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６点，我就像上了发条似的，到点就一轱辘爬了起来。拨开窗帘。晨曦微显，晓雾迷蒙。湿辘辘的空气里透着清凉的薄荷味儿，将我昏沉的脑袋清洗的清清亮亮。窗台上那盆羽衣甘蓝在喝饱晨露之后，滋嫩嫩的瞅着我。轻轻一嗅，竟嗅出了一丝轻轻浅浅的爱情的味道来。心情美丽得，想要写诗~

　　我播了首《逆流成河》，一边刷牙，一边跟着音乐摇摆着身体，顺便在脑海里构思我的诗句。

　　兴致盎然之际，突然卧室墙壁，被人用拳头，擂成了鼓。

　　“有病啊！一大早的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我赶紧关掉了音乐。是隔壁住的小俩口。二个房间用隔板隔开的，隔音效果非常差，基本没有私密空间。

　　常常午夜十分，夜深人静之时，就听到隔壁地动山摇，鬼哭狼嚎，给你来个现场版的午夜凶铃。我就不懂了，做这事儿不需要讲究个时间，注意下养生吗？为什么要等万籁俱寂，连虫宝宝都睡着的时候才做呢？我这条单身狗，早起早睡就是有病，生物钟不得不跟他们调成一致，方显和谐。哎，也不知这种尴尬的日子何时跟我saybyebye！

　　早晨要带几个体育特长生，训练800米长跑。练完之后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一通红娘的回访电话。

　　“张小姐呀，昨天介绍的处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

　　“……”

　　“我年芳24，正值青春年少，你给我介绍个离异的，你觉得有戏吗？我不是仓库里的积压货，要让你们不计成本的赶紧甩掉，我不应该是那种，摆在橱窗里的畅销款吗？还有，我好歹是个老师，你能给我介绍个有文化的吗？你们不怕二个人没有共同文化基础，没法聊下去？”

　　“哦，对不起，张小姐。是这样，我们有橱窗展位的，但那是给资费会员的，如果你成为我们的资费会员，当然最好的资源就优先给你了。另外，你不是体育老师么？”

　　哎，这话说的我就来气了：“体育老师怎么了？体育老师也是老师吧！”

　　“是是是，但这也是双向选择。你在挑别人，别人也在挑你。您明白吧……”

　　我似乎明白了……谁让你教体育呢？教语文，教数学，教声乐，教什么不行，你教个体育。体育老师的另一称谓恐怕就是武夫了！不仅自己唾弃，别人也嫌弃呀！

　　我闷闷的趴在办公桌上，把桌面上自己捏的不倒翁娃娃打的团团转。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练就的，像不倒翁似的，任你怎么打，我就是不倒，不倒，不倒！

　　“咦，小张，怎么闷闷不乐的？”李老师夹着课本，风尘仆仆地进来了。

　　“昨天相亲那个怎么样啊？”

　　“以他的话说，就是基本条件不符。”我叹了口气。

　　“快跟我讲讲！”

　　我一五一十的跟李老师讲完。

　　她突然来了一句：“怪可惜的，是我的菜！”

　　我哑然失笑：“你们这算臭鱼烂虾组合，臭到一块儿去了。”

　　李老师咯咯一笑：“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难道，你不觉得他太亵渎爱情了？把性和爱掰那么开。”

　　“不觉得，反而觉得他对婚姻挺慎重的。”

　　“啊？！”李老师的观点惊的我下巴都要脱臼。

　　“你听我跟你分析啊。首先，他没骗你，告诉你，他是离异。现在有多少男人，有家室有孩子还到处骗女孩呢。第二，他没告诉你他有房有车，这说明他没有把这个看成自己的砝码。他希望用自己的个人魅力来征服你。这已经算有良心的了。第三，关于生理需求。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这些需求也算正常。现在有因为需求而去恋爱的呀，那些换伴侣跟换衣服一样勤的，小小年纪，就谈了十个八个了。没了解多少，就同居，发现不合适，提起裤子继续换。一点儿道德谴责都没有，这算不算对爱情的亵渎？”

　　“等等，你刚说他有房有车？不是那教练车也算有车？”

　　“啊！什么呀，是辆宝马X5啊！”

　　“哎哟，早知道我怎么着都不坐他那辆驾校车了，丢死我的人了。”

　　“这说明他有良心，我也是为你好。不是怕影响你的判断么，这些身外之物，什么房呀，车呀，存款呀，最容易迷惑人了，让你本末倒置。你是嫁他这个人，不是这些身外之物。人看上了，这些才是其次考虑的补充条件。”

　　“哦……我们也没聊这些，他就说基本条件不符了。”

　　“当然，还要把所有的条件全摆出来才知道啊？二个人稍微处一下，聪明的人都基本能判断出来了。你一个单纯的小姑娘，长得又好看，人又聪明可爱。他稍微在心里掂量一下，就知道不合适了啊。人家是想找个安稳过日子的人，不是想跟你玩玩儿。”

　　“离异的疤真大啊！”我感慨了一句。

　　“那也不是。主要是你这样的对他来说稳定系数不高。你还年轻，还有许多可能。如果现在因为这些跟了他，你要遭受多少世俗的白眼，辱骂。亲戚朋友，同学，同事怎么看你？谁会相信你们之间是因为爱情？等过几年，你见识广了，眼界宽了，后悔了，怎么办？这些都是他要背负的担子！代价太大啦！”

　　“哎……”我长叹一口气。李老师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禁让人感慨：茫茫人海，不是男人就是女人（当然还有少数自绝于人民的gay）。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一瓢竟然都这么难舀！

　　张贤亮有本书，名字叫《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具体的内容我已记不太清。只是清楚得记得，当时看到书名的时候，给我带来的触动和感想。原来，我们没找到另一半的时候，都是仅有着半个身体的，残缺的人。我们无法了解自身，认识自己，甚至无法爱自己。直到有一天，找到了属于自己另一半，才发现，自己圆满了。

　　只是那时，我没有想到的是，还有这些可能：或者因你太迟钝，或者老天将你们分隔天涯。当你意识到自己需要另一半的时候，却迟迟找寻不到他。又或者，你错误的以为找到了另一半，接入身体之后，才发现经脉不通，找错了。不得不挥刀斩断。事实上，真正找对另一半的并不多，放眼望去，人世间到处是断肢残体的生灵。面对这般无情的事实，我不禁在想：会不会等到我，细纹爬满眼角，肌肤不在光鲜，找错了几个伴侣之后。我与他才彼此相逢，继而细数各自身上的疤痕？

　　“我的真命天子啊，快现身吧！”我大喊了一声，扑在桌面上。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了。一群孩子，像刚出笼的小鸭子，你推我搡的闯了进来。

　　“老师，袁晓溪受伤了！”一个扎着小马尾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到李老师跟前。

　　“哪伤了？”李老师问。

　　“这里！”她小手指着自己的右膝盖。一个指甲壳大的擦伤。

　　“摔的呀？”李老师一边给他涂消毒紫药水，一边问。

　　“嗯！”她一边点着头，一边像只小鹿似的不安分的跳来跳去。

　　“你还动！”李老师抖着手，抬头道：“再动，腿就废了！”

　　“啊？那再给我多擦点儿！”她又自己伸着小手，把那紫药水，涂满了整个膝盖。

　　远远一看，真够吼人的。

　　李老师无奈地朝我叹了口气：“她这是要把自己弄成重度伤残啦！”

　　学生们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办公室立马沸腾成动物园。

　　“你们都站出去，整个办公室被你们围的水泄不通。

　　来二个同学不就行了，一下来这么多，你们课间都不用休息了？！”李老师训斥道。

　　那些学生，才一哄的站到办公室的走廊上。

　　这个袁晓溪我是认识的。二年级一班的班长，班花，也是学校的校花。

　　特有灵气的那种聪明小孩儿。

　　上课的时候，眼睛滴溜溜的瞅着你，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袁晓溪，给你养伤。”我从抽屉拿出二颗德芙递给她。

　　“我不吃~”结果她摆着小手，拒绝了。

　　我尴尬的僵着手臂。

　　本想讨好下校花，结果人家不领情。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连忙凑过小脸，掰开自己的嘴巴，边吸着口水，边说：

　　“我在换牙，不能吃糖！”

　　“哦，原来是这样啊~”正打算放回抽屉。

　　她突然又说：“那还是给我吧！”

　　我疑惑地瞅着她，不知道这小丫头何以变得这么快。

　　“我给同学们吃。”她补充道。

　　“哦，那全给你吧~”

　　我把一包德芙都拿给她。见她一扭身就给了外头的同学们。

　　这小姑娘，还挺会事儿！

　　“张老师，你在相亲呀？”她突然笑嘻嘻地问我。

　　说完就用双手将小嘴捂住，眼睛弯成了月牙。

　　“你怎么知道？”

　　“嘻嘻，我们都知道！”外头的同学几乎异口同声。

　　我满脸黑线，尴尬的无地自容。

　　真是好事不出门，破事传千里呀。

　　“我妈妈说，要给我舅舅找个厉害的女朋友，好好管管他。老师，我觉得你就是那种厉害的女朋友。”

　　面对她纯真无邪的眼睛，我无力反驳。

　　啥时候，给这帮孩子一厉害的印象了？

　　“唉，你舅舅多大呀？”李老师来劲儿了，凑过来问。

　　“我也不知道。妈妈说，他再浪下去，就没有好姑娘要他了！”

　　李老师若有所思，又问：“那他做什么工作的？”

　　“嗯……爸爸说，他是给死人拔管子的！”

　　说完，一群小孩笑的东倒西歪，真是让人无语。

　　“好，懂了，回去吧！”李老师催他们这群吵人的小麻雀离开。

　　就见袁晓溪拖着受伤的右腿，嘶嘶地叫着：“好疼呀，我的腿会不会断啊~”

　　李老师正准备说什么，一群小孩子就冲了进来。

　　“袁晓溪，我们扶你！”

　　七手八脚的将她扶起。

　　等到人都走干净了，我对李老师说：“你看你把她吓的！”

　　“我吓她？谁吓得了她！她这是故意装可怜，又想让人扛着玩了~”

　　“不是吧！”

　　“我的学生，我还不清楚，翘什么尾巴，我就知道他们拉什么屎。

　　不信，你出去看，一下楼又活蹦乱跳了。”

　　我还真不信，有这么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就站走廊上探头往下看。

　　结果不一会儿，就见那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像放飞的鸟儿似的，张着双臂又跑又跳的冲在前头。

　　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李老师，我真是服了你！”

　　李老师傲骄地夹起书本，给我留下一个酷酷的背影：“高级教师不是盖的嘿！”

　　中午和李老师在学校食堂吃饭。她特意带了自己做的烤翅，烤虾过来。一边帮我剥虾，一边神神叨叨地：

　　“嗯……靠谱，有戏……”

　　“什么靠谱，有戏？”

　　她把剥好的虾仁放我碗里，正色道：“你和袁晓溪的舅舅处对象啊！”

　　“孩子说的话，你也当真啊！”

　　“那怎么的！这姑娘，一看就知道，家教不错啊。”

　　“那跟她舅舅有什么关系？”

　　李老师白了我一眼，正打算用手点我脑门。一看手脏，才作罢。恨铁不成钢地道：“孩子教养好，说明有个好妈妈。”

　　“那跟她舅舅有什么关系？”

　　“哎！你脑袋缺根筋啊，你思维不会扩散一下，延展一下？”

　　这还真不会。在李老师面前，不得不承认，学文的和学舞的脑沟回就是不一样。

　　“妈妈跟舅舅不是一个窝里长出来的嘛，妈妈素质高，教养好，舅舅能差哪去？这家风好的啊，会影响几代人啊！”

　　“哦！那也不能因为一孩子的话，我就上赶子去吧，那也太那什么了~”

　　“嘿嘿~”李老师低头猥亵的一笑：“太饥渴了点哈！这牵线搭桥的活啊，我最擅长了。放心，绝对不让你显得不持重。”

　　这饭吃的我，忐忑不安。跟学生的亲戚相亲，怎么都觉得别扭。

　　回到办公室，就见副校长袅袅婷婷的倚在我的座位旁。见我进来，亲切的叫道：“小张老师~”

　　“校长，找我啊？”

　　“对呀！”

　　“上次你写的那篇文章，上头领导看了，说，有思想，有深度，特地提出表扬啊！”

　　上次参加校外课堂交流，写了篇观后感，发在校公众号上。没想到，还能意外结出个小惊喜。

　　副校长摸摸我的头：“想不到我们小张，还是个挺有思想的体育老师嘛~”

　　这夸的，真叫人哭笑不得。难道我们四肢发达，就一定得头脑简单，这才算标配？也怪不得人家戴有色眼镜看我们了，就连同行都这么看，能有什么办法？

　　“哎……”我苦笑着摇头。

　　“咦？我上次也写了一篇，领导有说什么没？”老吴闻声，也凑过来问。老吴，写了一篇滋补养生汤做法，图文并茂。说是抠了一晚上的脚趾写出来的。妄图塑造出一个上得课堂，下得厨房的性感男教师形象。

　　副校长白了他一眼：“你呀，成天净想着吃！什么时候能把心思用在教研上？”

　　老吴吐吐舌头：“那就只口头表扬啊！学校尽玩虚的~”

　　“有个小奖励！”副校长将一个小红包递给我。

　　“再接再厉哦~”说着拍拍我的肩，扭身走了。

　　我拆开一看，一张崭新的面带微笑的毛爷爷：“100块钱~”

　　老吴摇头唏嘘：“我辛苦一晚上，100块他们都舍不得给！我的私房秘籍都白让你们学去了！”

　　李老师笑道：“你那文章就不讨巧，什么《滋补养生汤做法》，一看标题就没兴趣，压根没人看。”

　　“那应该怎么写？还请高人指点。”

　　“你过来，我悄悄传授给你。”老吴闻言向个小学生似的乖乖蹲到李老师的跟前，凑上耳朵。

　　李老师冲他耳语了一阵子，老吴立即像触电了似的，跳开一丈远：“李老师，你真是标题党的祖师爷呀。还有那二性栏目就应该找你去做嘉宾，一准赛金星！”

　　“你们说的什么嘛，别瞒着我呀！”我不满地敲起了桌子。

　　“少儿不宜，不行，不行……”李老师头摇成拨浪鼓，任我怎么求都没用。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李老师在吗？”

　　我们收了笑声，一起向门口看去。这一看，大家都呆了。只见一个身着蓝条纹衬衣，卡其色裤子，白色布鞋的年轻男子拉着袁晓溪站在门口。什么叫身形潇洒，体格风骚，我算是亲眼见到了。真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儿，浑身散发着清爽干净的气质，好看的不像话！

　　李老师眼睛也直了，花痴似地盯着人家的俊脸瞅，竟忘了回应。

　　“请问，谁是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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