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头上的我，听他这么说，心里真不是滋味。
人在冲动的时候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的想法，我承认从前我一直以来都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配不上司云衍，一直都知道自己和他在一起需要承担怎样的口水。
可知道归知道，唐震在怎样的情况下说这番话，对我来说截然不同。
若是这会儿我们平心静气的谈人生，我会觉得唐震在为我考虑，他并不是真的没有将我当做女儿去疼爱。
但我们在吵架。
吵的天翻地覆，吵到我将这些年来对他的恨全都爆发出来了，这种时候他说出这句话对我来说，看到的只有他对我的鄙视和嫌弃，而不是关爱。
司云衍叹了口气，皱紧眉头，压下去一身的强势，尽量平缓道：“伯父，这些顾虑您都不需要有，别人的看法不重要，只要我觉得她足够好就行了。”
“口水淹死人，你没有经历过那种环境你不会懂得……”唐震苍白无力的摆摆手，那一刻我内心深处冒上来一种感动。
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女儿爱上不该爱的人还拦不住的时候的那种苍白无力，至少那一刻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我一直延绵不断的愤怒压下去，戾气上来了挡都挡不住，我冲着他吼道：“别找借口，一直以来你不都是嫌弃我的吗，哪怕我做的很好，全校第一，你也还是会嫌弃我不是每一门都拿到满分，秦雪莲考个倒数第一，跟你撒娇卖萌你还是会鼓励她，下次再接再厉就好，那我呢？”
我不需要鼓励的吗？
负能量是会积压的，爆发的时候也是连续不断的，我心里在打架，也知道这样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谈话更加不能好好进行，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唐震捂着脸不说话，手肘支撑在桌子上，抓着头发无奈到不行。
司云衍越过他冲着我略一皱眉：“你也少说两句。”
我火气立刻冲着他去了：“你现在来做好人了？你没有看到他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么？现在讨好他干什么？”
“闭嘴！他是你爸！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司云衍瞪起眼睛，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态度对我。
他是我爸。
这句话给我造成的冲击实在是不小，仿佛被人迎头给了一锤子，我开始认真的审视这句话，正视这个事实。
然后我发现我真的是太难过了，因为对唐震这样的态度而感到难过，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我爸。
一个当爹的，被自己的女儿这样冲着大吼大叫，他心里得什么感受？
可我说不出口对不起三个字，一股想要道歉的冲动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越是不说，越是说不出口，我看着唐震坐在那，他真的老了很多。
难过笼罩了我，泪水一直不停的往下掉。
司云衍叹了口气，抽了纸巾过来给我擦眼泪。
“我也是即将做父亲的人，你为什么不能试着先放下从前的怨念，试着跟伯父好好谈一谈？”
我从他手里夺过纸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本想说你懂什么，但我忍住了。
他说的没错，他是即将做父亲的人，我也是即将做母亲的人，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细细想来，唐震这些年也不容易，当爹当妈的将两个女儿养大，背负着对秦雪莲的亏欠，独自承受着对秦雪莲亲妈的思念，或许他心底也有对我妈的愧疚，也许这只是他能找到的，他觉得最合适的跟我相处的方式。
最终他不也是将我培养成了一个学霸么？我不也成了一个成功的医生了么？
我努力逼着自己去想他的好处，努力忽略掉一直以来他对秦雪莲的偏心。
当我硬逼着自己真正慢慢冷静了我才发现，一直以来作为一个父亲，他或许有过错，但并没有失职，只是我想要的太多，因为秦雪莲得到的比我多，我眼馋了，我得不到，这股怨念就全都发泄在了他身上。
说是我很可怜，那么他不可怜么？
司云衍看我安静多了，拽了拽我的袖子：“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挣扎了一下，打算让他有话就在这里说，但司云衍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又闭上嘴把话憋回去，乖乖起身跟着他出去。
司云衍特意跟唐震打过招呼，经过他同意才领着我来到走廊里。
富丽堂皇的酒店走廊装修的很奢华，墙壁光亮的能当镜子用，司云衍一边用纸巾戳着我的脸，一边吐槽：“哭的跟鬼一样。”
我本来还很生气的，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就有些想笑，一时间没憋住嘴角抽了一下，一下子气场就破了。
真丢人。
我有些气恼的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他意思意思做了个闪避的动作，最终也没闪开，我也没用力，就这么小小的一闹腾，气氛缓和多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我一边对着墙壁把自己的脸清理干净，一边看到眼睛果然开始浮肿了，形象尽毁。
司云衍沉默了一会儿，我透过墙壁的影子看见他扯松了自己的领带，不禁皱皱眉头，一般男人做这个动作时是因为感到紧张，他有什么凝重的不行的话要跟我说。
我转头看着他，他长出了一口气，忽然捧着我的脸道：“唐雪初，我并不是个冷血动物。”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明明白白都是殷切的神情，盼望着我能够相信他这句话的样子。
我当然相信，我怎么会不信呢，谁天生就是冷血动物了，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的。
他看我点头才继续往下说道：“所以哪怕我从小就被教育，亲情这东西是个累赘，不能够让这种累赘成为包袱，我看到别人家的小孩能够靠着自己的爸妈撒娇卖萌，我还是会觉得很羡慕。”
我没说话，等他说完，他再怎么生活的优越，再怎么头顶光环站在山巅他也是人，他想倾诉，我只要听着就好。
只是听着他说这些，我戳心窝子的难受，钱就那么重要吗？家族事业就那么重要吗？让一个孩子从小就接受这种三观扭曲的教育。
“很小的时候我妈还活着，她会在没有别人在的时候偷偷告诉我，不管将来我变成什么样子，她都爱我，但是为了我过的舒坦，她让我按照那些人说的做。”
“唐雪初，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外人说的话，和自己亲妈说的话，你觉得我会听谁的？”
当然是亲妈的。
我简直不能太理解他这种感受了，曾经陈媛和我视频的时候就告诉我，她远在千里之外也会想我，让我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找她倾诉，女孩子都需要有一个能够说私房话的妈妈。
虽然我和司云衍的妈妈素未谋面，可我觉得她和陈媛真的很像很像。
“我妈在陪伴我不多的日子里只教会了我一件事，怎么伪装。我也学得很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假装我根本不在乎所谓的亲人，想着等我有能力反抗的时候推翻这一切，结果……”
我知道事情的后来，他爸爸出轨，一场大火害死了两人。
“唐雪初，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将来我要是娶你回家，就一定要得到你父母的真心祝福，而不是利用我的身份地位和金钱强硬的将你从他们身边抢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瞬间又想哭了。
憋不住的那种想哭，他能说出这种话，我很满足了，这大概是上天给我的补偿，让他这种在扭曲的三观下长大的人都能给我这样的感动。
就像是万千少女一样，如果可以软弱，谁愿意坚强？
我也有少女心啊！我也希望有个人来引爆我的少女心啊！可这个人从来都没出现过，我甚至从来没有在司云衍身上寄予这样的希望，可他却做到了。
“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司云衍手上已经没有纸了，只好将我抱在怀里，任由我眼泪流在他的西装外套上。
我哭的一抽一抽的停不下来，满腔的委屈和欢喜，全都毫无保留的发泄出来，能够释放情绪的感觉真好，我已经放飞自我了，无所顾忌了。
去他的坚强，去他的形象，我要活命，不想憋出病来。
司云衍哄了我好一会儿，我哭够了，慢慢收了眼泪，哭嗝更厉害了，频率很高，喘口气都得噎一下。
他看着我这样子，拼命憋着笑，但还是没憋住。
我恼羞成怒，捶了他一下：“笑什么！”
“你现在这个样子，跟我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大相庭径。”
我忍不住问道：“我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男人婆。”
一句话再次引爆我的怒点，男人婆？他是不是从来没有尝试过被女人追着打的感觉？我活动手指，摁的关节咯咯作响，努力让脸色看起来吓人一点，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你就是个男人婆，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的那种。”
“你……”
“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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