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一向老练的韩耀东突变的脸色和陈玉卿震惊到跌倒的表现,让韩诺蓦然相信了宁千山告诉海汐的话。
她说,宁千山告诉她,是韩耀东逼的她父亲走投无路,被人追杀逃离的时候,车失控飞进了大海,才导致父亲离世,她远走他乡。
如果海汐说的有错,韩耀东应该是气愤,而不该是震惊、甚至慌乱。但现在他们夫妇慌乱到韶颜连唤了几声,都没有人给予他任何回应。
“韩伯伯……”
韶颜又唤了一声,韩耀东才蓦然回神,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催促陈玉卿:“玉卿,快,快打电话给小……”
陈玉卿忽然扑过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眼神惊慌的哀求:“耀东,求你别说……你好好养病,等你养好了,我们再聊这个,好不好?耀东!我求求你了……”
陈玉卿显然比韩耀东更加慌乱,这个发现让韶颜非常不解。
难道,逼的江文东走投无路的人不是韩耀东,而是陈玉卿?难道,是她和江文东有过过节?而韩耀东因为疼爱比自己年轻了许多的小妻子,才去对付江文东的?
韶颜显然开始胡思乱想了,他知道这样不对,赶紧提醒说:“韩伯伯,您先休息,不用找任何人,有什么话我可以转达给海汐,不,琉璃!”
陈玉卿的眼底,涌上泪水,戚戚的望着韩耀东。韩耀东深呼吸,重重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眸。陈玉卿缓缓收回手,眼泪啪嗒滚落下来。
别说……说了,小霖就不是我的了……说了,我就失去自己唯一的儿子了……更重要的是,我儿子就要面临巨大的危险,韩家也要面临一场极大的风波。
韩耀东显然在挣扎,可是对于完全不了解内情的韶颜来说,他能想到的,只有海汐说过的原因。
他逼死了她的父亲。
“他父亲的死,与我无关!她恨错了人……”韩耀东说的断断续续,像是在斟酌该怎么说,才能讲的更明白:“我是认识她父亲,可是我们这一生,也只见过四次面!虽然只有四次,却让我们彼此信任……这句话我收回,你就当没听到……总之,我不是害死她父亲的人,相反的……”
“耀东……”陈玉卿忽然又出声,打断了韩耀东的话。
韩耀东沉默了片刻,忽然又犯了倔脾气,一掌拂掉了枕头,怒吼:“老子特么的欠了江家什么?出了力不讨好,最后还被他们家闺女这样报复?憋屈!”
“耀东……”陈玉卿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肩膀,落泪不止。
他们虽然年龄差距很大,但她是真的崇拜他深爱他,他的苦他的好他的无奈,也只有她最清楚。
江琉璃被欺骗才会误解他们,她可怜但不可恨,最让人痛恨的,是那个藏在幕后,真正害得江家家破人亡的人!可是,如果不是那个人,她又怎么能因为那个孩子而走近他身边,成为他的女人?
韶颜意识到了不对,忙坐在他面前的椅中,轻声追问:“韩伯伯,您出了力不讨好是什么意思?您真的和琉璃父亲的逃亡,没有关系吗?”
“没有!一毛钱都没有!如果说有,是江家欠我的,不是我欠江家的!”韩耀东情绪激动,还是忍不住吼。
“耀东……”陈玉卿再一次晃了晃他的肩膀,低声哀求。
“阿姨,您能先去歇会儿吗?我想跟伯父谈一谈……”
“不!耀东身体不好,他还没有恢复好,他不能受刺激,请你改天再来。韶颜,求你走吧!”陈玉卿飞快的拒绝了他的意愿,低声请求:“我们可以不追究宁海汐换药的责任,请你先去照顾她吧,这边你就不用操心了……”
“唉……”韩耀东一声透着无奈的复杂的叹息,默认了妻子的决定,也让韶颜心底更加疑惑。但韩耀东夫妇现在的意思,显然是不愿意再谈,韶颜只好先行离开。
“他不承认是他?”海汐听说的时候,淡淡笑了笑,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是,他不承认,但是他们的脸色和表情,又好奇怪,绝对是认识你父亲,而且有过交集的。我现在就很纳闷,他为什么是那种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韶颜皱紧了眉头。
海澜递过水杯,轻声说:“会不会,是因为怕别人知道他做过坏事,对韩家的影响不好,同时也等于承认,他有罪?”
“不像……”韶颜犹豫着说:“他好像很伤心,有种你们忘恩负义的感觉。”
“我们忘恩负义?”海汐苦笑,轻声问:“你记得他曾经戴过的一块玉牌吗?后来送个了韩霖。那块玉牌是我爸爸的,是爷爷留给他的,挺值钱的。当年,他为了资金周转,贱卖了玉牌,只得了十万块。可是韩耀东却无意中说,他是花了八十万买来的。他撒谎!我确定他认识我父亲,并且有过资金上的往来。如果是正当的,为什么他不肯说实话?当时他又不知道我认出了那块玉牌。”
“我不这么认为。”韶颜沉吟片刻,轻声说:“你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又有了你养父先入为主的教导,所以,你坚持认为,韩伯伯就是害你父亲走投无路的凶手。我认识韩伯伯十几年,虽然不能说看的透彻,但基本的为人我很了解。他脾气暴躁,但是为人仗义;他有时霸道,但是也讲道理;他在商场上杀伐决断,但是从不赶尽杀绝;他不放过每一个赚钱的机会,但也不是不择手段不问利益来于何处;他赚的钱多,但是帮的人多散的也多,他绝对不是那种为了钱,要人家破人亡的人!”
“难道你认为,我在冤枉他吗?”
“不是你在冤枉他,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是你养父在冤枉他呢?”
海汐愣在那里,海澜轻轻咬唇,低垂下眼眸,眼泪无声滑落。
韶颜蓦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害了她,忙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劝慰:“海澜,对不起,我们只是分析……”
“没关系……”海澜乖巧的回应着,却还是哽咽了。
海汐伸手,将她抱住,轻声道歉:“海澜,都是我的错……”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海澜毕竟脆弱,经此风波,整个人都要垮掉了,却还努力隐忍着,不想给大家增加烦恼,但是牵扯到自己的父亲和姐姐,她怎么能一直忍的了?
见海澜哭的伤心,这个话题韶颜和海汐都谈不下去了,只好先打住,慢慢想慢慢看。
“我不能住在这里了,我要搬走。”海澜去洗澡的时候,海汐轻声开口。
“海澜已经让人换了锁,你父亲进不来了。”
“可这是宁家的物业,我住在宁家的房子里,就觉得自己还欠他太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已经很丢脸了,我不想再沾他一角一分。”
“那你要回韩家吗?”
“不,我不会回去的。”
“那你先去我那儿住几天?”
“不……”海汐摇摇头,轻声说:“已经把你拖下水了,再走的太近,会给你惹更多的麻烦的。”
“我不怕惹更多的麻烦,我说过,你是我一生的朋友,我愿意守护你一辈子。”
“谢谢,可我们回不去的……”
“我没说过要回去,我说,你是我一生的朋友,我会守护我的朋友一辈子!”
“韶颜,谢谢……”海汐情绪再度崩溃,捧着他的双手,泣不成声。
海澜静静的站立在浴室外,定定的看着两个人紧握的双手,红着眼眶,缓缓后退,又回了浴室。
韩诺和姐姐,怕是真的完了,原来姐姐和韶颜,比任何人认识的都早。如果没有这些的分离,也许他们早已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的日子,而今,他们经过许多波折,终于还是又相认了。也许不久,他们就会旧情复燃……
好高兴!为姐姐有个更好的归宿高兴,也为韶颜终于得偿所愿而高兴……可是不争气的眼泪啊,为什么流的如此汹涌?
韩诺躲在卫生间,一支烟一支烟的狂抽,他的脸色始终晦暗,手一直在发抖。门外,偶尔有低声的交谈,医生护士左维维的经纪人助理朋友老板来来去去,无论谁来敲门,他都没有给开。
谁也不想见,谁的声音也不想听到。跟自己说了一万遍,不要想起那个女人,好好照顾左维维,可是不行……他做不到……她的脸她的眼她的眉毛她的鼻尖她的长发她的呼吸她的声音她的笑,一次又一次,像浪潮一样,汹涌着冲击着他。他看着左维维会想起她,他看着远山会想起她,他倒着水会想起她,他吃着饭会想起她,他跟别人聊着天居然也会想起她……他试过一百次,要把她赶走,要把她忘记,要把她放下,要把她抛开,可是怎么努力,都做不到……一想起来,心会疼眼会红脑袋就会空白手就会发抖……甚至无数次,他有种扔下一切,冲出病房楼,去找她的冲动,可是人已经跑进电梯,他却呆滞的按错了数字,来来回回上上下下许多次,又回到了这里。
毒药!他一早就知道,她是他的毒药,可他怎么就戒不掉?毒已入了骨髓,沁了心脾,戒掉?还不如杀了自己。
左维维送走老板,转头看向紧闭的卫生间房门,又去敲了敲,回应她的,还是韩诺沙哑的声音:“静一会儿……”
她缓缓退了回来,乖乖躺在床上等。又等来了一拨探望的人,也没能等到他出现。她知道,自己等待白发满头,也等不来他放下心里的人,回到她身边。
可是,她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却换来的只是身败名裂,她能甘心吗?
韩诺,我现在不要全世界了,我愿意用我的全世界来换你,行不行?
可是你……你的全世界,却全被她一个人占据了……
忽然有人敲门,所有人都警觉的竖起耳朵,医生带着一个男人进来,那人慌张的说:“我们韩少在吗?”
杨冰忙迎了过去,低声招呼:“九叔!您怎么来了?”
是韩耀东的管家,也是他的心腹杨九叔。
“快让诺去老爷子的病房,他……他不行了……”
所有人都抽了一个冷气,杨冰也白了脸色,正慌慌张张的要去敲门,已经听到对话的韩诺苍白着脸冲了出来,推开所有人,向着电梯狂奔。
跌跌撞撞的跑进韩耀东的病房,他惊愕的呆在了门口。
韩耀东仿佛并不意外,冷哼一声,继续喝水。陈玉卿张了张嘴,却没敢吭声。
九叔追了上来,呐呐的解释:“是老爷子让这么跟您说的……”
韩诺转身就走,背后传来韩耀东的质问:“你是不是真的希望老子不行了?真等到老子不行了,你才肯回来是吧?”
韩诺被九叔推进了房间,陈玉卿也慢慢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各自冷着脸的父子俩。
“怎么回事啊?会不会吵起来啊?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老爷子有事呢!”杨冰追上来,要推门进去,九叔忙拦住了他,将他扯的远远的观察着房门。
“九叔,咱们不能在这儿等!万一俩人吵起来,老爷子的身体受不了!”
“不用管!吵出来更好。人啊,就怕什么事憋在心里不肯说,真要是什么都说出来,也就没那么多误会了。”
杨冰无奈,只好焦躁的踱着步子,在外面等待。
“韩家内部有奸细。”韩耀东倚靠在床头,不轻不重的提醒。
韩诺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低声回应:“不能仅凭几瓶药和一段监控,就说宁海汐是……”
“我没说宁海汐!”韩耀东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
韩诺抬头看向他,韩耀东沉声解释:“你记得章家老三被烧死的事情吧?”
韩诺想了想,点点头:“记得一点点。”
“他是在别人家被烧死的。当时,他去逼债,话不投机,要拿刀砍那家的男主人,男主人的女儿当时也在,那人怕伤到孩子,一边抵抗,一边让女儿快跑。后来那个男人把老三打晕在地上,趁他没醒过来,反锁房门,带着女儿跑了。也就那么巧,另外一拨逼债的人敲门敲不开,以为家里没人,点上汽油把他们家给烧了……”
韩诺后背发冷。
“老三一直昏着,但是没死,可是醒来防盗门打不开,楼层又高……后来他是被烟给熏死,又烧焦了的。那个带着孩子逃走的男人,就是江文东,那个孩子,就是……江琉璃,也就是今天的宁海汐!”
韩诺震惊,呆的说不出话来。
“韶颜……”许久,他喃喃自语。
“没错!那孩子跟韶颜是校友,他们很熟。所以以前韶颜很讨厌章家,就是觉得章家逼人太甚,弄的人家家破人亡,不过也很无奈,都有错,章家不是也赔上一条命了吗?最可恨的,还是诱骗江琉璃的父亲沉迷于期货和高利贷又逼的他走投无路的那些人。”
韩诺沉默。这样就更加确定了,海汐就是韶颜十几年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孩子?
韩诺转身,看向窗外。韩耀东忽然觉得,儿子的背影有些凄凉。他不知道韶颜和海汐的往事,自然无法理解韩诺此刻的绝望。
“谁是逼的江琉璃的父亲走投无路的人?”许久,韩诺轻声开口,嗓音哑的让韩耀东的心都被扯痛了。
韩耀东苦笑,轻声说:“韶颜刚才来了,是他告诉了我一切。原来,江琉璃一直认为,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男人,是我……”
韩诺眸光猛地一颤,飞快转身,追问:“那么……她是来找您复仇的?她靠近我、靠近韩家,都是为了报仇?”
韩耀东不语,韩诺彻底崩溃,缓缓瘫坐在地板上。
原来都是假的……爱是假的、相遇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从一开始,她就是带着目的性走向他的……他不过是她手里的棋子……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对我说?我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可以骗自己说,她爱过我……”韩诺紧紧揪着自己的黑发,痛不欲生。
“我相信她爱过你。”韩耀东忽然幽幽开口,轻声说:“我甚至相信,她依然爱你。”
韩诺缓缓抬头,眸光如血,用力摇头。
“我没有害她父亲……韶颜说,她想要一个公道,但是并不想要我的命。所以,当她知道有人换了我的药的时候,她把药换成了真的。但她现在明白了,也许这正是某些人的局,就是为了拍下她换药的过程。她换上的真药,又被人换成了假药,以达到报复她的目的。”
“你信吗?”
“初始不信,现在不知道,我叫你来,就是想问你。”
韩诺已经茫然,这场恩怨中,他变成了牺牲品。
“宁千山利用了她急于报仇的心理控制了她,还利用了她的母亲……我见过她的母亲,一个很美的女子,只一面但印象深刻。不过后来,她母亲和她父亲分开了。我见到她的时候,是我最落魄的时候。”
这些都已经不是韩诺最想听到的话题,他只想听到她的名字,可是又害怕听到。一个她,让他许多许多的习惯改变,如今,让他的信心,也变了。
“她托韶颜提醒我们,在我们身边,有内奸。那人清楚的知道我们所有的动向,甚至有些东西,比宁海汐知道的都多。一开始,我也相信,药就是她换的,她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但现在,明明知道她恨我,我却愿意去相信她,哪怕一次!诺,你敢吗?你敢再相信她一次吗?”
韩诺不语,韩耀东叹了口气,轻声说:“我知道,你嘴里怨着恨着,心里却放不下。真的放下了,反而就没那么痛苦了。我说有奸细的时候,你马上替她说话,说明你心里对她还留有希望。那么,就试着给自己更多的希望吧!我和她之间可能有许多许多的误会,解开这个误会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做不到……”
韩耀东叹了口气,轻笑着问:“怎么了?往日那么狂放那么自信的韩小爷,勇气都跑哪儿去了?你不管是吗?好,我报警!让警察来处理换药的事情……”
“我试试……”韩诺答的无力,却又飞快。
韩耀东笑了,轻轻叹了口气说:“还是舍不得吧?那丫头恨了我太久,也害我们难受了那么久,我得罚她!”
“怎么罚?”韩诺的眼神,明显紧张起来。
韩耀东狡黠一笑:“露了吧?不舍得?她最想知道什么,我就偏不让她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我什么时候告诉她!”
韩诺皱眉:“什么意思?”
但父亲却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有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吗?”韩诺坐在床沿,低声问向韩耀东。
“几个?”
“一个就可以!但最好是不引入注目容易被忽略的。”
韩耀东想了想点点头:“有!”
韩诺眸光一闪,低声耳语几句,韩耀东笑了,低声说:“你不是说你不信吗?你就这么确定,用这个方法,能够找到证据?”
“最起码,能揪出那个人吧?”
韩耀东又笑了,韩诺发现,他今天的笑容特别的多,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都被人害成这样了,您还笑?”
“我很高兴!”韩耀东微微眯着眼睛,眼缝里透出亮的灼人的光芒,轻声说:“江家,又多了一条血脉……”
“您江家一仇人,高兴个什么?多一个人,多一个来找您报仇……等会儿,您刚才说什么?多一条血脉?听您的意思,江家还有一条血脉?江琉璃的弟弟?可他失踪了呀!”
韩耀东轻轻一笑,垂眸未语。
江丫头,你吓的我可不轻,我岂能轻易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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