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才发现刚才为了看PPT将大灯关掉，竟没察觉有人走进来，听完了全程。

　　灯光亮处，解语看到来人。

　　她的眼皮一跳。

　　……怎么是他？

　　邵晖稳稳的走过来，朝她伸出手，“因为此案影响较大，目前尸检结果尚不能服众，无法结案，须得重新调查，可能也要重新尸检——作为安全部门的代表过来协调，我又要跟方医生合作了。”

　　跟他一起出现的还有毛毛和小刘。

　　曾旭见了熟人小刘，自然欢喜，“很好很好，这案子网上讨论挺热烈的，肯定会重视。”

　　毛毛则一下子跳到解语面前，“方美人，你又变漂亮了！是不是受到什么滋润——培训班有艳遇吗？”

　　解语有些尴尬，邵晖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一声。

　　毛毛立刻知道说错话，连忙换了目标，“博士，好久不见，你又要忍受我的聒噪啦——”

　　邵晖的手还在解语面前，提醒似的晃了晃。

　　望着眼前的手，当着众人的面，解语只得淡定的握上去，“——希望合作愉快。”

　　在没人看见的角度，邵晖轻轻挠了一下她的手心。

　　解语触电般缩回手，郁闷的看了他一眼。

　　邵晖严肃脸，“你们休息一下，我先跟方医生进行个简单沟通。”

　　借着茶歇，众人正好聊八卦——

　　“邵警官看上去也精神了很多呢，也很有威严。”

　　“跟方医生一样呢……果然几天不见，距离产生美么？”

　　“哈哈，距离产生美，我看是小别胜新婚！”

　　听着众人的玩笑，伊文心中五味杂陈。

　　毛毛羡慕的说，“博士你可真行啊，中心唯二两个名额，你居然能蹭上方医生，跟她一起去培训？本来我们局里也有名额，可惜我是新来的不够资格，但明明你也是新来的啊——为什么你能去，我却不能？”

　　伊文干巴巴的说，“在这里我是新来的，方医生也是新来的，但这不表示我们是新人。”

　　毛毛听懂了，此新非彼新，只能认输，“好吧，你老资格，跟我这个新手不一样，看把你得意的——对了，你们都培训些什么啊？”

　　伊文说，“等你以后有机会去，就知道了。”

　　“……还保密呢。”

　　伊文望向解语和邵晖离开的方向。

　　从南城回到江城，还不到一天，居然又见面了。

　　被邵晖拉到隔壁办公室，解语说，“……这可真是惊喜。”

　　她还以为从此在鉴定中心见不到这个人了。

　　“组织信任，我也没办法。我的编制不在江城警局，这次是以顾问身份参与统筹，合作方式跟上次差不多，”邵晖玩味的看着她，“方医生觉得跟我合作，有问题吗？”

　　“……没有。”

　　解语拼命告诉自己，不，千万别多想，此刻在她面前站着的，并不是跟她有一夜之缘的男人。

　　他只是工作同事，合作搭档。

　　好吧，作为案件的统筹顾问，也许还算她领导。

　　“那就好。”邵晖笑笑，“为了工作正常开展，我也会尽量控制自己，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过分暴露跟方医生的关系。”

　　解语脸一红。

　　他们有什么关系了？还过分暴露呢。

　　两人通气完毕，回到会议室。

　　邵晖正色道，“我已经跟方医生进行了基本沟通，根据上面安排，本案会重新全面调查，审慎的鉴定分析，安全部门将和中心通力合作，在回到曾医生的PPT之前，大家可以先看一下城管办公楼提供的监控录像——”

　　毛毛立刻去鼓捣设备。

　　鉴定中心的科学家们振奋起来。

　　当然直接看曾旭整理的尸检报告也没问题，但最关键的，关于张全发死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有文字记录，并不详尽真实，这时，邵晖提供的城管录像，显然是相当有力的证据和参考。

　　摄像头的角度，刚好对着城管办公场所的楼梯。

　　画面中，张全发正被两个城管工作人员扭送着上楼，他嘴里说着什么，情绪很激动，多次尝试转身逃跑。

　　见他不合作，其中一个城管推了他一下，大意是让他安分点，配合调查，但这个动作不知怎的惹毛了张全发，他一脚踢开那个城管，又给了另外一个城管一肘子，挣开束缚拼命往楼下跑，却不料重重的撞上楼梯拐角处的扶手，整个身子向后反弹，倒在地上。这时画面中一阵混乱，有人围过去，有人迅速下楼，有人呆呆的站在一边。

　　录像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小刘说，“接下来，有人发现他不对，叫也叫不醒，不像是装的，赶快打了120，送去附近医院……结果抢救无效。”

　　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解语没有说话。

　　毛毛开口道，“从这个录像看，好像城管也没对他怎样，反而是他回击的那两下挺狠的。”

　　有人问，“这段录像有无可能是剪辑过？”

　　邵晖点头，“好问题，可以让电脑技术部的同事查一查。”

　　曾旭得到许可，继续放刚才的PPT，接下来是西区法医室的分析报告——

　　首先是关于尸表的检查，众人看到照片均是一惊。

　　毕竟是冬天，刚才那个城管提供的视频中死者还穿着厚外套，看不出来身上竟然有不少伤痕。

　　“胸部、背部、肩部、腰部、臀部均有出血点，双侧手腕有皮下出血及表皮剥脱，双侧下肢有条状皮下出血多处，伴表皮剥脱……”

　　有人立刻发问，“监控录像里面，城管对张全发还算客气，就是推他上楼而已，那他身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电脑部的技术人员已经通过了快速分析，过来报告，“这段视频是完整的，没发现经过明显剪辑或后期处理。”

　　邵晖开口，“视频毕竟只记录了死者昏倒及之前那几分钟，并不是从发生冲突开始的，并不完整。”

　　“那么，死者身上这些伤，就是在他摆摊、被突击检查，跟城管起冲突的时候造成的了？”毛毛皱眉，“死者老婆那么坚决的打官司，是不是当时看到她老公被殴打、知道情况不妙？”

　　小刘忽然说，“其实，我有个兄弟就在西区城管，当天参与的几个人员他都熟，他说那几个人并不是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的性子——你们也知道，自从去年发生的那个案子之后，城管部门进行了整顿，也设了专门的纠察岗位，人员素质也提高了，他们坚决否认过度暴力，还主动提供录像，应该是有底气吧？”

　　众人议论纷纷，解语说，“报告还没完，曾医生，继续往下翻吧。”

　　于是曾旭点开下一张，是西区法医室的大体解剖报告——

　　“头部及颅腔未见异常。胸腹及盆腔脏器正常，未见积血积液。左胸部皮下有出血斑，左肺有两个出血斑，总面积约4×2cm，余无异常发现。”

　　这个报告又引起一阵讨论。

　　物证组的妹子疑惑，“看来之前那些都是皮外伤了？如果是家属声称的被殴打致死，应该有比较严重的内出血，重要脏器损伤破裂之类，才能支持，但这个检查结果只有轻度的肺出血啊……”

　　解语想了一下，“不一定，有时脏器损伤未必有明显破裂，或引起大出血，造成的伤害却不能忽视——他们做了病理分析吗？”

　　“有的。”曾旭把下一张调出来。

　　“病理检验报告：胃内容物未检出毒物。主要阳性表现：①部分心肌纤维化②肺灶性出血③肾灶性出血。”

　　伊文点头，“嗯，没忘记做毒理学分析，这个很有必要。”

　　想到之前的缪婷一案，台上的曾旭躺枪，有些尴尬。

　　解语回来之前，曾旭并不是机械的把卷宗资料复制粘贴到PPT上面，也经过了思考，于是说，“分析排除了中毒可能，其他阳性表现虽然存在，但损伤程度并不严重，也不致死，心肌纤维化这个应该是之前就有的慢性病损，直接造成猝死的可能性比较小吧。”

　　西区法医室的分析跟他差不多。

　　“……尸检及解剖均未见致命性损伤，心肌纤维化、肺灶性出血提示死者心肺功能不全，肺出血范围较小，似与猝死无直接联系。”

　　“——联系生前案情，考虑为受猛烈外力后造成胸肺损伤，引发邻近器官即心脏颤动，导致心源性猝死。”

　　众人都看向解语。

　　他们里面除了曾旭，其他人也不是专业法医，如果尸检报告中明确提示器械伤，体内大量积血，或肝脾破裂之类，那他们也能简单推导死因，但这个案子里面，没有明显大出血，没有严重脏器损伤，心肺的异常也显得轻微，一时间就有些茫然了。

　　邵晖开口，“方医生怎么看？胸部受力引发心脏颤动，导致心源性猝死——这种解释是否合理？”

　　解语想了一下，客观的说，“……这也是一种解释。”

　　邵晖有些了然，“也就是，在找不到其他更科学合理的分析之下，给出的一个勉强说法？”

　　解语点头，“可以这么说。”

　　毛毛插嘴，“死者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在楼梯扶手上撞一下就没了，这心脏是不是脆弱了点儿？我看他之前还能跟那两个城管过招，拳打脚踢，不像战五渣呢——虽然我不是学医的，但总觉得这份报告语焉不详，不知道是检查的人水平有限，还是故布疑阵带节奏？”

　　邵晖正色道，“请勿掺杂过多主观评价，不要随意代入涉案者职业身份带来的既定印象。”

　　毛毛吐了吐舌头。

　　小刘补充情况，“这个结果出来，大家都不接受。死者家属方觉得隐瞒了伤情，代表律师认为‘胸部受力引发猝死’的结论不足以支持他们打官司；但另外一边，涉案城管也坚决不承认死者身上的伤是他们暴力造成的——总之两边不讨好。”

　　邵晖说，“所以西区法医室焦头烂额，申请把案子转到江城鉴定中心，安全部门也提出委托——这就是专案组成立的由来，大家准备好开工了吗？”

　　“好呀，”毛毛举手，“我跟博士去找一下，看网上有没有事发当时的相关视频，也许他们起冲突的时候，有经过的路人看热闹，顺手拍了呢。”

　　伊文来不及反应，邵晖就点头，“我跟方医生去问问涉案人员。”

　　解语一愣，“——我不用留在这里等尸体？”

　　邵晖点头，“尸体从西区运过来要先走手续，不知道多久，不用干等。”

　　曾旭倒是机灵，“我留在这儿就行，尸体到了我通知方医生，你们正好利用这个空档。”

　　等解语反应过来，已经在跟邵晖去调查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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