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珈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她的声音有些轻,对着梁文瑞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妈,我有些累,先上去休息了。”
梁文瑞端着茶的手僵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走上楼的梁珈,微不可见地皱皱眉头,看着一脸担心的周邢琛,眯起了眼眸。
这梁珈,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孤儿院内。
庭院中间的那棵苍天大树已经被好好地保护起来,有些斑驳的围墙也整修了一番,就连孩子们也都换上了新的衣服,男人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一切,然而这一切孤儿院好转的迹象并没有让来人开心起来,反而是怀着更加急切的心情急需了解真相,经过一番周折,他终于让人打听到这家孤儿院的地址,今天一大早就驱车过来。
十多年前,他曾经来过一次,那时候的孤儿院跟现在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样子,那些斑驳的墙还有满地的灰,都已经不复存在,惟有能记起来的,只有那些还活在过去的故人。
包括他。
他伸出手,去摸院子里的那棵大树,有些凌厉的眼神在触碰到大树也变得温柔起来。
这里,就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女儿的地方。
也是他痛失爱人的地方。
他原以为,这间孤儿院已经落败了,但没有想到兜兜转转,它还是开着,虽然已经变了另外一个模样。
他分明还记得,那时候年少懵懂的他还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月长石做成的手镯缓缓地套入雪儿的手腕,她的嘴角微微上翘,眼睛像是星星一般的璀璨,笑得像是月光下的百合花,温柔又典雅。
用石头铺成的小路有点难走,夏之扬走了好一会才找到院长办公室,其实他今天不想来,但是他心里明白,如果不来,这个问题将一直会缠着他,直到他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来之前,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夏之扬还是不禁地感到一抹紧张。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有些沙哑浑浊的声音。
“请进。”
推开门,老院长正在翻开这文件,听到开门声,怔怔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认出了他是谁,有些失神地邀请他过去坐下。
此刻的夏之扬,不是在商场上果断杀戮的夏之扬,也不是平日里异常冷静的夏之扬,更不是一边品茶一边想着如果布置行事会更加妥当的夏之扬,他此刻,只是一个父亲,是一个迷茫的父亲。
“你好……请问你是……”老院长推了推眼前戴着的老花眼镜,有些颤巍巍地再做了一遍确认。
“我是……梁棋雪的爱人,我是夏之扬。”男人的伸出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了握眼前的老院长,他从怀里掏出两张照片递给她,然后又转过身将夏沁儿打造成的假手镯递给院长,他的眼眸微眯,盯着老院长有些失神的脸:“院长,我今天来,是想要问你一件事情。”
是他无疑了……
老院长有些机械性地接过夏之扬递过来的手镯,手指轻轻地摩擦着上面的细纹,目光却紧紧地盯着那两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女孩,正散发着盈盈笑意,另一张照片比较简单,是儿时的梁珈,背景是热闹的宴会现场,她正在周家的一角上弹钢琴,值得一说的是,原本在角落里的她是无人注意的,但当时参加宴会上的一名战地记者,觉得她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安静美好了,就把这张照片发表在报纸上,还被人流传一时。
老院长看着照片有些痴,她拿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她用力地抓紧那两张照片,有些羞愧地抬起头,对着夏之扬喃喃道:“终于等到你了……”
夏之扬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已经上了年纪的女人,她的眼眶微微红润,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讲一个很漫长的故事:“夏先生,你还记得吗?当时你来这里的场景。”
那是一个下雨天,路很泥泞,当时知道雪儿的死讯,他不堪重负,一路淋着雨走到了孤儿院,至于当时的院长是怎么跟他说的,他已经忘记了。
那时候的梁雪琪没有了任何留下来的线索,直到他知道了她把他们的孩子放在孤儿院,他就立刻找到孤儿院然后抱走那个小女孩。他已经记不得那么多了,只记得那女孩裹着红色的衣物,一双眼眸纯洁而璀璨,那个笑容让人沁入心扉,这才取名叫夏沁儿。
院长看着他失神的瞳孔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当时裹着红色衣物的女孩有两个,一个是你的女儿,另外一个,是被这附近人家抛弃的孩子。当时放在正厅的女婴你没有带走,反而带走了偏厅的,当时我们发现已经来不及,而那时的你已经不知所终,我们只好等待你再次到来,可是等了又等,直到周家有人派人来领养,最后还是没有等到你。”
“周家……”夏之扬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仿佛动弹不得,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周家……梁珈……果然是她么……”
“那个年代,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什么都没有,这件事自然是不了了之,只是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你又出现了。”老院长似乎没听到夏之扬在喃喃着什么,也没看到夏之扬此刻脸上僵硬的表情,还是自顾自地继续叙说下去。
“那个女孩,现在已经长得亭亭玉立,早就已经结婚嫁人了……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老院长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悠远:“就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那个梁珈……周邢琛,周少的太太。”
周邢琛周少的太太……梁珈……
但此刻的夏之扬,已经完全听不到老院长在说些什么了,他的心里像是被陨石轰然炸过,脑袋四分五裂,却只有一个念头——
梁珈,是他的女儿……
竟然真的是她!是她……这些年来,他一直都错了……他甚至还三番五次地想要加害于她,还想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杀了他跟雪儿在这世界之间唯一的羁绊。甚至……还已经杀掉了自己原本有的亲生的孙子……
可是……这一切,全部都没有了。只剩下她说,我是怎么样也不会告诉你的。
他怎么会那么蠢,蠢到这种地步!
真相是如此残酷,又是如此磨人,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回他的女儿道歉,祈求她原谅他这个愚蠢的父亲。
世界变得寂静无声,他仿佛再也听不进老院长的话,直接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车子行驶得很快,几乎是不多时就到了周家,夏之扬的手有些颤抖地去按那铁门墙上的门铃。
脑袋里全是等下梁珈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而此时的周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周邢琛太过害怕梁珈会再次离开,所以这次,他把自己也一起关在家里看着她,虽然她的态度始终都是不冷不热的,但周邢琛宁愿忍受着她的冷淡,也不愿意让她就此离开,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好不容易送走了梁文瑞,周邢琛正想坐下来休息一下,然后就听见了门铃声,他皱了皱眉头,从监视器里看到夏之扬在拼命地按他们家的门铃,一夜之间,夏之扬原本有些俊朗的面容都布上了好几条皱纹,他瞳孔幽深,面上是一片深沉复杂的脸色。
他眯起眼睛,看着监视器一言不发的夏之扬,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那日让人去查的夏之扬和那只手镯的关系还没有任何的信息进展,但看样子,似乎是夏之扬又要亲自找珈儿了,难道……
他勾起一抹冷笑,往前走几步打开门,一双慵懒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夏之扬,抱起双手,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怎么?夏先生怎么会大驾光临。”顿了顿,不等夏之扬回答,他又道:“我们周家可是难以容得下夏先生这尊大佛。”
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周邢琛说的话,夏之扬有些紧张,他的眸子折射出一种急切的光,有些冰冷地直视着周邢琛:“梁珈在哪里?”
只是那种心急如焚不予许周邢琛的回答,夏之扬便用力地推开周邢琛往屋里面走去。他的孩子……他要跟她说清楚……这是他跟雪儿的骨肉啊。
还没等周邢琛追上来,有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冷淡。
“你找我?”
楼梯里传过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梁珈站在旋转楼梯的中央,看着心急如焚的夏之扬,眼眸深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似乎想要将人淹死在这墨色的大海里。
世界突然静止了,像是把夏之扬和梁珈隔绝到了一个世界里,夏之扬伸出双手,隔着偌大的空间想要去摸摸梁珈的脸,只可惜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跟梁珈之间隔得多么大的空间。
见夏之扬沉默不语,梁珈皱皱眉头,转过身就要回房间。
夏之扬紧紧地拢住手指,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成功地让想要回房间的梁珈脚步猛地一顿,定定地站在原地:“我……你是我的女儿你知道吗?”
时间像是被突然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正常地一分一秒地过去,而另外一部分,似乎在梁珈的脑海里似乎是凝结住了,她似乎已经听不到声音,只剩下夏之扬有些苍老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
你是我的女儿你知道吗?
梁珈的身体有点僵硬,身体似乎是被时间拉的缓慢,她转过头,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尖锐地传递出来:“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我是你的女儿……?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那日在医院里,夏之扬的反应已经有点不寻常,她不过就只是当作是他看到了夏沁儿的那只镯子,误以为她把镯子拿走而已。只是没有想到……也许她手腕处那只镯子,跟他是真的有关系……而且,还自称是她的父亲。
她的眸光有些幽深,抬起头,长长久久地盯着那个用月长石做成的幽蓝色的手镯,那手镯在阳光下,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似乎对周遭的这一切都没有感应……
她不信……她真的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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