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莫说是做假夫妻,就算是做真夫妻她都应该答应。
虽说胡云飞是她父亲捡回家的,虽说她们杜家在恩于他,可是这些年来他在杜家任劳任怨,即便有恩情,也早就已经还完了,她没有理由仗着这点恩情,要用人家的一生,人家的命来偿还。如今,她势单力孤,凭她自己去报仇,简直就是以卵击石。现在,能有一个人愿意为她去搏命,区区这点儿委屈又算得什么?
要知道,她的仇人是霍起山。
日后,无论报仇成功还是失败,都难免一死。
倘若成功,他们杀了北军的统率,而他们又岂会善罢甘休?假如失败,无疑于打草惊蛇,那霍起山还不把整个中国翻个底儿朝天,也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所以,这条路根本就是条不归路。
况且,自己已经是没有了明天与未来,爱与不爱有什么关系?只要是他能替自己报仇,嫁他又何妨?
况且,云飞也没有逼她嫁给他,只是说做一对假夫妻而已。
“嗯。”犹豫了很久,杜清怡才微微点头答应。
三天后,苏静深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往梅城的火车。
隆隆的火车声,拉长了他绵延而悠长的思绪。不知道此行会不会见到清怡,她离开的这些日子究竟是去了哪里?她是否也如他想着她一样想着他?
远山青黛,烟树迷途。
傍晚的夕阳似故人的眸光,思念中带着淡淡的惆怅。山花似揣着心事的姑娘,独自在蔓草里忧伤。野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渐渐地,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随着夕阳的沉没,夜幕的降临,他渐入梦乡。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车子也已经进了站。
这里依然还是熟悉的感觉,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卖鲜花的小姑娘怯怯地穿行在人群里。
“先生,买一束鲜花吧,刚摘的,可香呢。”她巴巴地看着他,用稚嫩的声音兜售着她的鲜花。
苏静深正看着出口入神,蓦地被这个声音拉回了现实,
“好啊,多少钱一束?”他微微弯下腰,从中择了一束早开的淡粉色月季,“我就要这一束。”
“一分钱。”那小姑娘甜甜地一笑。
“好,哥哥给你五分钱,不用找了。”说罢,他便丢下五分钱匆匆离去了。
他到梅城的第一时间就去了蔓草居,可是没想到,这里已经是荒草丛生,蛛网遍布,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她没有回来,她一直都没有回来。
苏静深失落至极,倚在那扇腐朽的破门上一个人呆了好久才离开……
云飞去严震虎手下做事,已经有一个礼拜了。
他每天早出晚归,很多时候,他回来已是深更半夜,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辰回来的。虽然彼此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可是自从他去了严震虎手下做事后他们几乎每天都见不到面儿,更别说两人能够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
她甚至不知道他每天除了给严震虎开车,还做了些什么,有没有接触过霍起山,有没有看到过他,又或者他经常在什么地方出没?
杜清怡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废人一般,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在这小小的角落里胡思乱想地发着呆。
她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倘若哪天云飞……人嘛,不能没有前后眼,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当然,如果有人肯帮她,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可也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心里想着,她便上楼换了一身衣裳与装扮。脱掉了小家碧玉的小凤仙,摘掉了梳得整齐的麻花辫,换上了一件素白色的织锦旗袍,还是去年她生日时,云飞送她的,将头发梳直,系上了一条素绿色的发带,最后将那件儿父亲在世时,从洋商行里给她买的藏蓝色呢子大衣套在了外面,并将脚上的绣花鞋换成了白色的高跟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她必须要学会适应,必须要融入这个本不属于她的世界……似乎还差一个手包……心里想着,她便转身走到了一旁的书桌前,拉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抽屉。
里面放着一个银色织口金包,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包。
“夫人,你要出门啊。”下楼时,看到她这么一身装束,李嫂不由问了一句。
“是的,午饭就不回来吃了,你早些准备晚饭,等先生回来一起吃。”随便交待了几句,杜清怡便在大门前拦了一辆黄包车,却不知道该去哪儿。
“夫人,您要去哪儿啊?”车夫回头看了她一眼。
“嗯……去凌州城最大的书店。”这是她唯一想到的地方。
“哦,好嘞!”车夫把汗巾往肩上一搭,拉着她飞快地往大路上走去……
来梅城已经有三天了,杜清怡就好像是突然从这个世上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苏静深去找了柳曼梨,可是柳家已经搬家了,邻居们都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一个人游游荡荡,从早上晃到晚上,累了就在路旁的小客栈里歇一宿,第二天再继续满大街的晃悠,他想,如果今生有缘,他总会再遇到她。
不管她去了哪里,总会回到这个地方,毕竟,这里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况且,这里还有他们最美好的回忆。
忘了哪里,她都不应该忘记这里。
浅浅的阳光透过花枝,踏着斑驳的碎影,忽然,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蓦然抬头,居然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梅城女中,原来是茉莉的清香。难道上天指示,他会在这里遇到她?他清楚地记得清怡曾送他一盆她亲手栽培的小茉莉,由于走得匆忙,也没有把它带走,不知道还在不在?
心里想着,苏静深便走到大门口,叫了看大门的老伯开门,老伯一眼便认出了他,
“苏老师?听说你回省城了,怎么又回来了?”他边讶异着边开了大门,“好久没看到你,你好像瘦了。”
“呵呵,您还好吗?校长同学们都还好吗?”苏静深不由扬了扬唇角。
“好好好,我们都很好,就是很想你呢。”……
远远地,柳曼梨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是她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她满是怀疑地走了过去,定睛一看,
“苏老师。”果然是苏静深。
苏静深蓦地回头,
“曼梨?”
“你怎么来了?”柳曼梨有些难以置信。她明明记得他临走之前,说会给他们写信的,可是这一走都快半年了,连个字都没有写给他们。
“走,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云影湖畔的绿柳亭里,清风拂过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偶有水鸟在湖面划过。
一切如昨,可却早已物是人非。
“你真的不知道清怡他们去了哪里吗?”他一直都不相信清怡没有跟她联系过。
柳曼梨愣了一下,继而微微摇头,
“没有,可是她走的时候跟我说,假如你有来信,让她一定替她保留着,只要有机会,她便会回来取,”说着,她不由讪讪一笑,“估计她做梦都没想到,你居然连一个字都没有给她写吧。”
“我,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我收到家里来信,说父亲病重,可是等我回去,才发现一切只是他们骗我回去的一个骗局而已。我之所以没有写信,是打算在家里呆个两三天后就回梅城,既是如此,就不用写信了,可是没想到,我父母一命相逼不让我回梅城,”
“结果你就妥协了?”柳曼梨紧紧地拧着眉心,“还是清怡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我,当天晚上我就出事了,我出了很严重的车祸,也是半个月前才出的院。”苏静深不得不说出了实情。
“什么?你出事了,什么事,严不严重?”闻听此事,柳曼梨顿觉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过份了,“对不起啊,苏老师,我不知道你的情况,所以……”
“没事,如果你知道清怡的下落,就马上告诉我,好吗?”说着,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了随所带的小本儿跟钢笔,写下了自己的地址,“这是我的地址,倘若你知道她的消息,或者她回来了,请立马告诉我。”并将那张写有他地址的便签递给了她。
柳曼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遂接过他手中的便签,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
凌州城真的是太大了,黄包车夫边拉着她飞奔着边拿汗巾擦着额上的汗穿梭在车水马龙,人潮涌动里。这里的楼比梅城的高,这里人比梅里的人洋气,这里的车比梅城的多,这里的路也比梅城的宽,想要了解这座城,大概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倘若要让她独自出门去一个地方,她一定会迷路。
杜清怡看着这座令人眼花缭乱的城,迷茫而又无助,
“姑娘,到了。”她也不知道车夫拉着她走了多久,终是停在了一幢古色古香的三层仿明清建筑楼前:三味书屋。
看着这几个用古木浮雕而成的颜体字,她不由扬了扬唇角,
“多少钱?”
“五个铜板。”
付完钱后,杜清怡刚下车,忽然一辆洋汽车对面急驶而来,而黄包车夫压根儿就没注意,收了钱就准备过马路,
“小心!”眼看着洋汽车就要撞上那车夫,说时迟那时快,杜清怡顾不得多想,一个箭步上前将车夫推开,与此同时,嗞的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半空,那辆洋汽车停在了他们身前,那辆黄包车也被撞出了好远,而杜清怡也被撞飞的黄包车带倒在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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