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谢一时语结，无从言语，汤林芳更加灵感涌现，继续说：“你明明约了关雨桐，也不交代一声就出去了，人家让我们公司赔偿损失呢！赔钱事小，损害公司名誉事大。看看我们公司叫什么名称？鸿羽公司！羽毛一样轻的公司，愈发应该视信誉为至重。我们做贸易的就靠一个信字生存，你这样不守信用，公司信誉何存？再说，你有没有点基本的法律常识，你这样，人家可以告我们公司性别歧视的！”

　　汤林芳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面光里光，展示出了自己以公司利益为上，尊重人权，珍视信誉的优良格局，其出发点和立足点显然比老谢高出好几个阶。

　　老谢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觉得汤林芳简直就是来抄家的，不仅翻箱倒柜，还将他压箱底的包袱也都抖了开来。随着包裹中那些并不光彩的私货被汤林芳抖落出来，展示到围观众人眼前，老谢觉得自己的颜面也随着这些夹带，被汤林芳一并抖落在地，正在遭受大家的蔑视和哂笑。

　　老谢心里气啊，他面色通红，把自己憋成了一条金鱼，鼓着腮帮，气咻咻的，却又说不出话来，而围观群众却已经在暗暗点头了。

　　汤林芳观察到众人的表情变化，暗自欣喜，她突然发现自己很有长进，竟然懂得用高层次的法律手段来进行阶级斗争了。汤林芳悄悄琢磨自己的这种长进，发现这完全是因为接触过关雨桐的原因，是关雨桐让她的斗争技巧跃升到法律高度，雨后春笋一般，一下子窜高了一大截。

　　老谢终于缓过了劲，反击说：“我出去办事，你怎么就擅做主张呢？”

　　“办事？办啥事？我怎么觉得电话那边吵烘烘的，一点也不象口岸办，倒象证券所呢？”汤林芳冷笑着说。

　　话到了这步，老谢因为心中有鬼，就不敢再接招了，只好哑巴吃黄连。

　　“好了，新同志要来，你搬到门口那张桌子去坐吧。”老谢不耐烦地挥挥手道。

　　这下汤林芳坐不住了，“噌”一下窜起来，梗着脖子质问老谢：“为什么？凭什么！”

　　“嘿嘿，”现在轮到老谢笑了，“你这个同志，刚还说要重视国家利益、集体利益、公司利益呢，给新同志让个位子都不肯。”

　　正在这时，“啪——啪——啪”响起了几声拍掌声。老谢和汤林芳正全力以赴斗着呢，耳边居然响起几声慢吞吞的巴掌声。老谢和汤林芳一愣，一起扭头，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的围观人群中不知何时竟已多了一个戴墨镜的小伙子，正将双手举在空中，独自鼓掌呢。

　　老谢打量着眼前戴墨镜的年轻人，心中暗自奇怪眼前这个人是谁？保安怎么放一个陌生人进入公司办公层围观热闹呢？老谢的眉头不由自主悄悄皱了皱。

　　这个墨镜小伙儿老谢不知道是谁，汤林芳却没有理由不认识，正是关雨桐。

　　关雨桐却“呵呵”笑着，边笑还边说：“我觉得吧，贵公司对我的歧视待遇是显然成立的，不过，换桌子嘛，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关雨桐这么一说，倒让汤林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到自己刚才气愤填膺，坚决不让办公桌的样子尽数落入关雨桐眼里，她赶紧给自己打回圆场道：“哎呀，小关，你今天来报到了呀！没什么，没什么，一个位子而已，你是新人，我让给你是应该的，应该的！”边说，边已经开始收拾桌上的杂物，准备迁移了。

　　老谢是多聪明的人啊，不用问任何人，单从关雨桐和汤林芳的对话，立即就明白了眼前这个戴墨镜的小伙子就是汤林芳招聘的人事部新员工——关雨桐。老谢马上做出了反应，只见他直直地伸出手臂，抢上前去，双手热情地握住关雨桐的手摇晃起来——关雨桐鼓掌的手本来是半举在空中的，简直就是硬生生被老谢扯下来的。

　　老谢满脸都是笑，刚才的愤怒神情已经从脸上一扫而空，他声音洪亮道：“欢迎，欢迎关同志成为我们鸿羽公司的一员！来来来——”老谢说着，一只手使力，将关雨桐从人群里拽进人事部办公室，另外一直手顺便挥了几挥，就驱散了围观的群众，“小关，以后你就坐在我对面，让我面对面地关心你，这样你就可以尽快融入公司，熟悉工作了！”

　　汤林芳虽然背对老谢翻了几个白眼给他，但是转过身来，面对关雨桐的时候，她还是连声附和了老谢好几句：“是的，是的，新人初来公司可能不习惯，慢慢大家熟悉了就好了！”

　　桌子收拾好后，汤林芳简单介绍了一下鸿羽公司内部的机构设置，就给了关雨桐一些工作简报，让他先熟悉公司情况。一整个上午，汤林芳都在悄悄观察关雨桐的动作，关雨桐始终没摘过墨镜。按说，一个瞎子，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难免会到处摸索，磕磕碰碰，但是，关雨桐没有。尽管如此，汤林芳还是放不下心上的石头。

　　午休时间有一小时。公司的午餐是免费的，一人一个盒仔饭，大厅里用屏风与工作区隔开的一张长会议桌就是大家用餐的地方。

　　关雨桐吃完午餐，拿起快餐盒准备丢到洗手间的垃圾筒去。走过汤林芳身后时，听到汤林芳正在边吃饭，边和身旁的前台小荷用上海话低声说：“侬刚移组撒老大墨镜啊，是黑子啊？”（你说他为什么老戴着墨镜，是不是瞎子啊？）

　　“伐会筏？要是得能，侬就讨一了。”（不会吧，要是这样，你就麻烦了）前台小荷说。

　　关雨桐再从洗手间出来时，大家就看到关雨桐碰倒了洗手间门口的发财树，弄出很大的动静，然后又看到他跌跌撞撞踢翻了一张椅子，剩下的最后一截路，关雨桐干脆就是摸着墙回到会议桌旁的椅子里的。

　　汤林芳的脸上已经吓得没有了血色，她坐在椅子里，身子已经绷紧得直得不能再直了，前台小荷也吃了一大惊，伸在嘴边的一勺饭也忘了送进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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