曾经是一个“第三者”而感到羞耻。
我笑了笑,“你不算第三者。腾靖和她的未婚妻只不过是订了婚,而且订了三年都没有结婚,这就说明他们之间是有问题的,你并没有插足,也没有做什么破坏他们关系的事情。”
起初,裴妡还是不肯释怀,慢慢的,在我的劝说下,她接受了事实已无法更改的现状,叹了口气,却将话题转到了我身上,“姐,你不是坚持把孩子生下来吗?怎么现在会……”
“没办法,他不让我生,玩玩儿可以,生孩子就算了……”我用一种轻快的语气撒着谎,像极了蒋婕会有的态度,仿佛山崩于面前也不露惧色,“我真他妈犯贱,经历了这么多,依然学不乖。”
说罢,我要去找烟来抽,却被她制止了,“抽烟伤身,这会儿你更应该注意。”
我不以为意地笑笑,“流产这么伤身体的事儿都过来了,抽个烟算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你总不能因为不怕死,就过得生不如死,不是吗?”
我怔住,愕然地看着裴妡,没有想到她随口一句话,轻松地就挑破了我这几天纠结的根源。
是的,我不能因为不怕死,就过得生不如死。
死都不怕了,我应该值得更好的生活才对。
又陪我聊了一会儿,裴妡便走了,可走了没多久,她就被送了回来,原来是因为怀孕营养不足,精神状态太差,在医院门口倒下了。
不等她醒来说明,我已知道她腹中的孩子与腾靖脱不了关系,并且,裴妡不会留下这个生命。我清楚地记得,当她知道我未婚先孕的时候,那疾恶如仇的眼神。如今,同等的事情落在了她头上,她又如何肯违背自己的认知?
所以我狗拿耗子,给腾靖打去了电话。
“蒋婕?”腾靖哈哈地笑着,如此态度与先前对裴妡穷追猛打的认真劲儿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这么久不联系我,这会儿突然联系,有什么事儿吗?”
我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滕总,您和裴妡分手了,是吗?”
“她跟你说的?”
“您就这么愿意放手吗?”
“你想说什么?”
“她怀孕了。”
“什么?你说什么?裴妡怀孕了。”
“就在刚刚,她来看望我,晕倒了,医生检查出一家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个孩子是谁的。”
“她现在在哪儿?”
终于,我终于又感到了腾靖对裴妡的在乎,心中因此多少舒服了些,“滕总,裴妡与你能认识,她会走到这一步,与一个正常女孩子该有的道路相违背,我有脱不了的关系。我知道我没资格跟你这些话,但我还是想请求你,如果你真的喜欢这个姑娘,请你好好地珍惜她。即便是你不能给她婚姻,也请给她承诺,让她安心。她对你是真心的,有了明确的承诺,我想,就是让她等一辈子她也不会做不到。”
这,便是女人,陷入爱情胡同女人的无可救药的傻。
默了半天,腾靖悠悠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遂挂断了电话。
当晚,裴妡便出院了,因为她从地州上昆明来找她的母亲,对失恋的她放不下心来,已经跑到银行找她了。
而我在裴妡出院之后,也私自离开了医院,打着车,径自回到了我在这座城的的安宁之所。
陆弘湛赐予的,免我居无定所的安宁之处。
开了门,屋子里漆黑一片,不过是几天没有回来,就已嗅不到居住的气息,我开了灯,回身的瞬间突然发现窗前立了一个人,他背对着我,周身已散发着疲乏的气息,显然已等待了许久。
我下意识地转动大脑,思考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可不知是否因为受到了重大创伤,伤及了脑子,我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孩子没能保住,我也确实感到很遗憾。”他依旧背对着我,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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