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成套的藏蓝色西装，黑色的羊绒长大衣，穿上身来，真的是整个人精气神都觉得不一样，周大夫不自觉的抬头挺胸起来。

　　街上的人不多，大概是都回家过年去了，有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周大夫都觉得她们是在看自己。

　　想着，年后相亲的时候，一定要穿着这一身去，肯定能成。

　　王也里面穿着一件贴身羊绒衣，外面是一件灰蓝色锦云花纹中式的薄棉服，外面再套一件灰色的立领大衣，竟然也有一种微妙的和谐。

　　王也的脸色在冬日的阳光下几乎白的透明，被冷风吹的有些泛红，莫名有种落魄书生的感觉。

　　王也赶到肉铺的时候，老板刚要关门，看见居然有人来了，还吃了一惊，笑道：“怎么这时候才来？再晚一点，我就回家了。”

　　王也也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老板，来两斤猪头肉，多来点耳朵。”

　　老板笑：“酱牛肉要不要？这快过年了，卖不出去也是卖不出去，算你便宜一点。”

　　“成，那就再拿两斤酱牛肉。”王也心情莫名的舒畅，很多年了，没有人陪着自己一起过年。

　　这下也不用担心，东西买多了吃不完。有一个人陪着，总是安心一些。

　　王也手里提着沉甸甸的肉，走到半路，突然想起来，若是周大夫先回去，没有钥匙，也是进不了门的，万一他等久了，回家了怎么办？

　　虽然可能性很小，就算早点回去，周大夫应该也会等自己，但王也还是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走到店门口，匆匆忙抬起头，看见一脸愕然的周大夫，刚好提着两瓶酒从另一头走过来，突然笑了。

　　然后笑着问王也：“你这么急做什么，看你满头大汗的。”

　　王也心说：我担心你走了……

　　但是笑了笑，没说什么：“我们进去吧。”

　　“好。”

　　风呼啸着，两人坐在温暖的阁楼上，酒劲儿上来，觉得闷热，索性脱得只剩单衣，王也甚至还打开了窗子的一条缝，冷冷的风吹进来，吹的人格外心情舒畅。

　　周大夫从自己年轻时跟着赤脚大夫学医，说道后来被逼着去考各种证书，张罗道：“凭什么以前的东西，说不认就不认了，唉……考那些条条框框的，有什么用啊，还是实践出真知，你不会实践，都是白搭。”

　　“是，周哥说得对。我们学裁缝的，也是一样啊，看再多的图样，读再多的书，也不如亲自动手，去做一件衣裳。”

　　“嗨，你说你，怎么想着学裁缝？”

　　“裁缝怎么了，”王也笑，“我喜欢，就学了。”

　　“你家……”周大夫喝的有点上头，却还没完全失去理智，突然想起来什么的似的，住了嘴，说道，“你假如是学一门技术什么的，进了企业里上班，不是很好吗，现在的姑娘家，找女婿都喜欢找那样的，铁饭碗，管你身家背景如何。”

　　王也低头浅笑：“人活着一辈子，又不单单是为娶媳妇活着的，也不是为别人活着的，而是为自己活着的。”

　　“这话你倒是说对了……”

　　“只不过当年一个人在国外的时候……”

　　王也还没说完，周大夫一脸震惊的表情：“你还出过国？”

　　王也笑：“是啊，您不觉得我的手艺和别的裁缝不一样吗？不然，我就白留学了，呵呵。”

　　“是，是觉得你做的衣裳好看，”周大夫挠挠头，“学这玩意儿，还要出国呢？”

　　要是放在旁人，说裁缝这一行是“这玩意儿”，王也遭生气了，可是他知道周大夫是哥粗人，随便说的，也没上心，只是耐心的说道：“是啊，还要出国.”

　　“学费挺贵的吧。”

　　“嗯。”

　　“那你……是怎么挣钱的？如果不方便，就不用说了。”周大夫是真的有点好奇。

　　“没什么不方便的。”王也笑，“只要有心，挣钱的法子多了去了。”

　　“不上课的时候，就去店里打工，他们看不起中国人，给的工资也少，不过没关系，只要学费够了，剩下的……总是有办法。学费才是硬标准。”

　　“嗨，这些鬼子，真是……”

　　“还记得那时候，肉比菜贵，舍不得吃菜，不过也好，肉的热量高，吃一点能维持很长时间的体力。不过长此以往，容易得口腔溃疡。”

　　周大夫笑：“那简单，你去医院开几瓶维生素就好了，便宜，疗效快。”

　　王也笑而不语，如今的他当然知道维生素，可是当年……他……

　　其实是……

　　一个不被家人支持的穷少年，如何能凑到钱买去日本的船票呢，家人不支持，又怎么能办全手续呢。

　　其实王也是……偷渡过去的。

　　这些年来，这件事就好像一个秘密，王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对周大夫，也还是不要说了吧，他不知道，他对新鲜事物能够接受到什么时候。

　　都说三岁一代沟，他们之间也差了差不多三四条了。

　　王也笑：“如今在不怕口腔溃疡了，认识了周大夫，得什么病也不怕了。”

　　“呸呸呸，”周大夫唾了几口，“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自然是越健康越好，哪里有人盼着自己得病的，大过年的，尽说些不吉利的。我告诉你，我也没那么厉害，你还是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你看这里是中国，你想吃多少菜都行，实在不行，上山挖野菜，也是能填饱肚子，想我们当年……你可能是没过过那种日子，我可过过。考吃野菜度日，有时候，连野菜也不够吃的……”

　　两人天南地北的，越扯越远。

　　从下午阳光正好，道晚上月上梢头，王也把窗户关了，否则太寒凉了些。

　　明天两人是要一起吃年夜饭的，周大夫索性就不回家了，本来，过年的时候，他也不想一个人在那冷冷清清的家里呆着。

　　周大夫不知道，自己家门口，有人等着呢。

　　禹家的一个小厮，寒风中在周大夫家门口徘徊，等着给周大夫捎口信，让他明天来参加禹家的宴席。

　　可是始终没有人回来，屋里也是黑漆漆一片。

　　房东忍不住走出来，朝小厮喊道：“别等了，那家人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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