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你还是我的少年吗
我忍着痛苦,忍着暴怒,忍着疯狂,像个傻子一样愣愣地站在宋裕盛的旁边,听着他的父亲以一种不以为意无关痛痒的口吻说着足以将我撕成碎片的过往。
同样不以为意的还有宋裕盛,对于他父亲所说的内容,他惊讶得很,“蒋婕,原来你和我爸还有这么一层关系?真是太巧了。”
这么一层关系……六个字落在我耳朵里,像是尖锐的刀子,戳破我的耳膜,我慌张地抬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耳边,还有声音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地响着,可我什么都听不清,如同我模糊的视野一般,我仿佛被丢入了迷雾的森林中,看不清前进的道路,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直到有一股力量握住我,拽住了我漫无目的的步伐,仿佛有人在我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混沌的世界瞬间清朗起来,我眨了眨眼,眼前是廖柏清面无表情的脸庞,他握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了一旁的绿化带,藏身在绿色无边中。
“蒋婕?”宋裕盛的声音传来,焦急万分,透过树木的枝繁茂叶,我能看到他四处张望,皱着眉头寻找,“蒋婕!蒋婕?你在哪儿?”
他一边呼喊,一边往住宅区的入口小跑而去,脚步声越来越远,呼声也越来越缥缈,终于消失在了我的知觉范围内。
廖柏清揽住我的肩,支撑着我站了起来,“在我阻止你的时候,你就应该坚定地离开。”
我能听到他的话,却没有力量反驳,从绿化带里迈出脚步,茫然不知所措地行走,廖柏清从身后快速追上前,挡住我的去路,眉头微蹙,道:“走吧,我送你离开这儿。”说罢,他伸手拉我。
我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蒋婕。”
“我不想再见到你,还有,和以前有关的任何人。”
他再度拦住我,抓住我的胳膊,强行拖着我走,“你以为不需要我,你今天就能从这里走出去吗?当初是我害你的,今天也只能由我来你逃离困境。”
他说着自大狂妄的话,坚决将我塞进车里,不发一言驶出了住宅区。
车子转弯的时候,我看到宋裕盛的身影,他站在路边掏手机,并没有注意到车子的触动,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就响了。
可我并没有理会。
车子一路向西边驶去,穿过红塔大道,来到海埂大坝。
凉风拂过滇池水面,扑到人的脸上带着丝丝痛感,像有密密麻麻的针往皮肤里扎,刺痛了眼睛。
“陈小姐生日晚宴上,从看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盯着你了。你刻意接近宋裕盛,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以为你接近他,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想通过他来报复。不管是报复那个人,还是报复我,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这八年来,我一直跟在他身边,放弃了在部队里往上走的机会,他退役之后,我刻意表现平平,让组织把我裁退,然后到了他身边,跟着他打拼。他有钱有势力,要起家比大部分人容易太多倍。八年了,我与他共进退,或许是因为我和他之间有共同的秘密。”
“所以他也很器重我,从最初的忌惮到现在的完全信任,几乎视我为几出,公司里的事情,除了宋裕盛就是我说了算。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虽然与军人的荣誉无关,但我衣食无忧,八年前我在你面前说过的梦想,实现了。”
“你应该能理解我才对,我们都是从贫苦中走出来的,知道贫穷的滋味多不好受,因此,就比任何人更怕再回到当初。我有多怕回到贫穷的日子,就有多惧怕你捅出当年的事情。所以我发了疯着了魔似地,一逮到机会就撞你,我确确实实想把你撞死。”
曾经的恋人,手牵手肩并肩,共同发誓要凭着两人的双手努力打拼,一同走向向往的美好明天,如今再见,却是说着伤人的话,没有半丝愧疚。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至少有一点是清楚的,我该庆幸,八年前离开了他。
“蒋婕。”他唤我的名字,风吹起,他的白色衬衣被鼓起来,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青春少年。
那个站在松针树下,兴致勃勃地向我招手的少年。
他说,每天穿军绿色的衣服,换个白色衬衫,看着多舒服呀。
我却固执地以为,不管是什么颜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是最好看最养眼的。
“对不起。”
我斜眼睨着他,心如死水,再激不起任何涟漪。
“对不起。”他上前一步,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哀痛,“八年来,我一直想对你说的话,就是这三个字。”
“呵……”我想笑,张开了唇发出来的却是近乎哭泣的声响,忙别开了脸,以免情绪不受控制地涌出。
八年来心怀愧疚,还会在一见面的时候就心生歹意,要置我于死地吗?
廖柏清却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低埋下脸,黯然解释道:“我对你的愧疚是真的,没有任何虚假的成分。但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比不过我对金钱的强烈欲望。走过荆棘的路,才知道被刺痛皮肤,看血流不止却无可奈何的痛,过过贫苦的日子,才知道食不果腹、无法驱寒的酸楚。我不想回到那里,就得奋力地往上爬。对不起,我不该在想着摆脱贫苦的时候,妄想牵住你的手走一辈子。”
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我身体里叫嚣,宣泄,她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迎着清凉的风,顶着明媚的光,尽情地做着现实中会被人指点的癫狂事情。
不该在想着摆脱贫苦的时候,妄想牵住手走一辈子……对不起?
身体里的声音骤然放肆尖叫,冲破了所有竭尽全力地压制,鼓动着我挣脱理智,扬手就往他的脸重重挥过去。
廖柏清被我打得侧着脸,僵硬着身子,动也不动。
我不住地苦笑,“廖柏清,我也是在想着摆脱贫苦的时候,牵住了你的手。为什么我就没有像你那样,把你当成一个往上爬的垫脚石,巴结领导的工具?我告诉你,你没有资格!你没有资格把你没有良知的作为归结到摆脱贫苦的渴望里!”
廖柏清缓缓转过脸,正面我,“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那晚你帮我叫了救护车,不过是在以德报怨,我也不奢望你能原谅我,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什么好开脱的。”
“从今以后,不要在我眼前出现!”丢下这句窝囊的话,我扭头就走,沿着大坝一直往北边走,我要回家,回到只有我一个人的地方,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往,不管是难过还是开心,都不会有人看到。
然而,在我走下台阶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子沿着路边缓缓停靠下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还天真地以为有私家车要载客,还想上前攀谈,熟料,后座车门打开,那个男人出现在我面前。
他叼着半根烟,眼角噙着细纹,目光深远地看着我。
那眼神,好像漩涡,卷着我往恐惧的回忆里去,我挣扎,逃跑,还没来得及转身,已被陌生的力量钳住。
浑厚的男低音从前方传来,“蒋婕,多年不见了,再见面就要跑吗?”
我还是不够勇敢,甚至是窝囊到骨子里,竟然在听到他喊我名字的那一刻,双腿发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阻拦我的人握着我的手臂,只怕我是要跪下去的。
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个两个过不去的坎儿,深埋在心中,无论多少时间过去,只会越藏越深,久而久之,这个东西就成了魔障。
如果说,陆弘湛是我的宿命,那个男人就是我的魔障。
别说再见到他,就连一想到那时,身体仿佛再次经历被撕裂的痛,与之伴随的,还有厚重的屈辱,犹如空气中浑浊的灰尘,黏附在我的喉咙上,令我无法呼吸。
男低音向我靠近,“找个地方叙叙旧吧。”
音落,他的手落在我肩上,吓得我惊声尖叫,抱住脑袋试图逃离,却被强硬地塞进了车里,紧接着男低音就坐了进来,我躲得远远的,把自己塞进了车门与座椅的角落里。
“开车。”
“宋叔!”窗外传进一个声音,我循声看去,廖柏清便出现在眼前,我无意识地向他求助,手伸到了半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是一条船上的!
趁着廖柏清跟那个男人说话的空档,我悄悄地掏出手机,寻找陆弘湛的号码。
“您要带他去哪儿?”
“小清,你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的事情,你不要管。”
“我并不是要管,宋叔,我只是想向您确定一件事儿。”
“什么?”
“宋少把她带去见你们,是为什么?”
“你是在提醒我,应该顾及我儿子的感受吗?”
“宋叔,您不得不顾及。”
“为什么?”
“因为她现在已经有了宋少的孩子。”
一边偷偷摸摸给陆弘湛打电话,一边留意着两人动静的我,在听到廖柏清这么说的时候,手一抖,手机从车门与座椅之间掉落,发出了碰撞的声音。
那个男人被声音吸引,转过脸看着我,舒展的眉头逐渐紧皱,冷冷一笑,“那就更应该跟我走了。开车!”
“宋叔!”
车子已经发动,打着转弯灯,试图进入车道正常行驶。
“宋叔!”廖柏清追了上前,站在车头前方挡住了去路,“您如果想要带她去把孩子拿掉,宋少会恨您一辈子的!”
那个男人将燃尽的烟头扔出窗外,“开车,不用管他。”
司机听话,踩下油门,毫不顾忌地按照原计划路线驶出,廖柏清始料不及,抢在最后一线机会的时候迅速地转身,总算是避开了被撞的危险。
渐渐地,他紧追的身影从后视镜里消失。
打火机“咔擦”作响,烟雾的气味弥漫了整个车厢,与那个男人共处一个狭小的空间,我心慌得不行,内脏止不住颤抖,总有一种预感,八年前羞辱的时刻会再次降临。
车子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驶,那个男人只是沉默地抽着烟,不开车窗,任由烟雾在车厢内缭绕。
每一分每一秒于我而言都是煎熬,更别说想到刚刚廖柏清说出“拿掉孩子”的那番话,再顾不得其他,我快速地弯腰,伸手在缝隙里寻找手机,可刚摸到,就被一只手揪住衣领抓了起来。
“想给谁打电话求助?”他的声音是梦魇,吓得我哆嗦不停,“我儿子吗?哼,你真的像小清说的那样,有了他的孩子?”
我紧绷着每一根神经,声音都被卡在了喉咙里,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他就笑,斜勾起唇,虽然已布着细纹,唇角的位置还有浅浅的梨涡,与八年前那丧心病狂的恶魔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我尖叫出来,混乱地挥着拳头去打,想要把噩梦驱逐。
奈何片刻便被他捉住了双手,他叼着烟,冲我低吼,“你想给我儿子生孩子?做梦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什么心思,想通过我儿子来报复我?毁掉我辛辛苦苦建立的产业?你想都别想!”
“疯子!你个疯子!你放开我!”挣扎着,我嘶吼,试图挣脱他。
他却更加用力地握住我的手腕,紧紧地捏着,把我拉到他胸前,那靠近的感觉令我崩溃,“你听着,不管你有没有我儿子的孩子,今天,你都别想从我这里逃出去!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有没有,查一下就行了!”
“疯子!疯子!你放开我!你不能这么做!”
“凭什么不能?你想要毁了我,我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得逞!”
“是你毁了我!是你!八年前,是你毁了我的!是你毁了我,让我不得不从辍学,早早地进入社会!是你毁了我的清白,是你毁了我!”
“那又怎样?别忘了,你是怎么爬到我床上的?是你的男朋友,是廖柏清!是他为了巴结我,才把你当礼物送给我的!你要怪就去怪他!”
“啊——”我嘶吼着,奋力地挣扎着,试图从他的钳制中扯出双手,然后亲手将他掐死,可惜我的力气实在太小,加上当时确实怕得浑身发抖,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从他手里抽出一只,就在我试图向他的脖子伸过去时,突然听见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响,像是门锁扣上的声音。
他再次想将我挣脱的手扣住时,我还算急中生智,冲着他的脸狠狠挥过去,顾不得手掌打到脸还是手指戳到他眼睛,趁着他因突来的袭击而松懈松手时,我拉开车门,没有一丝迟疑就纵身跳出去!
身体落在半空时,我感到有徐徐的风抚摸着脸颊飘过,后方还有他的怒气冲天的质问,“车门怎么会打开的!”
来不及听解释,来不及感受身体与地面碰撞的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拦腰冲击而来,瞬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翻转,仿佛五脏六腑都挪了位,血肉撕扯着,巨大的疼痛传遍全身……
落在地面上,停止了翻转的痛,我想抬手,想撑着地,靠自己的力气站起来,可怎么都使不上劲儿,双臂已不是我的,不听使唤地僵硬在地面上。
太阳刺眼,热辣辣地落在我的眼睛里,蛰得我睁不开,视线里一片朦胧,有湿润的东西不停地往外流,就像血液一样。
一道黑影透过来,挡住了太阳的强光。
“蒋婕?”
徐徐的风送来一个关切的声音,暌违了八年,那个站在松针树下的白衣少年又回到我面前,而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次,不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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