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诺挂断电话,走到宁家大宅一侧的石狮前,斜斜倚坐。他掏出一只烟,手却因为太冷而发抖,怎么都点不着。
也许不是因为冷,是不安,是煎熬,是忐忑,是思念……
好不容易点着,狠狠抽了一口,却被呛得剧烈咳嗽,憔悴的脸上,因为咳嗽才泛起了淡淡的红色,看起来反倒没那么颓废了。
头很疼,像是要裂开一样,这是那几天酗酒的恶果,也有这几天失眠的原因。
他叹了口气,苦笑。
这些日子,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呢?坚持的毫无意义,到最后,还是扛不住焚心蚀骨的思念,扔下父亲安排好的各种聚会不管,径直飞到这个他完全陌生的城市里来。
会不会复合,他不敢抱希望,只要能看到她,这一趟就没有白来,他也就知足了。一眼,就看一眼,算是对自己的安慰。
海澜来不及换衣服,穿着薄薄的家居服,飞快的在外面裹了羽绒衣,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就跑出了客厅。
“海澜,去哪儿?”正坐在沙发上与母亲交谈的茂菁被她匆匆忙忙的脚步惊了一下,忙在背后追问。
“去看雪,马上回来!”海澜不敢告诉他们韩诺来了,飞快的敷衍了一句,便匆匆推门而去。
“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跟小时候一样,见到雪就走不开。雪都快化完了,有什么好看的?”宁夫人满眼宠溺,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轻笑。
“就是因为要化完了,她才得赶紧多看看,不然以后一定觉得亏。”茂菁也笑,继续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报纸,与母亲低声谈笑。
“你知道你爸爸去哪儿吗?”
“据说是去海南。”
“海南的哪儿?”
“不知道啊,他也不让问,他身边的人嘴都是铁悍的,撬不动。不过,这个时候一般能去哪儿?三亚吧?他往年冬天都喜欢往南方走。”
“我们也订机票飞过去,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宁夫人眸光一亮,拍拍儿子的手臂,轻声央求。
如果儿女们都去,而且是他们主动想去,宁千山即使不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更不会计较个没完。一家人也算是团聚了,她也可以多跟他呆几天,多好!
“我不去!我倒是想去呢,可爸爸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去了不讨好,再给骂回来。”
“我是担心他的身体,一年在家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月,年假都不和自己的儿女一起呆着,这样的家,还算是家吗?”
“行了,妈,您就别添乱了。有海汐陪着呢,她心细,做事也讨爸爸喜欢,您就放心吧!”
“就是因为她跟着,我才不放心!”宁夫人犹豫很久,试探着轻声询问:“茂菁,你说……你爸爸会不会……对海汐有什么想法?”
茂菁脸色一沉,冷声反驳:“妈,您阳光一点儿好吗?不要把人想的那么猥琐那么龌龊。我爸不是那样的人,海汐更不是。她最在乎什么,您又不是不清楚。她要真是能随便那样的人,当年就不会跳楼,现在也就不会这么恨我……”
“我这不是担心吗?我也没别的意思……”被儿子一通训,宁夫人脸上也挂不住,嗫嚅着,不甘心的辩解。
“您还没别的意思呢?您这么一想,好多人都活不下去了。您逼死我得了!”茂菁也是年轻气盛,扔了手中的报纸,转身上了楼,再也不愿意跟母亲多谈。
是啊,全家人,包括自己的儿女,都跟她没有太多共同语言,个个都嫌她烦。
宁夫人脸色铁青,悻悻的拍开手边的报纸,起身去找海澜。
全家大大小小,也只有海澜温柔听话,又懂事,知道体谅和心疼她。
海澜飞快的跑出大门,左右扫视,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韩诺!”海澜低声唤。
“在这里。”韩诺从石狮后现身,轻轻招了招手。
海澜惊了一下。在电话里听不清,这才发现,他的嗓子是哑的,脸色更是憔悴的吓人,胡子大概还是春节那天刮的,今天铁定没有收拾自己,下巴布满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几岁,即使戴着墨镜,遮挡住了半张脸,也不能恢复往日的霸气。
“你怎么来了?”海澜收紧羽绒衣,呱唧着毛茸茸的拖鞋,跑了过去。
韩诺看着她那HelloKitt的粉红色毛拖鞋,充满鄙视。
海澜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低声解释:“什么表情?这是我家,我怎么舒服怎么穿。你这一出现,吓得我鞋都没来得及换。”
韩诺的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停留,而是转头望向宁家的豪宅。视线扫过每一扇窗口,轻声问:“哪一扇窗,是她的?”
海澜顿了一下,抬手指着三楼,轻声说:“东侧,从边上数第三个。”
韩诺的视线,至此,便再也没有移开过。仿佛害怕错过,怕她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窗口,他却看不到。
“别看了!她不在……”海澜轻轻叹了口气说:“你看到天黑,也看不到的。”
韩诺惊了一下,忙问:“她去哪儿了?回C市了吗?她说过……会去找我吗?”
带着希翼的追问,让海澜心疼,那一个“不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海澜的欲言又止,就是答案。韩诺眼底的光芒,渐渐消散,肩膀无力的耷拉下来,慢慢倚回狮子身上,苦笑:“是我傻了……”
“她跟爸爸去海南了,据说是海南,但我不确定。”
“海南?”韩诺猛地惊了一下,忙追问:“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过年还出门?”
“爸爸每年的春节假期都会出去旅行,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带上了姐姐,大概也是知道姐姐心情……不好,所以带她去散散心吧?”
“什么时候回来?”韩诺眼底的失望,让人心悸,不敢多看。
“不知道。”海澜叹了口气,轻声说:“爸爸的安排,从来没有人敢多问一句,除非他自己想说。他身边的人,嘴都跟线缝着似的,从来不会透漏半点口风,所以,你也别指望我帮你打听了。不过,三五天的肯定回不来。”
“你猜,他们会去哪儿?”可以看得出,韩诺失望到无力,却仍旧不肯放弃追问。
“三亚、海口、文昌、安宁、E市……这些地方,爸爸都去过,我不敢确定会在哪儿。”
“你能给她打个电话吗?”
“我打了呀,可是从今天早上就打不通了,一直是关机状态。你知道的,她最近情绪也不好,可能出去就想静一静,不想被打扰。”
“那宁伯父的电话呢?”
“在他助理手里,助理不肯透漏他在哪儿,说也怕他被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打扰,影响了度假的好心情。”
“那你们找宁伯父呢?”
“我们早就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他像失踪一样没有音讯的时候,比我们能找到他的时候多。”
“你再给他们打个电话确定一下,好不好?”韩诺的语气,近乎哀求,海澜无法拒绝。
就当着韩诺的面,海澜打了一个电话给宁千山。果然,还是他的助理接的,只是委婉的说,他们在吃饭,但坚持不肯透漏,到底在哪里。
“查你父亲的通话记录……”
“呵呵……”海澜冷笑,轻声提醒:“我妈找关系都查不到,你去哪儿查?如果他能让人查到他的通话记录,他这半生,也就白混了。”
海澜的话,让韩诺彻底绝望。
双双沉默良久,冻得发抖的海澜,轻声劝说:“要不然,你先回去吧?等我姐散心回来,说不定情绪就好了,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报信,然后我也会再试着劝劝她的。”
“我回不去了……”韩诺低垂着眼眸,说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话:“如果可以,我也想回去,但是她来了,存在了,离开了……什么都不一样了,我怎么逃,都回不去了……”
海澜被他的绝望感染,情绪也渐渐变得伤感起来。半晌,红着眼眶,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也许你们之间有误会,但是韩诺,别放弃希望。我感觉,我姐心里还是有你的,我也会帮你的,我会尽全力!”
“谢谢!”韩诺抬头,对着她苦笑,片刻,又转头望向那扇窗,低声叹息:“好想看一看,她的房间,可是……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那样的机会……海澜,谢谢你,你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你呢?”
“不用管我了,回去吧!”
海澜不放心,又陪着他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宁夫人的高声询问:“海澜,你在哪儿呢?”
海澜惊了一下,忙将他推到石狮子后面,低声叮嘱:“你为了我姐跟我妈吵过架,她可不太喜欢你,你千万不要出来!”
说完,高声回应:“哦,妈,我在外面看松枝上的雪呢!来啦……”
海澜说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匆匆跑回了宁家大院。
关门的那一瞬间,她又看了韩诺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男人,满脸的落寞。
海澜深深叹了口气,狠狠心关了院门,匆匆回应着宁夫人的询问,跑了回去。等她跑回自己窗口再去张望外面的时候,韩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海澜叹了口气,赶紧掏出手机,给海汐发了一条短信。
“诺飞奔千里来C市找你,他很憔悴,如果可以,给他回个电话吧?”
海汐没有回复,因为手机根本就不在她的手中。
宁千山的助手将手机上的短信给他看了一眼,低声询问:“要不要删除?”
宁千山垂眸想了想,摆摆手:“不用了,该让她看到的时候,还是要让她看到。”
助手拿着手机,退了下去。
海汐脚步虚浮的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宁千山也从窗口走了过去,父女二人在陆晚晴面前汇合。
“你晕机反应这么厉害?”晚晴心疼,眼眶都泛红了。
这样温柔而善良的她,让海汐的心也瞬间软了。她蹲下身,堆起微笑轻声安慰:“没事,明天就会好了,我都习惯了。阿姨,您身体还好吧?听爸爸提起过您,却没能来看过您,很抱歉。”
“好懂事的孩子……”晚晴的眼泪,盈满眼眶,握着她的手,也轻轻颤抖。
海汐并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却对她这样宽容,让她欣慰,更觉得酸楚。她最想听到她呼唤自己的,不是“阿姨”,而是……
肩头落下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你累了吧?海汐刚到,也累了,大家都歇一歇,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好好聊,好吗?”
“爸爸说的对!对不起,阿姨,是我疏忽了。”海汐握着她微凉的手,视线扫过她没怎么动过的腿,轻声说:“您的卧室在几楼,我背您上去?”
“海汐……”晚晴一把握住她的手,哽咽着问:“你能看着我入睡吗?”
海汐惊了一下,宁千山的眸光也跳跃了一下,他迅速蹲下身,轻声提醒:“乖,她也需要休息,我陪着你,好不好?”
陆晚晴的眸光,扫过他,四目相对,眼底风云万变。无奈、提醒、哀求、甚至威胁,什么都有……
“就这一次!我只让她看着我入睡这一次……”陆晚晴的手,第一次,紧紧握住了宁千山。
柔若无骨的细指,像一把羽扇,拂过他磐石一样冷硬的心,却仿佛汇集了最巨大的力量,瞬间摧毁了他的坚持。
“好……我也陪着你,行吗?”宁千山终究扛不住她含泪的目光,温柔的点点头。
“好!”他能答应,已经不容易,陆晚晴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这样的结果,已经让她充满了惊喜。
“爸爸,我来吧?或者让其他人……爸爸……”海汐震惊的看着已经五十多岁的宁千山,亲自弯腰将轮椅上的陆晚晴抱起来,送到了楼上,她呆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父亲面对这个女人时,从未退去一分一秒的温柔,已经让她惊愕;百依百顺的应承,更是让她呆滞;如今,他并不年轻的身体,还负担着她的重量,亲自抱上二楼,更让她懵的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爸爸,这只是一个最温柔的丈夫……他是如此体贴在乎自己的爱人,没有任何底线的宠着她惯着她爱着她……
这真的不是爸爸,他不叫宁千山……不叫……
“海汐,还不上来?”千山在二楼站定,俯视着呆滞的她,轻声提醒。
他吃力的喘息让她知道,他确实已经不年轻了,可是……他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
“哦,来了……”海汐忙回神,踮起脚尖跑了上去。
陆晚晴很乖容易满足。躺在枕头上的时候,向她伸出一只手,海汐轻轻握住,温柔一笑,她便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唇角,还绽放一丝浅浅的笑意。
好美的女人……让人的心都跟着她的笑容踏实下来,软软的,像是要融化了。她现在已经明白父亲为何对她如此深情如此宠爱了。
有多少英雄气,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都注定化作绕指柔。
那一天,陆晚晴睡的很香,没有皱过眉头,没有发出呓语,没有松开过海汐的手。海汐不敢挣扎,但疲累困倦的她,还是睡着了。醒来,竟在陆晚晴的枕边,而父亲,就一直坐在阳光里,凝望着她们,默默等待。
海汐有种错觉。她、他和她,三个人,是一个完整的、完美的、幸福的家庭。父亲伟岸、母亲温柔、她乖巧,如果就这样走下去,过一辈子,也很好。
海汐眼眶泛红,忽然觉得无比的眷恋。眷恋这个温柔的女人给予的近似母亲的关怀,眷恋不一样的父亲,眷恋这样幸福而动人的时光……
一直以来,她都渴望有一个真正的温暖的家,今天,她可以骗一骗自己,告诉自己,自己拥有了……
可是,这个家里,是不是还缺一个第二代的男主人和一个小天使?
韩诺掐灭香烟,一边疾走一边打电话:“杨冰,你在哪儿?帮我订机票,三亚……不一定能订上最近的?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不管哪家航空公司,不管花多少钱,也不管是白天走还是晚上走,反正我就要最早的!”
“好吧,我马上找关系。”
杨冰挂断了电话,很快就给了回复,傍晚时分有一趟直飞三亚的班机。
韩诺迅速退房,吃了午饭,就直接去机场等候。去哪儿等着不是一样?反正没有她的地方,就没有温暖。
坐在机场大厅等候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传说中的天涯海角,不就是在三亚吗?
海汐,我从来没有料到,有一天,曾立誓不婚不爱的我会为了一个女人,抛下一切,从北方到南方,从天涯到海角,一路奔波,只为寻找舍不得放弃的爱人。
如果你知道,如果你明白,请你也不要再逃……我再也不要和你斗气,再也不要男人的尊严,我放弃一切,只要和你一起,好不好?
飞机呼啸着,冲上云霄,他的心,也跟着腾上万尺云端。
我最爱的人,三亚,有你吗?
海汐一个激灵,蓦然惊醒。手中的水果刀也摇晃了一下,险些切到了手,她后怕的汗都出来了,这才发现,自己削着削着水果,就走了神。
她好像听到了飞机的呼啸声,还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可是回头看向窗外,天色微暗,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点,哪里会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存在?
不过是幻想,不过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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