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旭的母亲张惠来到了宏远医院,关紫菱知道她,在她刚来时便打了电话给院长室,然后让韩晴带着她去找刘铭。
听到小旭决定动手术的时候,张惠大吃一惊,而后便是一阵惊喜道:“那孩子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看那样子,她不仅知道小旭知道自己的病情,而且也一直希望小旭能够接受手术。
“坦白说,那孩子一直不愿意接受手术,总是在害怕,我一直很苦恼,虽然一直在用药物治疗,可是效果越来越小,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他的幻听幻觉还有头痛都越来越严重,我一直劝他既然药物没有用了不如动手术,可是他越来越沉默,都要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替他受苦……”
韩晴皱起眉头,只觉得这话似乎与小旭说的有些不太一样,忍不住道:“可是小旭说他想进行手术,但以前的医生都不愿意给他动手术。”
张惠苦笑着摇摇头,道:“那孩子知道自己的病情后,一定要医生给他动完全没有风险的手术,那样医生一个个都给难倒了,都说不可能有完全零风险的手术。”
这个是事实啊,韩晴表示理解。
“小旭不希望出现风险!”刘铭猛地站了起来,“我们去找小旭。”
刚到院长室没有多久,便又要出去,可是听到是去找小旭,张惠也没有什么意见,甚至比刘铭和韩晴都要急。
一路上韩晴看着刘铭,只见他神色凝重,不见刚才的轻松,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该说是察觉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回去之后,她就一直在想,刘铭会想出什么样的手术方法,以及什么样的手术方法可以经由她说的那句话想出来,不过苦思到疲惫入睡,她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今天一早来到宏远,便是希望能够从刘铭那里听到手术的方法,结果到现在还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敲了敲门,打开小旭的病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小旭不见了!
刘铭拦住路过的护士,问道:“小旭呢?”
如果是在其他医院,医生会问的话很大可能是:这间房的病人呢?
不过一听这名字,那护士却半点儿也未迟疑,道:“刚刚我还看见他,现在不在了?”
上前看了一眼,那护士想了想,道:“我来的时候小旭好像有心事,也不跟我说话,一直看着外面发呆。”
“看着外面?”
韩晴走进去,在病床旁边往外看去,透过玻璃视线只能往上看,韩晴的心跳漏了一拍,撒腿就跑出去。
昨天就是在医院的楼顶找到了小旭!
韩晴也不敢确定现在小旭也会到楼顶上,可是前车之鉴,让她不能不去确认一下。
刘铭和张惠也跟着韩晴跑,当发现韩晴往楼梯上跑的时候,张惠吓得全身都在抖,可是却不敢让自己慢下来。
楼梯上再不见昨天的口水,韩晴愈发不敢肯定,但当看到通往阳台的门开着,她顿时暗呼不妙,将门拉开跑了出去。
小旭坐在女墙上,看着下面。
韩晴不敢大呼小叫,低声道:“小……小旭,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旭闻言,慢慢翻转过来,由本来的双脚朝外,改为双脚朝内。
韩晴心下微安,便想上前去帮忙。
小旭看着她,道:“不要过来。”
韩晴的动作一滞,由后而来的刘铭和张惠也来到了这里,都不由得停下。
“妈,你来了。”
小旭重新坐好,虽然双脚朝内看起来好像很安全,可若是他往后一仰,还是会掉下去,这个姿势依然非常危险。
张惠气喘吁吁,颤抖着声音道:“小旭,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小旭很平静,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笑容,轻轻道:“我在想,活着究竟能干什么?”
张惠吓了一跳,想过去又不敢,连忙道:“小旭,你不要做傻事啊!”
小旭摇头道:“我曾经留下了什么?”
“小旭……”
小旭的目光落到刘铭身上,道:“医生,好不容易由你决定给我动手术,所以我想,既然你已经帮我做了决定,那我自己也应该拿定主意才行,可是我想了一晚上,我还是没有办法动手术。”
原来昨天晚上小旭所说的“明天”是这个意思。
张惠慢慢一步一步走去,可见小旭往后挪,她顿时吓得不敢再近前,道:“小旭,妈妈知道你很辛苦,但不要做傻事,你要留下妈妈怎么办?爸爸也在为了你努力挣钱,我们来努力治好它吧!”
“怎样才算治好呢?治好它就要动手术,动手术就会失去说话能力和记忆,我不要动手术啊!拿掉脑肿瘤就不会再发作,可是变成苟延残喘的人,那样能算是治好吗?”
韩晴连忙道:“小旭,不一定是这样的!”
小旭摇摇头,接着说了下去,道:“这样我就不会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不会记得朋友们的样子,那样我就不是我了,会变成另一个人,所以我要趁现在脑袋还清醒的时候,给自己拿个主意,我已经想清楚了,最后我都会消失,那就这样离开最好,不用再给家人带来负担,他们会因此好过一点。”
小旭下了决心,便有往后仰的趋势,韩晴忙要扑上去,却听到张惠决绝的声音。
“妈妈跟你一起跳下去!!”
小旭止住了身形,盯着张惠:“妈妈……”
张惠深呼吸,对着小旭露出了笑容,道:“小旭,你不想听听妈妈想说什么吗?你打算说完自己的一面之辞就去死吗?妈妈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能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面前吗?”
小旭张了张嘴巴,无言以对,内心深处有无尽的愧疚,转头看着楼下,那里似是有着自己无比憧憬的地方,这样这样倒下去,这样掉下去,自己就可以摆脱这些苦恼和痛苦,可是,在他的面前,可是有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正如张惠所说的,他能不先听听母亲的话,然后再永远地离开吗?
张惠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道:“小旭,如果你一定要这样选择的话,那妈妈陪你一起跳下去。”
小旭摇头道:“妈,不要逼我。”
张惠摇摇头,道:“不是逼你,妈妈真的是这么想的,你如果下定了决心,我也阻止不了你,所以我不会阻止你,你这样死了的话妈妈也活不下去,所以我们一起跳吧,这样妈妈以后就不会后悔了。”
“小旭,其实你也不想死的吧?”
小旭和张惠都看向说话的韩晴。
韩晴道:“你还记得昨天我们见面的时候吗?也是在这里。”
张惠惊愕地看向小旭,没想到昨天他就已经来到这个地方,如果没有韩晴找来,如果他昨天就跳下去,那今天她还能去哪里见他?去哪里见自己的儿子?
韩晴道:“原本我还想不明白,但现在我知道了,你一次次吐出口水,是为了留下记号吧?或者应该说,是留下你生活过的痕迹,留下活着的证明,你其实也想活下来的吧?你害怕手术后会有残障,会让自己的家人跟着你一生受苦,才以为自己非死不可,是这样吗?”
张惠脸上的笑容破碎,泣不成声。
韩晴道:“小旭,告诉我,你还想活下去,对吗?”
张惠狠狠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大步朝着小旭走去。
“妈……”
小旭的身体又动了动,但张惠没有停住脚步。
“妈妈刚说了,你要是跳下去,妈也会跳下去。”
小旭一动不动。
张惠走到小旭近前,一把将他拉了下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如果你失去了记忆,妈会让你想起来,如果你不懂说话,妈也会努力去理解你的想法,只要你还活着,每一天都能留下活着的证明,妈妈也会一直陪着你。”
小旭流着眼泪,紧紧地抱住张惠,许久之后,他转过头来对韩晴道:“医生,我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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