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夜已深了，麻醉的效力过去，阮亦时动了动手指，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在沙发上小憩的慕慎行被惊醒，立马叫来了值班护士。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唔，疼……”阮亦时眨巴着眼睛，真的是太疼了，每一寸皮肤都好像火燎一般。眼泪猝然掉下来，被慕慎行用纸巾接住。

　　“忍着点，护士交代了你不能哭，眼泪要是漫进伤口，那可就更难受了。”

　　“可是真的好疼啊，怎么办，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丑？”阮亦时小幅度抽气，试图用没有受伤的手遮住脸，却不想碰到了头上的伤口，疼的她越发难耐。

　　“一点都不丑，还记得你小时候从楼上摔下来的时候吗？那个时候的脸才吓人呢，我连那种样子都看过了，又怎么会介意你现在的样子？”

　　慕慎行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一番话说出，自己都愣住了。在这一刻，他竟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怀疑。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中的小女孩居然变得这么清晰？清晰到每一桩小事他都历历在目。

　　“我就知道你是在骗我！那个时候你明明也说过我不丑的！”阮亦时也想起了那段时光，慕家没有旁人关心她，只有慕慎行会偶尔过来看她，给她好吃的糖果，哄她开心。

　　“真的，没骗你。”慕慎行笑得有些不自然，刻意转变了话题，“你今天也太冒险了，况且这好像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你为什么都不提前和我商量？”

　　话锋顿时变得生硬，甚至有几分刻薄。阮亦时眼中刚刚亮起的光芒又淡了下去，只觉得不管是身上还是心里都更加疼了。

　　“我、我也没想到摔下来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当时看见慕谨言把她护住，我就知道这孩子不会有事了，只能顺水推舟一起倒下去，也好让她对我多几分愧疚。”

　　“真是白费功夫！估摸着那个慕谨言也察觉出了些什么，回头我会让妈把那几个佣人好好处理了，你就安心养病，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管了。”慕慎行一想到那个小杂种还安然无恙的活着，他就难以平息心中的愤懑！

　　慕谨言那种人，凭什么拥有幸福？就应该妻离子散，也好尝一尝他曾经的痛苦！

　　“恰恰相反，接下来的事情全得看我。”阮亦时叹气，掐住掌心把疼痛都憋在嗓子眼里。

　　“你和妈又有什么计划？为什么每次都不和我商量！那些人看不起我就算了，难道连你们都看不起我？！还是说你根本没想帮我，不过是暗度陈仓，是慕谨言埋在我身边的奸细？”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慎行，我爱你，我费尽一切力气想要帮你，我可以不要亲人不要任何东西，我只要你。”

　　阮亦时情绪激动，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慕慎行没有帮她擦，冰凉的泪滴滚进纱布里，果然是如同在伤口上撒盐，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了起来。

　　慕慎行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痛到紧缩的面容，冷漠到近乎残忍，“亦时，不是我不想爱你，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爱你？我一个废人，被慕谨言母子一再陷害，现在连外公都动了把家业交给宋绮安的心思，你说我能怎么办？亦时，我很煎熬，你懂吗？”

　　“我懂……”她哽咽着努力回答，努力表达自己的爱意，“慎行你相信我，这次我一定会把慕氏送到你手里，让你扬眉吐气。阮非晚就是一把最好的刀子，我一定会让慕谨言后悔他对我们做过的一切！”

　　“傻瓜，别哭了。你先好好养伤，不要勉强自己。”慕慎行终于动容，盖住她的眼睛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然后伏在她耳边沉声说道，“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让你成为的新娘，成为我身边唯一的最爱的女人。”

　　情话是最致命的毒药，安抚着两个人躁动不安的心。病房中充斥着这种畸形的、扭曲的所谓爱情，而深陷其中的人已然看不清。

　　……

　　阮非晚隔天起了个大早，做了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还熬了粥，匆匆前往医院。一出院门，就看到熟悉的车身停在面前，陈柯下车为她打开了车门。

　　“温柒的母亲这几天不舒服，她得在家陪着，慕总不放心你一个人。”见她不动，陈柯向车内看了一眼，真诚的解释。

　　这两人向来是说瞎话都不带眨眼，其实是慕谨言自己放心不下一定要亲自陪着，偏偏理由都不提前想好。害的陈柯刚刚飞速运转大脑，冷汗都出了一脑门，即使如此他也觉得希望不大，这阮非晚的性子是他见过脾气最犟的女人，现下又出了这档子事，不给慕谨言甩脸子已经是好事了。

　　出乎陈柯意料的，阮非晚居然上了车，还毫不避讳地坐到了后座。

　　车平稳的启动，陈柯松了领带又开了窗，只觉得车内的气氛怪到他简直受不了。

　　“你现在是在弥补姜画的罪过吗？”阮非晚冷不丁开口更是吓得他险些踩了刹车。

　　“算是吧，至于别的我想你也明白。”慕谨言看向窗外，合着风声，他的声音有些虚渺。

　　“如果你真的想弥补，早该把这个杀人凶手送进监狱！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假惺惺地什么仁义道德，你所谓的交代，就是任由你的好母亲一次次伤害我身边的人吗！”

　　自从两人离婚之后，她第一次表现地如此激动，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慕谨言心头。他又何尝不想早日将一切解释清楚？这所有事情中哪怕有一件是真的由姜画亲自动手，他都会不留情面地让姜画接受惩罚。

　　但偏偏不是，阮加夫妇的死姜画只是从中挑唆，外婆的受伤和死去也是阮亦时的嫌疑更重，阮亦时受伤更明显是一场安排好的戏码，他怎么可能就凭这些给自己的母亲定罪？

　　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查找其中的漏洞，沉默地接受阮非晚的所有怨怪。

　　慕谨言不回话，阮非晚不屑地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也不再言语。

　　就连到了医院慕谨言跟在她身后，她也只当没看见，把人关在了病房门外。

　　“亦时，你还好吗，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她将早点拿出来摆放好，却发现床头已经用半碗剩下的米粥，“你已经吃过了？”

　　“嗯，慎行一大早就拿了来，我吃完了他就去公司了。”阮亦时说着，苍白的脸上扬起甜蜜的笑容。

　　“那就好，没想到他能这么细心。”阮非晚放下手里的东西，盯着被白纱布包裹着的地方看了许久，眼眶都红了起来，“疼坏了吧，我昨天都不敢细看，怎么伤了这么大一片啊。”

　　“不疼！真要说起来啊，还没我之前整容疼呢！姐姐你没事就好了，还有小不点，看到你们俩好好的就是割掉我一块肉我都不不觉得有什么！”阮亦时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小家伙，我会和你妈妈一起保护你的，你可一定要加油，平安出生！”

　　阮非晚整颗心都拧成了一团，曾经那些不好的猜疑也都抛到了脑后。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要对得起阮亦时的付出，要让作恶的人付出代价！

　　“亦时，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愧疚和感谢，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一定会让你幸福。”

　　“姐你这么说就真的见外了，现在我已经有了爱我的人了，反倒是你和孩子，应该是我来守护你们。慎行说了，等我伤好了就正式结婚，到时候有了宋家的帮助，我们想做的就都能实现了。”

　　阮非晚明白“想做的”是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打算，就听阮亦时侧过脸自言自语道。

　　“我现在反而不想这么快结婚了，这个样子穿婚纱多难看啊，万一慎行嫌弃我怎么办……不行不行，我一定得去把疤痕都去了，才能当他的新娘子。”

　　眼泪又忍不住夺眶而出，按照医生昨天的描述，肩头后背几处伤口较大，根本不可能完全去除疤痕，而这些部位，只要是穿上礼服就会暴露出来。

　　她欠阮亦时的，甚至可能会影响到阮亦时后半生的幸福。不说慕慎行这种不定性的花花肠子，就算是普通男人想必都很难接受……

　　身上背负了这么多，她已经是退无可退了！她辜负了太多人，想要偿还只能去辜负那个男人了……或许他们命该如此，既然不能相爱，就让仇恨留在彼此的后半生吧。

　　“亦时，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如愿，你一定会和慕慎行幸福地过下去的。”阮非晚狠心下了决定，眼神不自主或者说是暗示性地向虚掩的门外飘去。

　　最终定格在那道昕长的身形上。

　　“姐姐，你的意思是……”阮亦时按压住心头的狂喜，故作不解。

　　“你之前说的没错，想要打击到姜画，只有这个办法。”她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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