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注定只能对一个人用心，她把这份用心选择放在了唐舒雅的身上，那么齐羡自然彻底沦为被告方。

　　被告方，说什么都是狡辩，齐羡目送她毫不回头的背影，旋步离开。

　　黑暗把两个人背道而驰的背影一同吞噬，或许他们是同一类人，都不愿为了感情要死要活。

　　唐舒砚慢步走到了家里，发现客厅亮着灯，唐父戴着眼镜坐在沙发上，翻着德文书。

　　她走过去，坐在了父亲的身边，突然抱住了他。

　　“对不起。爸，我欠你一句对不起。这是我回来了也弥补不了的。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这段日子我想了好多，也看到了很多我从来没有看到的那一面，有生活的，有孤独的，有潇洒的，也有关于亲情跟爱情放不下的，最后，在你还在时，我再也不想走了。”

　　这还是唐父第一次听到他的小女儿认认真真地说着这些剖心的话，对他。

　　唐父看着她想要责怪，可是人到跟前，她也把承诺放出来了，他反而想要不了了之，相安无事了。

　　“好。”他合上书，摘下眼镜对她说，“我希望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在我还在的时候，别再离开这个家。至于德国，就别去了。”

　　她点头。

　　“还有关于齐羡的……我听你姐姐说，你跟他在一起了？！”

　　唐舒砚想唐舒雅也只跟父亲说了这个吧，别的，恐怕不敢多说。

　　唐舒砚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段关系公开。

　　她苦笑，突然问：“爸，不占主导的人是不是没有发言权？！”

　　唐父直接笑了：“难道你以为有发言权的就一定占主导权么？！”

　　“所以，不发言的，才是真正占有主导权的，对吗？”她接上话，闷闷不乐。“如果是这样，那就对了。”

　　齐羡不曾发言，主导权在他手里。让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虽说了一番绕来绕去的话，但中心思想很明确，唐父也懂了，“唐舒砚，你听清楚，如果你在这段感情里连发言权都没有，连主导权的百分之二十都占不到，那你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没有身份的人，应该有骨气。我想你跟齐羡在一起，不代表我希望我的最后一个小女儿，成为他齐羡玩弄的东西！”

　　“退一步说，如果你连你自己身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境地下都不明白，那你这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做的就太令我失望了。我也没有再跟你多谈的必要了。因为能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源头是你已经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我不跟一叶障目的愚昧者多谈。没意义也没用。我无法阻止你，就只好看你的结局。但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过程中……”他把话摊开来说，“你要寻求帮助，我也会帮。但是结果若不好，你不要哭给我看。”

　　一点一点地消化完这些话，明白了父亲背后的无奈和大情，她咬了咬唇，郑重地看着唐父的眼睛点了头。

　　唐父也有点累了：“等你等到这个点，就为看你一眼，我上去休息了……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少操点心就好了！”最后还是没忍住露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抱怨。

　　唐舒砚却莫名地觉得他可爱的过分，在家里，原来他，真的在努力做着一个父亲，而非商人。

　　她很喜欢这样的父亲：“爸爸，如果你有这样的困扰的话，那你一定要学会自我开解啊！你可以想：这女儿再不听话，我生的，我生的，我生的……”

　　唐父冷清地看了她一眼：“很好笑？”

　　她憋笑，摇头。

　　真是不知当家的人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不操心的人不知道操心是一件多么令人笑不起来的事情，居然还借此调侃他。

　　现在的孩子是怎么了！

　　唐父表示完全没有沟通的欲望……只是唐舒砚今天见到唐父和缓温柔的一面，很是有跟他聊一聊的冲动的，“哎……”看到爸爸走了，她立刻拉住他的手臂，笑眯眯地：“再坐一会儿，我还有一些事。”

　　“成年人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要去睡觉了！”

　　唐舒砚微微沉默：“爸，你知不知道姐姐，跟她丈夫过的怎么样？！”

　　提起自己的大女儿，还是自己所亏欠的大女儿，唐父不得不坐在她身边，疑惑：“你姐姐经常在家过，我以为你知道，如今问这个，到底什么意图？”

　　唐舒砚歪了下头，扬了扬唇，眼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办法有：“爸，原来你都知道，姐姐不爱她的丈夫，不爱我这个姐夫，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成全姐姐，至少，还她自由。”

　　唐父看着这个幼稚的孩子，“自由……能让她的生活变得更好，你是不是这样认为的？！”

　　唐舒砚心中，把自由神化了。因为她没经历过苦难。

　　“自由从来不能救赎谁。心里被绑了，她这辈子都是个囚徒。你能想到的，你姐姐会比你笨想不到么？！如今唐家是完全可以，成全你姐姐离婚的想法的。可是，你姐姐为什么情愿每天到家里过，也不跟她的丈夫离婚？！”

　　唐舒砚摇头，有点呆。

　　她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心里有人的人，还可以跟一个别的人装那么久。

　　为什么明明可以离开，却不离开。

　　唐父是真的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有着幸运之神的眷顾，她什么都不懂，而上帝好像不需要她去懂这一些，她甚至获得了齐羡的注目。再差一步，她似乎就要成为天之骄子。

　　难怪……让唐舒雅彻底失衡。

　　但是不懂，真的好么。

　　这仿佛恩赐般的属于儿童的无知，在儿童的身上显得可爱，在成年人身上，早晚自伤，伤人。

　　“唐舒砚……离婚从来不是一件光鲜的事情，尤其在有头有脸的这个圈子里。你姐姐当初嫁给了他，现在好好过没人说什么，可一离婚，就成为别人笑谈中的点。没有个几年是过不去的。在这几年里，这个点绝不会只是别人口中说说而已，你姐姐看起来越强大，别人就越不择手段想利用她身上这唯一的点给她伤害。它是武器，攻击你姐姐的武器。你姐姐再强大也是个女人。这是一个考虑因素。第二个，你姐姐离了婚，她所再嫁的人的家人，原来会对她有百分之百的尊重，成为家人后就只能是百分之八十，甚至是越来越降低。你姐姐现在还能过的很有自由权，一离婚，你以为是重生，于她而言跟毁灭无异。懂了吗？！”

　　多大身份，多大背负。

　　离婚在普通人的身上都是一件沉重的事，何况在唐舒雅这个那么有身份有背景的女人的身上。

　　唐舒砚不懂：“我以为，会遇到好事好人。这样不就好了么。是自己不给自己幸福，还是这个世界不肯给？！”

　　唐父抚了抚她的头发：“你想的不代表你姐姐想的。你不以为然的有时候只是因为你不是当事人，离婚的不是你而已。”这话不客气，但也只有父亲才会对她指明了，让她以后别再犯这样的错。

　　“对你姐姐，好一点。”唐父沉默后说，“唐家是她救的。”

　　唐舒砚重重地嗯了一声。

　　她握紧的手，里面全都是汗，“爸，我希望我姐姐幸福。”

　　唐父：“我懂。”无声叹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唐舒砚觉得自己真没用啊……她自嘲地扬起了唇角，摇了摇头，有些累了。

　　唐父离开前，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那句话：“尽量在你姐姐面前，别提齐羡。”

　　唐舒砚眼眸有些复杂，她点了头。爸，你那么了解姐姐，原来真的什么都知道的，当初还是牺牲了姐姐是么……

　　她看着父亲离开，不由自主蹙紧了眉头。

　　兜兜转转一大圈，身边的人不幸福，连着她也无法再幸福起来，她乱了。

　　……

　　齐羡跟唐舒砚不同，他不是一个自苦的人。

　　在唐父跟唐舒砚谈话那么久的时间段里，人家已经好好地睡了一觉，起来到吧台倒水喝了。

　　别管是不是天之骄子，如果让自己幸福起来的能力都没有，天之骄子也一样愁。他就不。

　　因为他的信仰是自己。

　　所以，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地下，他都坚信，本身要有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一天一天过去了，他就抱着这样的思想长成了心中缺什么都不缺重振旗鼓力量的成年人。

　　加两块冰，冷了四肠，他清醒地转着玻璃杯，微微俯首，四十五度的侧脸帅的惊艳。

　　这样的人，居然突然叹了出声，在寂静的私人空间里，这样的一声，激得空气都跑离。他忽然觉得窒闷，烦躁——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无辜的人了么？没有了！

　　好不容易对一个女人有了兴趣，还放了她走，用了心打算给这段感情一段缓冲期，然后彻头彻尾给她一个认认真真的开始。

　　结果呢？！

　　她姐姐什么时候蹦出来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不，应该是让他彻底被唐舒砚的难题所连累了。

　　有毛病啊……喜欢他干什么，该死的唐舒雅！

　　一喜欢还喜欢了那么多年。他按了按眉心，单手拎着杯沿，走去了阳台吹风。

　　深更半夜，赵章被一通电话吵醒。

　　一接通他就骂人：“老子不发疯你当老子是人不是魔是不是？！”

　　“……出来。”声音透着薄凉的底子，立刻惊醒了人。

　　赵修一下坐起来，好难过：“我要睡觉——！！！”

　　“我在家里。”地址说了出去，说话的人不由分说地挂机。

　　赵修掀开被子，恶狠狠地穿着衣服，“齐羡，老子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为什么跟你青梅竹马，为什么……”

　　三十分钟，一秒钟都不少，也不多，赵修出现在了齐羡的公寓里。

　　他揉着眼睛，第一个地方就是吧台，倒杯冰水醒醒神。

　　阳台上的男人好像没有感觉到背后的动静一样，把人叫来了又置之不理，非要人到他跟前。典型的大少爷作风。

　　赵修喝完后，两手揣着裤袋，去打开了落地窗，走到了他身边。

　　远方铁塔彻夜亮光。

　　他说：“齐羡，你不能老是那么欺负我啊……？仗着我是你兄弟，就抢我喜欢的人，还大半夜不让我睡觉让我来陪你，你小心一点，我会给你使刀子的，在你背后，狠狠伤你一次。”

　　“喜欢？”齐羡含笑，“明明只是感兴趣，你说喜欢，嗯。非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痴情的男配。”

　　赵修翻白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齐羡：“你放的狠话我都信，但更信你不可能将狠话落实，所以，我大半夜不找别人，就找你。”

　　赵修：“……你是吃定我了？”

　　齐羡扬唇，显得比较……坏。

　　赵修扶额：“如果你是个女人，齐羡，我绝对让你下不了床！”

　　齐羡的笑逐渐消失，轻轻地看了他一眼，靠近他。

　　赵修退后：“你干嘛！”

　　“看看谁让谁下不了床。”

　　“……”赵修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滚！妖孽！”

　　在他跟前停下步伐，齐羡低呵了一声，百无聊赖。

　　“在说不好听的话之前要看看自己承不承受得了任何结果。赵先生。”

　　“变……”态……最后一个字被一个眸光阻。好吧，这个变态，他斗不过！

　　赵修轻咳两声，心累啊，“你说，你说你来找我到底干什么？”

　　齐羡面无表情。

　　赵修：“有关唐舒砚？”

　　齐羡：“她很麻烦，非常麻烦。还拖我下水。我还被她成功得逞了。”

　　“所以就造成了你现在失眠了？！”

　　齐羡抬手，抿了一下杯子，喝了一点点水，喉咙微微滚动，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睡了一觉醒来可以再睡，可是现在不行了。”

　　“啧，那你挺惨啊……被人一点一点剥夺睡眠的滋味，不好受啊，我好像看到了以后连睡一觉都显得奢侈的齐羡了。”

　　“我叫你来不是让你说风凉话的。”齐羡眼风冷扫。

　　赵修：“可我对感情这一块也生疏的很啊，反而说风凉话我更擅长……”

　　存了心让人不舒服的人，真是有很大的攻击力。

　　齐羡都无可奈何：“看来，找你聊天错了啊……”

　　心心念念：“就等你这一句，我回家睡觉了！”

　　齐羡勾唇，在他返身回去的时候，说了一句：“那打架吧……”

　　WHY？！不……

　　可是被齐羡一勾脖子，就被迫去了拳击室。

　　……赵修心中勾了狗了。

　　“齐羡，我祝你，被甩不带喘气的……！！！！”

　　似乎稳固的公寓建筑也因为这句绝望的嘶吼搞得颤抖了两三下。

　　于是，赵修被这个恶劣的少爷打的更惨，更……惨了……

　　齐羡眼下角，也带了伤，打架嘛，若是全身而退基本天赋异禀，不巧，齐少爷没有这个“禀”。

　　第二天公司里，诸位下属在开会之际有幸看到齐羡戴着墨镜，开会儿的酷样儿。

　　此上司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会议结束，齐羡去了办公室，再也没出来过。

　　至于唐舒砚，去了唐氏继续做她姐姐的秘书。

　　多大能力多大职位，她也不觉得，别人口中说的什么姐姐做总经理妹妹居然做秘书这些话有多值得被记住。

　　大约是心里存了一段感情，从此好像就不是孤身一人，她对手中的事情，都比以前认真好多倍。

　　不再飒飒飒飒没心没肺了……

　　……

　　唐舒雅整天跟唐舒砚也没有多说什么，该做的做，下班，父女三人一起回家，和谐家庭被注目的人称赞不已。

　　仿佛时光被定格了。大概是半个月以后，唐舒砚才惊觉，她跟齐羡，已经那么久没有见面。

　　她不知道是自己真的没有想起，还是刻意不去想。

　　她知道自己放弃不了他，她心里想着：不可能把喜欢的人相让。

　　干的事情却是……反的。

　　一朝失魂落魄。

　　再也好不起来一样。

　　通讯录属于他的来电一直保持着沉静，成年人唯一的不好就是默契的不来往。她哭都没资格哭。

　　这一天下午五点。

　　咖啡馆里千恙已经等唐舒砚很久，才等来了一个神情呆滞眼神涣散的唐舒砚，她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暂时失去了齐羡的唐舒砚。

　　把从赵修那儿听到的话，带给了她，“最近，听说齐总玩的比较疯……”也是如赵修所愿，千恙做了传话的人。

　　唐舒砚心中一紧：“疯？！”

　　“嗯。”千恙也觉得这些话比较伤人，可是，有些人不被伤到，她站不起来。就好像她当初被姐姐从西藏绑到了内地，才决绝起来。

　　“最近跟赵先生有一点来往，”千恙实话实说，“赵先生在凌晨都会去夜店，因为齐总在那里。也不是去接他回家，那里有休息的地方。齐少已经在那里休息了好几夜了……”

　　千恙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在那种地方休息，会是个怎么休息法，你不会不明白吧？！”

　　一杯端上来的黑咖啡刚进嘴，却不及耳里的话令心苦。

　　唐舒砚笑，也只是笑了。

　　“赵修在那里是保护他的。可也阻止不了他要做什么。唐舒砚，你是不是决心为你姐姐，打算放弃他了，所以不管他如何，你都无所谓了，是吗？！”

　　“……”唐舒雅抿着唇，舌尖巨苦。

　　她开了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个话题：“我一开始其实对黑咖啡情有独钟，喝它让我沉静下来，我容易思考。但是之后我不碰了，今天服务员端上来，老实讲我都不知道我喝的是什么，回味过来才发现它是我曾经最喜欢的，也是我以后放弃了的。它的坏处，是让我无法安眠。是让我强行赋愁。”

　　“……”

　　“如果可以过的自在一点，为什么要让给自己被它拘束呢。所以，我放弃它不知不觉就好久。”

　　“……”

　　“隔了好久……今天还是喝到它，我心中存了放弃的感觉……不再是放弃它，而是放弃对它的放弃。我认输了。”唐舒砚一下子落了泪，“对齐羡，我也认输了。”

　　爱的，永远都爱，不会因为任何客观因素而变成不爱，不在意。

　　以为放弃会自在一点，直到今天惊觉自己连味蕾都后知后觉，才发现那种自以为是的自在，本质那么麻木。

　　她受不了。

　　受不了自己让自己成为最令自己瞧不起的那一种人。

　　千恙笑，惊叹：“你这一番话啊……是要有耐心才能听到最后的，才能懂你的。”她几乎悲悯地看着她了，“我再问你，假如他……”

　　渐渐地有点说不出口，可能是因为她不喜残忍，也知道唐舒砚不喜。搅动着杯中的同样一杯黑咖啡，千恙问唐舒砚：“你知道女人对于忠贞这种事情总是看的比谁都重要，不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爱人的。严重的，都可称之为洁癖了……你呢？！”

　　话不曾说的太明白，可这背后意思，唐舒砚很难不懂：“你是说，他已经被别人碰过了，我还要不要？！”

　　千恙叹气：“对。”

　　唐舒砚垂了眼眸，却扬了唇：“知道人是个什么东西之后，信一个人是那么没有道理的事情。可是，我还是要信他。我信齐羡，我不对他揣测，我亲眼去看一看他。”

　　她没有正面回答千恙的问题，可是千恙已经不忍再问下去。

　　知道了人是个什么东西，也知道了信一个人是那么没有道理的事情，唐舒砚依旧信齐羡，在没有道理的前提下。

　　那么，答案不是昭然若揭么。

　　最没有道理的是爱情，全不是唐舒砚能决定。

　　……

　　一辆出租车，在夜晚七点，知名夜店门口停下，唐舒砚身上还是在公司里执行公事的白西装一套，走进去，跟妖娆漂亮的同类全然格格不入。

　　瞩目的人不需要寻找，她拨开热闹的人群，给自己开了条路，看到中心点上，两具身体，随着爆发的拉丁节奏，舞动得让全场看官都蠢蠢欲动。

　　她笑出声，藏了很多不能说的伤心，却眨眼被更火热的人声，音乐声，舞声，黑色的声音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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