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连生戴着鸭舌帽跟大墨镜，身后背着鼓鼓囊囊的旅行包，顺着人流出了机场。他抬头看见接人的牌子，压了压帽檐，匆匆走了过来。

　　“岳导？”林祥芝试探着喊了一声，面带微笑，语气十分恭敬。

　　“是我，走吧。”岳连生短促答应一声，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一路辛苦，我帮您拿。”张远山伸手接过他背后的大旅行包，露出一脸热情而客气的微笑。

　　“这位是？”岳连生看了一眼林祥芝，见她没反对，顺着那股不小的力道，松开抓着包带的手。

　　“我兄弟，借了他的车过来，方便一点。”林祥芝微笑解释。

　　岳连生又打量张远山一眼，络腮胡子下面的嘴动了动，低声说出一句不客气的话：“头回见着开警车来接客的，今儿算是开了眼了，你怎么不干脆穿上警服？”

　　林祥芝见他发了脾气，陪着小心想要解释。

　　张远山倒是老神在在的，不当回事儿。当导演的要是连这份眼力都没有，也拍不出什么好片子。

　　“那您今儿可得失望了，公车不能私用，我开的是我家里的车。”

　　岳连生从帽檐下头斜眼看了他，嘴角下撇，没再多说，跟着他们上了不起眼的黑色小轿车。

　　“苏宓呢？不是说这边有个蓝山寺景致不错，一起过去看看。我时间不多，下午就得走。”

　　林祥芝忙热情留客，被毫不容情的怼了回来。

　　她心里一沉，猛然间就想起来闺女当初拍映山红演小花的时候，那个要求特别严格的导演，也跟这个岳导似的暴脾气。

　　林祥芝存了心事，面上表情看着就有些勉强。

　　岳连生看在眼里，对即将试戏的小演员印象也坏了不少。有这么惯着孩子的家长，孩子难保不是个娇气毛病多的。

　　董建国推荐这样一个人来，难道是故意坑他？不就上回顺走他一瓶茅台吗？至于的！人越老，心眼越小，没出息！

　　张远山侦察兵出身，察言观色是基本要求。虽然岳连生面上不露，可车里的冷下来的气氛他立马敏锐察觉到了。

　　“刚拎您包挺沉，拿的是纸质的厚剧本？怎么没带电子版的？软盘一装，过来拿电脑一放，轻省又方便，长途旅行必备呀。”

　　岳连生从后视镜跟他对视一眼，伸手不打笑脸人，沉声应了一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图省事儿，导演不是那么好当的，要做功课。”

　　张远山不着痕迹地试探一回，暂时看不出破绽，笑着接话：“我猜您那剧本肯定做满了笔记吧？”

　　岳连生轻哼一声，只当承认了。

　　林祥芝倒是随时不忘记表扬自家闺女。

　　“远山兄弟你没跟过剧组不知道，用功的导演演员剧本都画得满满当当，有空就抱着本子琢磨。”

　　“我们苏宓就是，光是做笔记的彩色笔就好几种，红的黄的绿的粉的啥都有；就这还嫌不好用，说要找什么荧光笔。”

　　“我到各个城市大小商场批发市场文具店都翻遍了，就没人听说过这个。也不知道这孩子哪儿来的新鲜主意，她随便张张嘴，我就跑断腿，真是没法儿说。”

　　林祥芝嘴上数落着，眼底满满都是笑，任谁也能看出她的得意。

　　张远山捧场送地笑。

　　“苏宓脑瓜灵，主意多，要不说她聪明呢。看她想出来的头花，不也是新鲜样子？她干妈见人就夸，人家看着好了张嘴要，她不舍得给，又不好当面驳了人家面子，许出去不少雪糕请客，这才算完事儿。”

　　林祥芝哎呀一声，脸上现出不好意思来。

　　“是我想的不到，给弟妹添麻烦了。回头我再多做一些，给弟妹送过去，有不嫌弃的就送，不值当什么的，别坏了弟妹跟人家的交情。”

　　张远山笑一笑，眼角余光瞥着不动声色的岳连生。

　　“怎么好白要嫂子的东西？你送给胜男那是心意，她美着呢，就喜欢有好东西叫别人眼馋羡慕。我知道她那点儿小心眼，美上两天就会帮同事带。”

　　“嫂子你要是手快，就多做上些拿过来，胜男认识人多，不愁卖，价钱也不会低，不亏。岳导你也瞧瞧，就我嫂子头上这种头花，挺好看，还有挺多花样，你们拍戏也用得上吧？”

　　林祥芝连忙摆手：“自家做的小玩意儿，人家大导演哪看得上。远山兄弟咱不能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叫人家岳导看笑话。”

　　岳连生还真就扭头看了两眼，点点头。“是不错。苏宓想出来的？”

　　林祥芝马上满面红光地夸：“是。小丫头爱漂亮，成天尽琢磨点儿新鲜玩意儿。您要不嫌弃，拿上几个回去送人戴着玩。”

　　岳连生又从鼻子里头轻哼一声，不知道算答应还是不高兴。

　　话题打开，气氛热络起来。

　　林祥芝觉得这个狗熊一样粗壮的导演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心底的担忧惧怕消散不少，农村人特有的淳朴好客流露出来。

　　“您下午几点的飞机？不忙的话，带您转转，也尝尝我们这儿的特产。咱们这里靠海，这会儿螃蟹正肥，九雌十雄，您见多识广的肯定知道。”

　　“海参鲍鱼不用说，还有皮皮虾扇贝牡蛎啥的，一顿哪吃得完呀，最好您能在这住上两天，吃个过瘾。”

　　“对了，你得尝尝我们家的烤鱿鱼，酱跟外边儿不一样，也是苏宓想出来的方子，蒜蓉辣酱，抹上去那叫一个香！您能吃辣吧？”

　　岳连生听得口舌生津，也来了兴趣。

　　“海鲜不便宜，海参鲍鱼你都管够？好家伙，我这是遇上财主了！”

　　林祥芝腼腆摆手。

　　“您夸我。我们就是普通小老百姓，村里来的没见过世面，您大老远来一趟，不得好好招待您嘛。”

　　张远山停下车，回头凑了句热闹。

　　“岳导您别臊着我嫂子，她是老实人，脸皮薄。您尽管敞开了吃，我付账。咱虽然是粗人，也知道要尽地主之宜，不能丢了咱滨城人民好客的传统。”

　　说着他打开车门，长腿一跨栏下地。

　　“您就在车里等着，我上去喊苏宓下来？要不还是来家坐坐吧。”

　　林祥芝也跟着劝。

　　岳连生不为所动。

　　“剧组那边等着呢，耽误一会儿全是钱。等下次有机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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